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自己嗎?」木勺懸停在水面上幾厘米高的位置,握勺的手臂微微顫抖,凌子風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倒映在水面上的年輕男子影像——漆黑的長髮很隨意地披散在肩頭,黑黝黝的面孔略顯消瘦,天庭飽滿,顴骨隆起,鼻樑又高又直,寬闊的額頭下面是兩道劍眉,緊壓著一對鷹隼般的銳眼,眼神之中充滿了自信,卻又好像在思索著什麼,呈現出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堅毅和沉穩;肩膀寬闊、厚實,赤裸的胸腹上筋肉虯結,沒有一絲贅肉,呼吸之間,肌肉上下翻動,顯示出無窮的力量!
經過兩個多月的刻苦訓練,凌子風的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去那個肥胖臃腫、虛弱不堪、動作緩慢、反應遲鈍的懵懂少年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的這個自己!
過了這麼長時間,時空穿梭機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回去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不知道失去自己這個唯一親人的父親還有沒有活下去的信心?舅舅是否在想方設法把自己救回去?
自從來到納尼西亞之後,凌子風無時無刻不在為過去對父親所作的一切感到愧疚和懊悔,其實自己也知道,母親的死是個意外,並不是父親的過錯,而自己埋怨、歸罪於父親只是因為不願意接受母親不在的現實,極力想在虛幻的世界裡逃避!
可惜,一切都晚了!父親孤零零地生活在遙遠的時空裡,而自己卻在這個冷酷的世界裡掙扎求存,重逢的機會何其渺茫!如果真的能回到地球,自己將會毫不猶豫地撲進父親的懷裡,向他說聲:對不起!
一陣微風吹過,平靜的水面上蕩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倒影上出現一道道皺紋,接著變成塊塊碎片,消失得無影無蹤,凌子風默默地搖了搖頭,俯身舀起一勺水,仰頭喝了下去,然後快步跑回訓練場。
「狂風現在訓練的怎麼樣了?」角鬥士老闆阿克齊恩信步走在訓練場的邊緣,用貪婪的目光望著在跑道上飛奔的凌子風,急切地問道。
久未露面的阿克齊恩一出現在訓練場上就關心起凌子風的情況,讓狄亞波羅感到有些意外,略微沉吟一下之後,他回答道:「還算不錯!」
「準確點!」阿克齊恩用怪異的目光看著狄亞波羅,「我向來不喜歡聽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難道你忘了嗎?」
狄亞波羅嘴角上翹,露出淡淡的笑容,「這麼說吧:狂風在新人中間不是最強的,卻是進步最快的!」
「你的意思是說他最有潛力?」
「是的!」
「那你認為他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成為真正的角鬥士?」阿克齊恩的眼中放射出攫取的光,彷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寶藏。
「三個月。」狄亞波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行!」阿克齊恩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時間太長了!」
「太長!?」狄亞波羅感到難以置信,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阿克齊恩,難道你不知道訓練出一個合格的角鬥士需要多長時間嗎?狂風進入訓練所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進步之快已經遠遠超出預期,甚至比我向你承諾的還要快,怎麼能說太長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狄亞波羅同情起這個和自己具有同樣命運、來自同一種族的年輕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保護他。
阿克齊恩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狄亞波羅,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道:「我知道訓練角鬥士需要多長時間!但是班加羅爾市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這個奇形怪狀、使他們非常好奇的獸人遲遲不能出現在角鬥場上,那麼,他們的好奇心很快轉移到其他東西上,這樣一來我就會損失慘重,你明白嗎!?」
原來,貪婪而又狡詐的阿克齊恩敏銳地發現蘊藏在凌子風身上的巨大商機之後,在安排狄亞波羅督促他進行嚴酷訓練的同時,在班加羅爾城內的主要街道大肆張貼海報,發動鋪天蓋地的宣傳攻勢,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使超過半數的市民知道在自己的訓練所裡來了一個黑頭髮、黑眼珠的「獸人王子」,並且將在不久的將來登台亮相。
「獸人」、「王子」「黑頭髮、黑眼睛」,這三個噱頭中的任何一個對終日生活在平淡之中,因而對任何新鮮事物都抱有強烈好奇心的普通市民們具有無與倫比的殺傷力,甚至連那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每天都在挖空心思尋找刺激和樂子的達官貴人們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迫不及待地想一睹為快,於是在塔斯曼帝國的都城內刮起了一股「獸人」旋風。
作為始作俑者和幕後黑手,老奸巨滑的阿克齊恩知道如何將利益最大化,早早就公佈了凌子風的出場日期,並開始預售門票。結果,儘管門票的價格提高了兩倍,還是很快被搶購一空,很多聞訊從四周的莊園和城堡中趕來的貴族只能從黑市買票,從而把即將到來的表演推向了高潮。
在這種形勢下,如果凌子風不能如期出現在角鬥場的話,阿克齊恩肯定會被那些付了錢的觀眾們撕成碎片!
聽完阿克齊恩的訴說,譏誚的笑容浮現在狄亞波羅的嘴角,「阿克齊恩,這樣匆忙上場,難道你就不怕狂風死掉嗎?如果那樣,你的金山就沒了,豈不一樣是得不償失!」
「嘿嘿」,阿克齊恩陰險地奸笑幾聲,語帶雙關地說道:「我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狄亞波羅若有所思地看了阿克齊恩詭秘的表情,問道:「既然你已經決定讓狂風盡快出場,那接下來的訓練該如何進行?」
「特訓!」
「特訓?」
「對,特訓!由你這位總監、帝國最強的角鬥士親自出馬,單獨對狂風進行特訓,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使他的實力得到大幅度的提升!」阿克齊恩信誓旦旦地說道:「咱們已經告訴觀眾由你特訓,自然要言而有信!」
「老狐狸!」狄亞波羅輕聲罵了一句,然後說道:「那我就馬上開始!」
狄亞波羅大步流星走到跑道邊,衝著埋頭狂奔的凌子風沉聲說道:「狂風,跟我來!」然後逕自走到訓練場的一角。
「狂風,挑選最稱手的武器,準備和我對打!」狄亞波羅用命令的語氣說道,然後隨手從武器架上抓起一柄兩米多長的雙手重劍,在對面站好,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向武器架走去的凌子風,看到他俯身撿起一面精鋼打製的盾牌和一柄十字劍之後,不禁暗暗點頭——雙方的差距是不言而喻的,挑選這種防禦型武器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準備好了嗎?」凌子風剛剛站穩身形,狄亞波羅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炸響,「那我們就開始吧!」
話音剛落,一股龐大無匹的氣息立刻以狄亞波羅的身體為中心,飛速向四周擴散,原本就高大威猛的身軀頓時變得如同山嶽般凝重!
狄亞波羅緩緩舉起重劍,無窮的殺氣從熾烈的雙眸噴射而出,方圓數十米的氣氛突然變的肅殺起來,甚至連遠在幾十米外的導師和角鬥士們都感覺到空氣中的變化,紛紛駐足觀望!
凌子風感覺好像週遭的空氣正在逐漸凝固,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心裡頓時泛起窒息的感覺,與此同時,對面狄亞波羅的身影卻在瞳孔中不斷變大——這才是帝國最強角鬥士的真正實力,相比之下,自己的這點實力根本不值一提!
冷汗,一滴滴地從額頭冒出來,而內心驚恐更是難以言喻——狄亞波羅雖然還沒有絲毫舉動,但是所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造成的壓迫感,竟然能使自己的呼吸困難、無法行動,在這種武技驚世駭俗的對手面前,該怎麼進攻?能進攻嗎?怎麼守?守得住嗎?
看著凌子風手足無措、進退兩難的表情,狄亞波羅的氣勢非但沒有停止,反而繼續攀升!
冰冷麻痺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壓抑鬱悶的陰森殺氣彷彿一大團粘稠的蜘蛛絲,將凌子風緊緊包裹糾纏,令他的感官出現短暫的凝滯,在他的眼中,咫尺之遙的狄亞波羅忽遠忽近,但是壓力卻始終有增無減。
「殺!」氣勢攀升到頂點之後,狄亞波羅當即低吼一聲,身形一晃,就從凌子風的視野中消失了!
在狄亞波羅欲動未動的瞬間,凌子風無意中捕捉到對方眼神中的一個微妙變化,當即大喝一聲,將盾牌護住自己的左側,右手十字劍從腋下刺出,扎向記憶中的方向。
「不好!」空蕩蕩的感覺從武器和盾牌上傳了過來,凌子風慌忙穩住前衝的身體,正準備抽劍回刺,卻突然感到脖子一涼,耳邊隨即響起狄亞波羅那熟悉的嗓音,「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