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太子和一個親王煞有介事地議論國事,高嘉卻只是眉頭微微一皺。這種軍國大事她在家裡也曾經聽說過不少,畢竟,父親高俅接見外頭那些大臣的時候,她常常有事沒事地在廊下偷聽,久而久之並不像平常閨閣女兒那般一無所知。
這天已經變了,金國既然和遼國停戰,是是非非還沒個准呢,如今哪裡知道後續如何?
正當趙桓和趙楷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高嘉,等待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時候,後面卻突然匆匆忙忙衝過來一個小黃門,一看到趙楷和趙桓便慌忙行下禮去。
「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嘉王!」
趙桓一眼便認出那是福寧殿的內侍,見其滿面焦躁,臉色頓時凝重了下來:「你這般急急忙忙的,可是有大事向父皇稟報?」
小黃門連忙點頭,「剛剛政事堂幾位相公來福寧殿請見,知道聖上不在之後,全都急得團團轉,命小人即刻將聖上尋回去!」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在場的三個人,最後咬咬牙道,「聽說,是遼東那邊有了大變化!」
話音剛落,趙桓和趙楷便低聲驚呼了一聲,面上滿是驚訝。剛剛說了此事,這裡就突然傳來了這樣的消息,難道是真的有什麼大不了的變化?忖度自己原本就是要往那邊去的,趙桓便歉意地朝高嘉打了個招呼,和弟弟帶著那小黃門急急忙忙地朝拱辰門趕去。
知道去了也沒有多大用處,高嘉立刻打消了跟過去看熱鬧的主意,心中卻暗自琢磨了起來。既然前時曾經傳說金國和遼國停戰,那麼,如今還能有什麼變化?聯想到父親和那個李綱多次會面時,含含糊糊提到的一些詞語,她的心中頓時浮上了一種奇妙的預感。
那個雄才偉略的完顏阿骨打,莫非是要死了?
正如高嘉瞎猜的那樣,當趙佶趙桓趙楷匆匆趕回福寧殿的時候。得知的便是這樣一個極其具有震撼力地消息——金國雄主完顏阿骨打,居然去世了!
儘管對此早有準備,儘管早就在期盼著這一天,但是,當真正確定了這個消息的時候,趙佶還是感到一顆心狠狠地悸動了幾下←雖然不如高俅那樣能夠預知未來,但是,對於完顏阿骨打在起兵之後的種種事跡。卻是異常清楚的。能夠以所有部族數萬的人力應對數十萬的遼軍,而且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取勝,其中艱險外人又哪裡清楚?只可惜,金國的崛起最初對大宋來說是好事,但是,其席捲整個北方卻是大宋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以,完顏阿骨打必須死,否則,大宋必將寢食難安。
長長噓了一口氣後,趙佶沉聲問道:「這消息是否可靠?」
蔡京瞥了嚴均一眼。嚴均便當先站出來點點頭道:「聖上放心。這消息樞密院曾經由多個渠道求證過,應該不會有錯地。而金國上下已經習慣了吳乞買主持大局,所以。與其把消息一直隱瞞著,還不如索性抖出來。我們中原有一句話說哀兵必勝,說不定他們也在想這個主意。」
「那遼國對此有什麼反應?」趙佶絲毫不肯放鬆,緊接著又問道,「先頭雖說罷兵,但遼國並未佔得多少好處,反而還要在遼東佈置重兵,這樣耗下去,恐怕遼國就是再大,也難以這種巨大的消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固然不假。但是,遲早會有撐不住的那天,朕就不信遼國那些自負豪勇的宗室子弟會眼睜睜看著金國新舊交替。」
「聖上顧慮的,臣等也曾經考慮過。」高俅接上話頭,和一旁的阮大猷交換了一個眼色,遂上前解釋道,「遼國雖說在遼東有三十萬大軍,但實質上估計只有二十萬左右,而這些人互不統屬。很難由一個人統一指揮。要說反撲,恐怕還會被各個擊破。而上京那兩位太后雖然有意撲滅遼東火種,但是,金國羽翼日漸豐滿,反倒是遼軍疲累,不是一時半會便能奠定勝局的,更何況,南京道耶律淳意向不明,所以他們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高俅的言下之意,趙佶一聽便明,但心中卻有一種難言的焦躁。完顏阿骨打這麼一死,國內必定要推舉一個領袖,由於阿骨打的幾個兒子都還小,接任都勃極烈位置地必定是吳乞買,但是,若讓他們這樣安穩地即位,金國豈不是在短時間內就能完全消化舊芝世這樣一件大事?
若是不能在這上面興風作浪,當初苦苦用計讓阿骨打這麼早死豈不是完全白費?
一時間,殿中一片沉默,幾個宰相全都在低頭沉思,御座上地趙佶更是默默不語。此時,侯蒙未免覺得情形有些不對,只得輕輕咳嗽了一聲:「聖上和各位相公未免考慮得太遠了。其一,我國如今尚未有越過河北邊境的意思,雖然與遼國更親近一些,卻也未曾和金國交惡,此事的後續效果如何,自該讓遼國去頭痛;其二,西北大戰剛剛消停,我朝更應該將精力放在穩定人心以及整軍上,唯有一切準備做好了,方才能夠立於不敗之地。至於女真是否能夠渡過這一段難關,臣以為他們肯定會一致對外,畢竟,比起其他,存亡一定是首要地。」
老成持重的侯蒙這麼一說,趙佶雖然還有些不太滿意,但也覺得自己太過心急了。倒是高俅順勢笑道:「如今確實輪不到我國來憂心這些事,上次吳乞買使宋的時候,看到的情景估計會牢牢銘記在心,絕對不會把我大宋放在心上。再說了,他們看到我大宋遲遲不敢越河北邊界一步,更不會注意我們這邊的動向。倒是遼國上京兩位太后那邊,聖上在正旦的時候還派去了使節,可謂是給足了他們面子。由此一來,兩邊全都扯平了,任由他們去鬥,我朝自可坐山觀虎鬥即可。到時候哪一邊要是撐不住了,我國便站出來打打太平拳,豈不是更好?」
「伯章,你倒是敢說!」趙佶心情漸好,忍不住取笑了一句,「人說國之行事必以正道,在朕看來,只要能夠取勝,只要與國有利,一些歪門邪道未嘗不可。唔,如今那兩邊一時半會打不出一個結果,倒是我朝冗官越來越多,也該把力氣放在這上頭了。」
提到冗官兩個字,在場的人全都是面色微變。先前在江南東路和兩浙路已經漸漸開始裁汰冗官,而由此帶來的結果是,朝廷一次性開銷大大增加′然在今後一些年中能夠省卻麻煩,但是,這要是往全國推廣,無疑卻是任重而道遠。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是太祖立國的祖訓,若是全然改了,大宋的統治基礎便會有不牢固之虞。
蔡京見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知道自己這個首相怎麼也逃不過這一關,只得站出來先把江南地情形轉述了一遍,末了才語氣沉重地說:
「我朝為了表示優容,每次取士都有數百人,而累積下來的恩蔭官吏子弟,更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目。這些人不務生產,若是家裡有田產或是其他家業的倒也罷了,但那些只靠朝廷俸祿養家餬口的,一旦遭到了裁汰,朝廷一次性補償的那些銀子只怕會立刻被人揮霍一空。聖上,冗官固然是朝廷的最大負擔,但真的整治起來,卻得慎之又慎,以臣的意見,在江南東路和兩浙路之外,還是先從京畿路開始。」
對於蔡京話語中那種緩緩推行地意思,所有人都能夠聽得出來。畢竟,如今大宋仍然是承平治世,不能用重典。倘若一味用雷霆霹靂手段,卻忽略了小意優撫,只怕是士大夫階層立刻就要亂套了。一百多年的好日子過下來,突然告訴別人好日子到頭了,誰能忍受得住?
「你們的顧慮便是朕的顧慮,但是,時間不多了。朕還年輕,倘若不能在朕的治下將這些一條條推行開來,全部留給兒別輩豈不是更加難做?一代人不行,便有兩代人,總而言之,不能讓國庫一天到晚這麼空空如也!」
此話一出,殿中眾人無不躬身應諾,而一旁未曾離開的趙桓和趙楷卻是另一番感受。往日他們雖然得父親寵愛,但是,這樣露骨的感慨卻是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想到一直以來受到的各種教導,趙桓暗自握緊了拳頭。
而趙楷則在殿中諸位宰輔的臉上掃了一眼,低下頭在心裡緊張地盤算了起來。太子已經冊立了,雖然以往有宗室親王不能干預政事的規矩,但是父皇既然有意廢除陳規,自己能不能找些其他的事情做?一個不管事的親王,實在是太令人憋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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