夜襲失利之後,奧斯曼人非常突然地從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以至於有人以為他們已經改變了在草原上進行決戰的計劃,準備在君士坦丁堡城下與帝國軍決一死戰,然而,凌子風有種強烈的預感,敵人只是變得更加狡猾、更加堅韌了,他們肯定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樣,死死地盯住自己的目標,一旦對方露出破綻,立刻毫不留情地撲上來,用尖牙和利爪將撕成碎片!
自從被調集到前軍之後,凌子風變得更加小心謹慎,採取一連串的手段來加強防禦,避免遭到突如其來的打擊:斥候的搜索範圍增加到五十公里;用繳獲的戰馬組建騎兵大隊,在行軍途中進行訓練,從而具有了自己的機動部隊;宿營的時候一律深溝高壘,營地四周方圓幾平方公里內的野草全部清除掉,陷坑和絆馬索的數量也大大增加。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預想中的襲擊一直沒有發生,於是塔斯曼全軍上下都漸漸鬆懈下來,想當然地認為奧斯曼人已經撤退到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準備據城死守,最後連凌子風也動搖起來,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直覺來。但是腦袋裡裝滿的各種偷襲經典戰例使他明白,表面上看起來越平靜實際上也就越危險,因此絲毫不敢大意,依舊小心翼翼地處理好每個環節,甚至為此遭到了阿特麥拉的冷嘲熱諷——這位為復仇而來的伯爵大人,在處心積慮準備暗算的同時,也不放過任何其它打擊情敵的機會,只要對方出現哪怕針尖大的一點失誤,都會擺出上司的架勢來狠狠訓誡一番。
此時的凌子風已經完全可以確定自己的這位新上司,阿特麥拉伯爵就是當初在帝都想制他於死地的幕後黑手,復仇的念頭同樣像毒蛇一樣在舔噬他的心,他清楚地知道,對方絕對不可能讓自己活過戰爭結束,無論是為了過去的仇恨,還是現在的生存,都必須作個了斷!凌子風相信,在險惡無比的戰場上,肯定能找到這樣的機會,而且那一天很快就會來到。
七月的第四天,奧斯曼人的歷書中,這天始終是與鮮血和死亡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所以被叫做「流血之日!」,就在這一天的中午,狂風軍團來到普魯斯河南岸,這裡距離塞瓦斯托波爾要塞只剩下不足三十公里的路程,隊伍中開始瀰漫著輕鬆、愉快的情緒。
「大人,河水最深處只有一米半,寬度在八十到兩百米之間,可以徒涉。」
聽了斥候的報告,凌子風沒有立即下達渡河的命令,而是把目光投向上游四五公里外的幾片樹林:樹林散亂地分佈在河道兩旁,面積都不是很大,但是足夠掩藏上萬人的部隊,如果奧斯曼人在這裡布下伏兵,等自己半渡的時候發起突襲,絕對抵擋不住!
「那幾片樹林偵察過了嗎?有沒有奧斯曼人的蹤跡?」凌子風沉聲問道。
「昨天下午剛剛看過,沒有發現異常之處!」
「多帶些人,再過去仔細察看,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凌子風語氣凝重地吩咐道:「在大軍開始渡河之前,你們必須確保那裡沒有敵軍埋伏!」
「遵命!」
斥候剛剛翻身上馬,準備離去,一匹快馬越過士兵的行列,裹帶著急風衝到凌子風面前,身著銀甲的傳令兵滾落下馬,前行幾步後單膝著地,大聲喊道:「統領大人急令!」
「說!」
「爾部為三軍前鋒,為何裹足不前?陛下有令,全軍務必於日落前抵達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狂風軍團立即渡河建立防禦陣地,搭建浮橋,掩護後軍通過,不得有誤!」
「知道了!」凌子風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冷笑,「你回去報告統領大人,我軍立即開始渡河!」
傳令兵離開之後,凌子風把正準備出發的斥候叫住,然後下達了渡河的命令:「騎兵大隊馬上渡河,搶佔對岸土丘,步兵向兩翼列陣,掩護輜重渡河,然後各部交替掩護,依次通過!」
「我們過河!」凌子風揮了揮手,率先衝進普魯斯河,騎兵們高舉戰矛,緊跟上去,鏡面般平靜的河水立刻被踩得粉碎,一圈圈漣漪蕩漾開去,嘩啦啦的破水聲在半空中迴盪了很久。
過河之後,騎兵隊飛速衝上河道側面的土丘,然後迅速排成圓弧陣型,將渡河點完全包圍起來,這樣一來,方圓十幾公里的動靜盡收眼底。
沉重的木樁被砸進河底的淤泥中,一塊塊木板不斷向對岸延伸,木槌沉悶的響聲在水面和草原上迴盪著。
自從過河之後,凌子風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遠處的樹林,而心裡卻在為自己剛剛做出的決定感到後怕:奧斯曼人想贏得戰爭的勝利,就必須擊敗諾曼三世親自率領的中軍,如果襲擊自己這支前鋒的話,就會暴露目標,使整個計劃全部泡湯,這樣一來,即使最終能全殲自己的軍團也影響不到大局,所以他相信,就算奧斯曼人真的埋伏在樹林裡,也不會對這區區幾千人動手。但是,推測歸推測,誰又能保證奧斯曼人按常理出牌呢?
當第一輛大車搖搖晃晃地駛上浮橋之後,緩慢而堅定地走到這邊之後,凌子風心裡開始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賭對了!
車隊井然有序地渡過河道,在土丘腳下圍成一個堅實的圓陣,後面跟進的步兵立刻在外面挖掘壕溝、構築胸牆,不多會兒,營壘就初具規模。
狂風軍團全部渡河之後,阿特麥拉親自率領的兩個軍團先後趕到,亂哄哄地開始渡河,在他們身後十幾公里遠處,中軍和左右軍的大隊人馬如同翻騰的巨浪,滾滾而來,隊伍上空飄揚著難以計數的旗幟,除了塔斯曼帝國的大旗之外,還有無數的貴族私旗,花花綠綠地遮蔽了半邊天空。
阿特麥拉確實不是個領軍打仗的材料——他既沒有在渡口兩側部署警戒部隊,也沒有去約束部下以加快渡河的速度,而是帶著十幾名親兵,早早地過了河,在狂風軍團的營地裡指手畫腳,顯示自己的無知和淺薄。
一個小時之後,日頭開始西斜,可是阿特麥拉的部隊居然還沒有全部過河,而後續部隊卻已經趕到河邊,遠遠望去,到處都是飄揚的旗幟和攢動的人頭,顯得擁擠不堪,直到這個時候,伯爵大人才意識到自己犯下非常嚴重的錯誤,慌忙快馬跑到浮橋邊,企圖恢復這裡的秩序。
諾曼三世顯然對目前的狀況非常不滿意,在派出大量的人手架設新橋的同時,命令騎兵和步兵開始徒涉。
在烈日下跋涉了整整一天的士兵們早就想跳進河裡洗個痛快,接到命令之後,立即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原本整齊的隊列頓時散亂開來,最前面的千餘名騎兵立刻策馬跳入普魯斯河,在他們的身後,數以千計的步兵高舉盾牌和武器,爭先恐後地衝了上去,嘩啦啦的水聲立刻迴盪在河道上空。
「殺啊…!!!」
突然,驚天動地的怒吼從遠處傳來,彷彿一股從地獄裡衝出來的狂風,帶著掃蕩一切的氣勢,震動著凌子風的耳膜,數以千計的戰馬感受到這種驚嚇,頓時前腿騰空,後腿人立而起,高聲長嘶!
雖然早有預感,凌子風還是被嚇了一跳,穩住戰馬之後,他凝神向西面望去,此時,西斜的日頭已經
下將到只有一竿子高,陽光依然強烈的刺眼,好一會兒才看清東西——無數騎兵從稀疏的林木間鑽了出來,如同漲潮的海水般向前滾滾而去,呈扇形擴散開,黑色的鎧甲在夕陽的映照下,呈現出血樣的紅色。
伴隨著雷霆般的怒吼,騎兵們一個個雷奔電走,快馬如龍,轉瞬之間就覆蓋了好幾平方公里的草原,然後以散亂的隊形向塔斯曼軍隊的背後包抄過去,在他們的身後,密如蝗蟲般的身影仍然接連不斷地從樹林裡噴湧而出。
與此同時,普魯斯河上游傳來一陣陣怪異的聲音,凌子風手搭涼棚眺望過去,只見水天相接處出現一道淡淡的黑線,正在以驚人的高速向下游推進,此時,河道彎曲處的河水和浮橋上還滿是驚恐萬狀的士兵!
「水攻!」這兩個字浮現在凌子風腦海的同時,他立刻運足鬥氣,高聲喊道:「弟兄們,馬上離開河灘,向上走!」
話音剛落,在土丘下面佈防的狂風軍團士兵就毫不猶豫地撒腿狂奔,因為在他們對自己的指揮官非常信任,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雖然部分先期過河的阿特麥拉的部下也聽到了凌子風發出的警報,但是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在河灘上根本看不到上游的動靜!
瞬息之間,奧斯曼騎兵和河水就呈現並駕齊驅之勢,狂猛地向塔斯曼軍隊席捲過來。
諾曼三世率領的中軍不愧是精銳中的精銳,在經歷了最初短暫的混亂之後,迅速恢復了秩序:沒有渡河的騎兵們端起長矛,飛速向西面集結,步兵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邁著緩慢而堅定的步伐向南移動,然後在距離河道五百多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開始排出防禦騎兵攻擊的標準陣型。
然而,左右兩軍與阿特麥拉率領的前軍似乎根本就沒有應付這種突發事件的能力,上至統領、下至普通士兵,很快在奔騰的鐵蹄聲中失去了理智——已經過河的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河道中央的大部分加快速度向北岸前進,少部分掉頭往回跑,然後與從南岸衝下來的人撞在一起,雙雙跌倒在河水中,甚至還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浮橋上面不斷有人、車輛和戰馬被擠落下來,隨即在十幾秒鐘內被完全擠死,動彈不得,於是更多的士兵選擇了徒涉。
仔仔細細地觀察一會之後,凌子風發現奧斯曼人竟然沒有在北岸部署兵力,心頭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在下達全軍戒備的命令之後,好整以暇地觀察起對岸的情形,看看納尼西亞最強大的兩支軍隊孰強孰弱。
「轟隆隆!」奔騰的河水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響,當塔斯曼士兵們看到一兩米高的水浪的時候,兩者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百米,仍舊滯留在河道裡、浮橋上,以及河灘上的那些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就被洶湧的河水吞沒了!
由於河道越來越寬闊,水流的高度和速度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迅速下降,這樣一來,那些被水沖走的士兵有很大部分逃出了生天,可是那些身穿重甲的貴族騎士和重裝騎兵們根本無力站起,幾乎全部淹死在水中。
浪頭過去之後,凌子風剛把自己的目光從河道向對岸轉移,卻驚訝地發現,原本散亂的敵騎不知何時已形成一股密集的鐵流,呈扇形向塔斯曼軍隊包抄過去!
三千餘名重裝騎兵在中軍前沿排出三道略顯單薄的隊形,迎著螞蟻般密集的奧斯曼輕騎兵衝了上去,隨著指揮官一聲令下,騎兵們紛紛拉下頭盔的面罩,高舉的戰矛慢慢落下,筆直地指向前方,長矛的尾部緊緊地夾在腋下,進行這些動作的時候,戰馬一直維持在高速奔馳狀態。
看著帝國重騎兵流暢的動作,凌子風不禁暗自點頭,然後用饒有興趣的目光看著那些僅僅裝備了輕便皮甲的奧斯曼人,看他們是如何應付這些鋼鐵怪物——重騎兵身上的鎧甲足有四五毫米厚,普通的弓箭根本無法射穿,甚至騎兵的彎刀也砍不動。
這時候,兩股激流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百米,衝在最前面的奧斯曼人沒有採用慣常的弓箭攻勢,而是從馬鞍上取下一個兩頭拴著鐵球的皮繩,在頭頂上旋轉起來。
凌子風還沒有想清楚這種神秘武器的用途,塔斯曼騎兵的陣型就出現了輕微的騷動,部分士兵在恐懼的作用下加快了速度,原本嚴密的陣型頓時出現了多處缺口!
一個個鐵球脫手而出,以兩倍的高速向塔斯曼人飛了過去,準確地落在目標的脖子或者身體上,高速前衝的沉重軀體在牛皮筋強力的拉扯下猛地向後一翻,從馬背上跌落下去,隨即被踩成肉醬。由於不斷有人倒下,騎兵陣型上的缺口如同雞蛋上裂縫,迅速向兩翼擴展,轉眼間就變得支離破碎!
「哧哧哧…」利箭破空聲響成一片,奧斯曼騎兵的頭頂上騰起大片烏雲,筆直地向對面籠罩過去,鋼甲上隨即響起丁丁噹噹的碰撞聲,中間不時夾雜著淒厲的慘叫和戰馬的悲鳴。
超過一半重騎兵倒在最後的這一百米內,等到雙方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塔斯曼人已經沒有了隊形,完全是各自為戰!
鋼矛洞穿皮甲,彎刀在板甲上砍出一串串火星,輕重騎兵兇猛地絞殺在一起。
由於人數上的巨大差距,每名塔斯曼騎兵的四周都有五個以上的奧斯曼人在圍攻,儘管他們的武技和裝備都佔上風,但是面對無孔不入的進攻還是無法抵擋,除了少數強橫的軍官之外,其餘的很快就被從馬背上掀了下去,於是奧斯曼人留下數百騎兵繼續圍攻負隅頑抗的騎士,大隊人馬迅速越過對方的屍體,兵分兩路殺了過來:一路騎兵在四千左右,向滯留在普魯斯河南岸的軍隊包抄過去;主力部隊彙集成一股滾滾鐵流,從南面向諾曼三世的中軍衝殺過去。
「狂風,你這個混蛋!」凌子風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怒罵,抬頭一看,只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兼仇人,阿特麥拉統領氣沖沖地出現在小丘頂部,戰馬的腹部和靴子上都有水浸的痕跡,顯然也差點葬身魚腹。
「中軍遭到敵軍圍攻,陛下危在旦夕,你不去救援,反而在這裡觀望,是不是想造反!」驚嚇過度的阿特麥拉越說越氣,舉起鞭子就要往凌子風臉上抽。
「大人,且住!」凌子風往阿特麥拉的身後一看,竟然沒有看到一個護衛的親兵,頓時心中狂喜,臉上卻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我正在安排部隊過去救援!」
「人在哪裡?」阿特麥拉收住鞭子,疑惑地問道:「我怎麼看不到?」
「他們在土丘背後!」凌子風親熱地說道:「大人如果不信的話,請跟我過來看!」說罷隨手抓起阿特麥拉戰馬的韁繩,向土丘背後走去。
「狂風,這裡…」阿特麥拉望著遠處正在加固營壘的士兵,正準備質問凌子風,話剛出口,只覺得胸口一涼,隨即感到一陣劇痛,在意識即將消散的瞬間,凌子風冷冷的聲音縹緲地響起,「蠢貨,我根本就不喜歡阿德麗雅那個賤人!」
「大…大…大人!」凌子風緩緩從阿特麥拉逐漸冷卻下來的身體內抽出短劍,耳邊卻突然響起斷斷續續的聲音,回身一看,只見一名士兵呆若木雞地站在十幾米外的草叢中,馬上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用滴血的劍尖向前一指,低聲喝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我,我看到阿特麥拉大人被洪水沖走了!」
看著頭盔下稚氣未脫的蒼白面容,凌子風緩緩點了點頭,握劍的手臂慢慢放了下去,沉聲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奧西裡斯,大人!」士兵的很快恢復了平靜,非常得體地回答道。
「奧西裡斯,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侍從官!」凌子風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去傳我的命令:步兵在河邊佯裝架設浮橋,吸引奧斯曼人注意力;斥候隊從北面向下游迂迴,尋找可以徒涉的地點渡河。」
「遵命,大人!」奧西裡斯恭身答應,正準備離去,又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阿特麥拉大人的部下怎麼辦?他們可有四五千人呢!」
「噢,你很聰明啊!」凌子風用詫異的目光看了看奧西裡斯,不假思索地說道:「打亂之後混編到我們軍團當中,違抗命令者,就地處決!」
說完之後,凌子風略微思索了一下,招手叫住奧西裡斯,「這件事可能不太好辦,還是我親自處理吧!」然後與澳西裡斯一起向河邊走去。
凌子風知道,自己的命運暫時已經與塔斯曼帝國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一旦帝國軍被奧斯曼人全殲,狂風軍團也逃脫不了滅亡的結局,所以只能竭盡全力地去增援中軍,使其免於覆滅,當然,最好的結局是雙方勢均力敵,打得兩敗俱傷,而自己的軍隊卻能保持完整的戰鬥力,這樣一來,以後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正當凌子風在北岸緊急整頓軍隊的時候,南岸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狀態,並且呈現出越來越激烈的勢頭!
滯留在河灘上的部隊總人數在七八千人左右,絕大多數是各路貴族的私兵,由於很多貴族被洪水捲走,剩下的人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再加上剛剛死裡逃生、驚魂未定,還沒有來得及恢復秩序就被奧斯曼人衝了過來。一排接一排密集的箭矢如同狂風暴雨般越過兩三百米的距離,深深射入簡單甲冑下面單薄的軀體,利箭破空和貫穿肉體的聲音響成一片,瀕臨死亡的慘叫聲更是不絕於耳,由於河灘的位置低窪,隊形又過於密集,既不能發動反擊,也不能進行有效的防禦,完全是一場單純的屠殺!士兵們一排排地倒在河邊的草地上,殷紅的血水在浸透泥土之後,彙集成一股股細流,流入逐漸平靜下來的普魯斯河,河水為之色變,在夕煙的映照下發出絢爛而淒美的色彩。
連續十幾輪齊射之後,河灘上鋪上厚厚一層屍體,總共只有大約十分之一的人倖免遇難,這時候,奧斯曼騎兵放下短弓,摘下彎刀,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從左右兩翼向殘敵包抄過去,開始了最後一擊。
與此同時,奧斯曼主力與塔斯曼中軍之間的對決慢慢拉開了序幕——諾曼三世的中軍共有八個步兵軍團和一個重騎兵軍團,在渡河和阻擊中損失了全部重騎兵和大約半個步兵軍團,總兵力為五萬餘人,與奧斯曼帝國投入進攻的兵力基本相當。
排著鬆散隊形衝鋒的奧斯曼人逐漸密集,無數箭矢自黑壓壓的陣勢中飛了起來,以遮天蔽日的氣勢向塔斯曼的方陣飛了過去,黃昏的天空陡然變得更加黯淡起來!
密集的箭矢接連不斷地射在高舉的盾牌上,發出同樣密集的「奪,奪」聲,儘管絕大多數的利箭都擋了下來,但是由於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仍然有為數不少的流矢傳過盾牌的縫隙,射入士兵皮甲下的肉體,紅色的液體頓時激射而出!
隨著陣型中間的一些士兵倒下去,嚴整的盾陣開始出現了裂縫,奧斯曼人的攻擊隨即像水銀瀉地般滲透進去,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數以萬計的利箭就彷彿奔騰的浪潮,捲走數以百計的生命。
喜出望外的奧斯曼人正準備擴大戰果,塔斯曼人的反擊就開始了:數十個桌面大小的火球從方陣中央騰空而起,準確地落在敵群中間,此起彼伏的爆炸之後,數十個直徑超過十米的黑色大坑突兀地出現在草原上,攻擊範圍內的四五百名騎兵連人帶馬被炸得屍骨無存!緊接著,十幾道跳躍的電弧從半空中劈了下來,在奧斯曼騎兵中間連環跳動,首當其衝的十幾名騎兵頓時被打成青煙渺渺的焦炭,後面的騎兵直接被從戰馬上打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兩次魔法攻擊使奧斯曼人的前進速度忽然放慢,攻勢出現短暫的停滯,塔斯曼軍隊的長弓手們終於等到了還擊的機會,隨即用密集的箭矢迎頭痛擊對方的先頭部隊。
騎兵的應變速度非常快,前面的千餘名士兵倒下去的瞬間,後續部隊就向左右兩翼散開,然後與方陣保持兩三百米的距離,以平行的位置狂奔起來,與此同時,他們不斷拉弓放箭,把一波波箭雨傾瀉而下。由於魔法師施法速度太慢,跟不上對方的節奏,這樣一來,巨大的方陣到處都處在對方的兇猛打擊下,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士兵在對方的箭下喪生。
夕陽慢慢消失在西天的雲頭,漫天的霞光漸漸退去,草原很快投入了夜晚的懷抱。然而,激烈的戰鬥非但沒有結束的跡象,反而更加猛烈起來!
耐心地用弓箭連續攻擊了一個兩個多小時,最大限度削弱對方的防禦力量之後,奧斯曼人經過短暫的休整,重新集結起來,進行最後的突破!
暗淡的星光下,只能聽見利箭破空和貫穿肉體、盾牌的聲音,騎兵黑色的浪潮迅速從草原上一掠而過,迅速出現在方陣前面,然後在瞬間把速度提升到極限,筆直地撞入如林的長矛之中,被貫穿身體的同時,也將守軍壓倒了一片。
一個,兩個,三個……
奧斯曼人飛蛾投火般的攻勢終於出現效果,嚴密的刺蝟陣出現了十幾個缺口,高舉彎刀的騎兵馬上洶湧而上,死命地砍殺起來。不擅近戰的槍兵被撤了下來,劍士們在激揚的戰鼓聲中迎了上去,瘋狂地絞殺在一起。戰場上彷彿刮起了一陣勢不可當的大風暴,人和馬都像個大漩渦似地攪在一起,漩渦中心的那些人都在用近乎瘋狂的速度和力量揮動臂膀,丁零當郎地舞著武器,彎刀在呻吟,長劍在相撞,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卡啦卡啦的斫擊聲、呻吟聲,被斫倒的人發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聲,交織成一片最可怕的轟響,彷彿地獄裡所有的冤鬼突然都叫嚷了起來。
凌子風駐足土丘頂上,焦急地注視著遠處的戰場,但是由於夜幕的阻擋,落入眼簾的只有星星點點的火星,其餘的什麼也看不到,反倒是耳朵裡灌滿了各種聲響——滯留在對面河灘上的奧斯曼騎兵警惕性非常高,幽靈班四處遊蕩,根本無法渡河,自己又不敢確定北面有沒有奧斯曼人在埋伏,只能坐等黎明的到來,但是中軍能堅持到那時候嗎?
午夜時分,對岸突然傳來奧斯曼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緊接著,跳躍的電弧和熊熊的火球衝破了夜的黑暗,歡呼聲戛然而止,隨後五道魔法的火焰沖天而起,一直飛到好幾百米高的空中,足足懸停了幾十秒鐘才慢慢消失。
「難道他們是在求援嗎?」凌子風喃喃自語道,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晨風驅散了朦朧的夜色,把血腥的戰場呈現在人們面前:廣闊的草原上撒滿了折斷的長矛、彎刀和十字劍,人屍和馬屍堆積如山,屍山上還戳起了一隻隻手腳和馬蹄,一望無際的屍體下面,是鮮血染紅的泥沼。
戰場的中間,在無盡的屍體組成的連綿丘陵正中,數千名身著重鎧的塔斯曼騎士肩並肩排成一個又一個嚴密結實的大圓圈,將諾曼三世、大臣和宮廷法師們牢牢地保護起來,這些騎士大部分都是皇帝的宮廷侍衛,其餘的全部是高階騎士,是塔斯曼帝國軍隊的精華,個個都有以一當百的能力。騎士身上的鎧甲足有一厘米厚,站在地面上就像一座鋼鐵的堡壘,既不怕騎兵的衝撞,也不懼弓箭襲擊,重劍隨意的揮動都帶有千百斤的力量,如同敲碎雞蛋殼一樣把奧斯曼人的頭盔和腦袋砸碎,凡是長劍攻擊範圍內的奧斯曼人無一例外地被砍翻在地,屍體堆積的如同小山一樣。與此同時,宮廷法師們不停地發射火球和閃電,一次次打亂對方的陣型,使他們的攻擊流產。
白晝降臨之後,奧斯曼人加快了攻擊的節奏:數千名身材高大的士兵手持鏈枷和戰錘走出隊列,從不足兩百米寬的正面發動連續進攻,準備不惜代價突破塔斯曼人的防禦。
武器撞擊出火花,向上飛竄,木頭的碎片、折斷的旗桿、鴕鳥毛、孔雀毛、以及血跡斑斑的家族紋章和軍隊的旗幟,全都混雜在一起了——塔斯曼人像一野豬被一群狼包圍時那樣自衛,奧斯曼人的包圍圈卻把他們那個圈不住地壓緊,有如一條毒蛇纏住一頭野牛的軀體那樣,已經疲憊不堪的騎士們在重武器的反覆打擊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圓圈出現一個個非常小的缺口,內圈的騎士立刻補漏上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包圍圈越來越小,地面上的屍體也越來越多,而更多的預備隊毫不猶豫地被派了上去,最前面的奧斯曼士兵甚至已經可以看到諾曼三世馬車上鐫刻的紋章!
突然,草原深處傳來一陣緊似一陣激揚的戰鼓聲和悠長的號角聲,舉目望去,只草原盡頭的高地上,有一種黑黝黝的東西,彷彿荒涼的田野上突然冒出了一片森林,而五顏六色的旗幟像彩虹似的飄展在森林上空的陽光中,旗幟的下面,煙塵四起,以遮天蔽日之勢滾滾而來!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震耳欲聾的歡呼從包圍圈內傳了出來,騎士們立刻變得神勇起來,重劍疾風般連環揮擊,將不知所措的敵軍打得連連後退。
經過整夜的戰鬥,奧斯曼人將塔斯曼軍消滅大半,但是自己也損失了一半的兵力,並且人困馬乏、疲憊不堪,無暇分身,於是只好把留在普魯斯河南岸的四千騎兵調了上來,去阻擊塔斯曼人的增援部隊。
當凌子風看到巴薩卡的旗幟出現在塵煙之中的時候,就知道奧斯曼人敗局已定,同時對諾曼三世的膽量和謀略感到十分欽佩!
精明的諾曼三世知道奧斯曼人肯定會在草原上襲擊自己,但是苦於無法推測出具體的時間和地點,不能進行有效的防禦,於是就精心設計了一個致命的圈套:先找個借口把四個騎兵兵軍團一股腦地派了出去,但是實際上卻是遠遠地跟在主力的後面,只等奧斯曼人傾巢出動的時候再突然出現,包抄其後路,前後夾擊。
形勢的發展和凌子風所預料的完全一樣,前去攔截的四千騎兵很快被淹沒在數以萬計的塔斯曼人,滾滾鐵騎毫不停歇地衝了過來,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轉眼間就出現在奧斯曼人的背後,雙方隨即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一直在觀戰的凌子風意識到表現自己的機會來了,不等浮橋架設完畢就立即向全軍下達出擊的命令,然後一馬當先跳進冰冷的河水,騎兵們拍馬揮劍,緊緊相隨。
等到凌子風親自率領兩個騎兵大隊走上河岸的時候,勝負已定:腹背受敵的奧斯曼人只堅持了很短的時間就陣型崩潰,分成無數小股四散奔逃,這樣一來,那些下馬步戰的士兵來不及逃跑,很快被全部殲滅。
「大人,你看那裡!」奧西裡斯突然指著一股向西逃竄的奧斯曼任大喊道。
凌子風順著奧西裡斯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間就明瞭他驚叫的原因——千餘名騎兵的最前面有一名特殊的將領,此人高出身邊的同伴一頭,身上細密的魚鱗索子甲居然是純金打造的!
草原人向來簡樸,敢穿這種鎧甲的人即使不是敵軍的首領,至少也是個萬夫長之類的高級軍官!
想到這裡,凌子風用刀尖向前一指,高喊道:「弟兄們,跟我上!」
狂風軍團的戰馬已經休息了一夜,奧斯曼人卻一直在戰鬥,馬力根本不可同日耳語,凌子風剛剛追出幾分鐘時間,雙方的距離就縮小到不足五百米!
這時候,隊伍尾部的百餘名奧斯曼騎兵紛紛彎弓搭箭,在高速奔逃的同時回身射箭,用密集的箭雨阻止對方繼續靠近。
長刀風車般舞動,鐵器丁丁噹噹的撞擊聲不絕於耳,中間不時響起利箭貫穿肉體的慘叫聲,等到凌子風衝過箭雨的時候,身邊的士兵只有三十多個,剩下的不是被射落馬下,就是被擋在後面。
凌子風抬頭一看,發覺自己與敵軍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二十米遠,立即長嘯一聲,然後猛踢馬腹部,向前狂奔而去,與此同時,巨大的斬馬刀上下翻飛,盤旋而上,硬是從騎兵中間殺出一條血路,向金甲將領衝了過去。
「殿下快走!」十幾名護衛一字排開,攔在凌子風前面,彎道編織出絢麗的刀網,劈頭蓋臉地砍了過來。
凌子風猛地扭動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銳氣和力量,長刀從身側彈起躍入半空之中,刀鋒高速旋轉著自左向右橫掃而去,刀風發出無比淒厲的銳響,所到之處,夾雜在凌子風與金甲將領之間的幾個護衛當即被攔腰絞做兩段。
斬馬刀透過漫天血霧,筆直地向對方的肩膀砍了下去。
金甲將領在千鈞一髮之際,用彎刀向上一架,企圖擋住這力可開山的一刀。但隨著「噹」地一聲巨響,彎刀脫手而出,在護衛們的驚叫聲中,雪亮的刀尖穩穩當當地停在長滿了絡腮鬍子的下巴上。
凌子風意味深長地哈哈一笑,抽回長刀,然後調轉馬頭向來路走去,奧斯曼騎兵被他的威勢嚇倒,竟然沒有人敢上來阻攔,死裡逃生的金甲將軍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一字一頓地說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