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蔡京因為一早起來身體不適,因此命人進宮報了信便在喚了大夫來家裡看病,誰知黃昏時分,何執中便親自找上了門來。
「元長!」
蔡京正在喝著苦透苦透的藥湯,此時聞聲抬頭,見何執中滿臉的氣急敗壞,不由心中奇怪:「伯通,出了什麼大事?」
何執中雖然心頭惱火,但是看見旁邊還有幾個下人,立刻皺起了眉頭。而蔡京亦覺得事情非比尋常,淡淡一揮手便將人都遣退了下去,隨後方才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鄭居中今日和大理寺卿在那裡審案子,結果在公堂之上,一個嫌犯吃打不住,吐露出德生馬行背後的東家姓蔡,結果,整個大理寺都轟動了。我一得到消息就覺得不對勁,所以匆匆趕了過來。」何執中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沉重的憂色,「空穴來風必有因,不是有人在背後陷害,就是此事真的有什麼名堂。」
一瞬間的驚愕過後,蔡京卻有些不以為然:「天底下姓蔡的人多了,大理寺總不能因為有人說那馬行的東家姓蔡,就把事情硬扣在我的頭上。怎麼,難道鄭居中就敢栽贓嫁禍?」
何執中見蔡京如此做派,原本想過一段時間再向蔡京說明蔡絛提到的那件事,如今卻不得不說。斟酌了一下語句,他便在蔡京身旁坐下,然後不無凝重地道:「元長,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一聲。這幾天,我在外面聽到了一些不好的風聲,似乎居安在外面用你的名頭做了不少事情,其中引人非議的不在少數。我知道居安向來秉承你的作風,很有做一番大事業的志向,但是,凡事不可過頭,你需得勸他謹慎。」
「嗯?」蔡京聞言坐直了身體。臉色便有些不好看←雖說養了四個兒子都不爭氣,但是,若是外人指斥他的兒子不學無術,他絕對不會高興。可是,何執中和他的關係卻不同,能夠在多年前便同舟共濟到現在的,除了何執中還沒有第二個人,所以。此番這番勸告,他怎麼也不可能曬然一笑淡然置之。
「伯通,你究竟都聽到了什麼?」
何執中本想把蔡絛地話原原本本複述一遍,卻想到這是蔡府的家事,自己沒來由摻和不好,當下只得含含糊糊地道:「元長,這是你的家事,我不便插手。若是你真想知道,不如直接去問居安,或是問問其他幾位賢侄。總而言之。事關重大。你自己萬萬不可輕忽。」
何執中這麼說,蔡京哪裡還會等閒視之,等到人一走←就立刻命人把蔡絛找了過來←很清楚,家裡四個兒子全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當日蔡攸管家的時候,另外三個小的被整治得敢怒不敢言,何執中既然說讓他去問幾個小的,那麼,問老三蔡絛總是沒有錯的。
蔡絛起先還不知道父親找自己有什麼大事,樂呵呵地進了書房方才發覺老爹臉上神情不對。等到蔡京鐵青著臉問他為何刺探大哥蔡攸地行止時,他的腦際中立刻閃過了東窗事發四個字——難道,何執中把自己去見過他的事對蔡京挑明了?
這個念頭頓時讓他魂飛魄散。老爹蔡京對別人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那叫一個心狠手辣,他絕對不想讓這種教訓落到自己頭上。為了擔心蔡京誤會,他慌忙將自己當初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講了一遍,末了才心中忐忑地道:「我只不過是懷疑,所以並不敢向爹爹稟明。再者,爹爹往日就偏愛大哥,我也怕說出來沒來由作惡人,所以就去對何伯父說了此事。想讓他來勸勸爹爹……」
蔡京越聽越覺得腦袋發脹,心中那個惱火勁就別提了。都是自己的兒子,居然還要拐彎抹角去告訴外人,再讓外人來轉告自己,這都是哪門子的規矩?倘若蔡絛說的都是真的,那麼,蔡攸和蔡平中間絕對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地關係:而倘若蔡絛實在胡編亂造,自己家這幾個兒子就真地翻天了!有朝一日他兩腳一蹬升了天,他們還指不定怎麼鬥呢!
「夠了!」
他終於一口打斷了蔡絛的話,厲聲問道:「我問你,你說的可是句句屬實?到時可敢和攸兒對質?」
「孩兒當然敢!」蔡絛挺起胸膛,一副夷然不懼地模樣。事實當然不會如他說的這麼簡單,蔡平和蔡攸關係密切,這根本不是他無意中發現的,而是多日以來細心觀察的結果。更重要的是,蔡平雇的兩個小丫頭全都收了他的錢,所以,蔡平夫婦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而那塊玉珮,也根本不是蔡平婆娘暗中賣弄,而是其中一個小丫頭偷偷拿來給他看,他因此方才認出來的東西。
「爹爹只要派人去蔡平地院子中搜查,若是搜不出大哥貼身的那塊玉珮,我甘願受罰!」
蔡京並沒有被蔡絛大義凜然的樣子騙倒,自己養的兒子自己知道,蔡絛既然敢拍著胸脯保證能夠找到東西,那麼,蔡平收了蔡攸的玉珮,這就肯定假不了。如今唯一可慮的是,兩人之間究竟到了何等程度,蔡平是否把昔日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全都吐露給了自己那個好兒子?
他越想臉色越陰沉,最後冷冷瞧了蔡絛一眼,沉聲吩咐道:「好了,你回去,此事到此為止。今後若有這種事情,你儘管對我說,不用拐彎抹角!」
絛連聲答應,抬眼瞧瞧覷了一下蔡京的臉色,方才悄悄地退出了房間。從父親的眼神中,他非常清楚,哪怕大哥有通天徹地之能,這一次要過關也不是那麼容易地。
蔡京鎮定了一下心神,然後便叫來另一個心腹囑咐了兩句,等到人離開之後,他這才命人叫來了蔡平。
冷冷看著這個跟了自己二十幾年的心腹家人,他越看越覺得心中火起′說蔡平確實替他幹了不少秘密的事情,但是,為此他又何嘗虧待過此人?月例頭一份,賞賜頭一份,就是那些家裡的下人,誰又敢慢待蔡平?
「蔡平,知道我今日叫你過來有什麼事麼?」
蔡平腦子裡滿是蔡攸剛剛命人送來的五百貫錢票,此時壓根沒有注意蔡京的臉色,聞言也只是和平常一樣躬下了身:「相爺必是有要事吩咐小人去做,小人恭聽相爺訓示。」
「吩咐你做事?」蔡京冷笑一聲,語氣中漸漸帶上了幾分狠厲,「我怎麼敢吩咐你做事?若是因為區區一點小錢,你就把我翻手賣了,我該找誰去討這個公道?」
蔡平這才感到一怔,抬頭見蔡京的眸子中閃現出一種讓人害怕的寒光,他不由得退了兩步,心中浮出一種極度不妙的預感←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直以來也一直都是謹小慎微的過日子,直到蔡攸給了他保證,他方才膽大了一些。再加上想到日後蔡家肯定是蔡攸承繼家業,他便索性完全聽了蔡攸的吩咐。此時此刻,他根本不敢去猜測,蔡京究竟是什麼意思,只存著僥倖心理,或許,自家這位相爺只是聽了什麼小人的挑唆。
他慌忙跪了下來,磕頭之後便賭咒發誓道:「小人絕對不敢洩露相爺吩咐的勾當,請相爺勿要相信他人的詭計。」
「詭計?」蔡京的眼睛瞇縫了起來,中間那一條縫中流露出了更加深重的寒光,「那我問你,你吩咐你婆娘藏好的那塊玉珮,是怎麼回事?」
玉珮!
蔡平只感到腦袋一炸,整個人頓時懵了。此時,他再也不敢以為蔡京指的是別的玉珮,除了蔡攸上次為了收買他而丟過來的那塊玉珮,還有什麼東西能讓這位主兒如此在意?大驚失色下,他連漸漸發麻的雙腿都完全顧不上了,膝行幾步上前顫聲道:「相爺,小人……小人有罪,那玉珮是大少爺賞賜小人的,只問了幾句閒話,小人縱有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絕不敢告訴外人這些事情,相爺明鑒!」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立刻將蔡攸探問情況的事情全都兜了出來,至於自己吐露的消息他則避重就輕,只說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在他看來,只要蔡攸聰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蔡京絕對不會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大動干戈。而就蔡京漸漸緩和的臉色來看,他這個賭似乎是賭對了。虎毒不食子,蔡京縱使再心狠手辣,對於兒子應該還是存著一份親情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緊接著,一個家人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將門又掩上之後便躬身說道:「相爺,小人剛剛,從蔡平的院子中搜出了這些東西。」蔡平此時再也顧不上什麼規矩禮數,扭頭一看幾乎昏厥了過去。那人拿的盤子當中,赫然是幾件精工細琢的珠寶首飾,而正中央的,正是蔡攸送他的那塊玉珮。搖曳的燭火下,那塊玉珮熠熠生輝,而蔡京的臉上烏雲密佈,眼看便是一場急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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