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傳 第十二卷 第十六章 無名火禍及柳門
    燈火通明的廳堂中,幾個正當妙齡的歌舞伎正在場中且歌且舞,而一旁位子上的賓客則在那裡打著拍子。柳入道一眼便望見了自己的老友錢如益身側的那個青年士子,正打量間,卻不防對方的目光也正好朝這邊射來見李綱發現了自己,他便長笑一聲,背手走了進去:「老錢,帶了貴客來也不給我介紹一下?我剛才正好聽見那闕望江南,端的是令人齒頰留芳啊!」

    錢如益笑吟吟地拉著李綱站了起來,指著柳入道說:「李公子,這便是餘杭柳翁了←生平最愛重的便是那些飽學士子,這些年也資助了不少人,其中拔解的便不是小數,甚至還有兩三人中了進士。不過,他這府上夜夜都要鬧騰到半夜,我可是不敢和他作鄰居!」

    「老錢你可真是嘴舌如刀!」柳入道無奈地搖頭苦笑一聲,這才朝李綱拱拱手道,「早就聽說高相公路過無錫時,有一個士子當面拆穿所謂奇石的真相,進而使得天下不敢亂報祥瑞,卻沒料到如此年輕!李公子家學淵源,前途無可限量啊!」

    「柳老過獎,我不過末學晚輩,不敢當如此讚譽!」李綱一直都在暗中觀察這個疑為和敵國奸細有涉的江南名士,但左看右看卻始終覺得不像。此時聽對方如此讚譽,他連忙謙遜了幾句,而後又笑道,「自從當日西湖上得聞鮑翁妙音之後,我一直覺得天下音律皆無滋味。今日前來拜訪,倒是讓我又得以聆聽那天籟之音。」

    「李小友倒是個性情人!」一旁的鮑臨聞言哈哈大笑,一幅眉飛色舞的模樣,「那天要不是胡大人硬是讓我去湊趣一回,我也懶得兜搭官面上的人!不過,你這人對我胃口!」

    柳入道見慣了鮑臨的狂放,因此對他當眾大放厥詞並不以為意,見李綱微微皺眉←便拉著他坐到了一旁,又示意下頭歌舞繼續,而錢如益也同樣坐了過來。

    入座之後,柳入道便笑著解釋道:「鮑良翁脾性一切如此,若合了他的心意,那他便是帶著美妓遠行千里也會前去湊趣,若不合他的心意,即使是朝中高官他也懶得會面。正是因為他這憊懶。方才滿腹才學卻不去應試,只任意揮霍祖上的家產,虧得他家有一幫能幹的家人代為打理產業,否則,以他這樣地花錢法,早去喝西北風了!這不,我剛,剛從他那裡要來了一個家人充作二管家,我這產業被那群家人打理得年年虧空,也就看他那人才到我這裡是否管用了!」

    聽到這裡,李綱情不自禁地往鮑臨望去。見其竟奪過了旁邊樂者手中的小鼓。一個人在那裡搖頭晃腦地擊打著,心裡不由生出了一種很古怪的感覺←自從讀書認字以來,便一心想著一朝登第一展抱負。對於這種效仿東晉隱士的風氣並沒有多少好感。在他看來,正是因為兩晉那些士大夫或狂放無忌或恣意妄為,方才會使得朝政敗壞,進而造成之後的五胡亂華。此時,他略呷了一口杯中美酒,仿若無心地感慨道:

    「難怪當年杜子美曾有此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句話說得柳入道和錢如益都有些色變,不過,兩人在餘杭都算是頗有聲名的善人。初一十五施捨衣食不說,每逢災荒還時常設粥鋪周濟窮苦,因此雖然平日飲宴無忌,卻也不認為這有何不對。想到李綱的聲名已經直動天聽,以後是一定要出仕為官的,兩人也就為之釋然,錢如益更是微微一笑道:「世人自有自己地活法,李公子此話可是掃落了太多人呢!」

    李綱話一出口便在那裡暗自打量柳入道的臉色,見其面色如常。心中頓時有些失望。正當他還想出言試探的時候,一個家人突然急匆匆地奔了過來,神情驚惶地說:「老爺,不好了,東頭的院子走水了!」

    「什麼?」柳入道一瞬間變了臉色,「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那家人連忙躬身答道,「就一會兒的工夫,東院就躥起了老高的火頭,大管家命人抬水去救,怎奈火勢太大,所以小人也顧不得……」

    光當——

    柳入道手中的酒杯砰然落地,砸了個片片粉碎。東院裡住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最心愛的小妾青柔。情急之下,他不禁重重一拍桌子道:

    「好好的怎麼會走水?」

    這邊地聲音原本極小,但被他這麼一拍桌子,那載歌載舞地歌舞伎便吃了一嚇,歌舞樂聲頓時停了。諸賓客見此間治臉色鐵青,不由都議論了起來,氣氛頓時有些緊張。

    「各位,實在抱歉,剛才我一時氣急,擾了大家的興頭!」柳入道站起來團團拱了拱手,臉上卻仍舊繃得緊緊的,「並非我蓄意逐客,而是家中突然走水,若不能盡早撲救,恐怕會殃及此處!今日是我對不起各位,還請大家改日再來!」

    聽柳入道這麼說,在座眾人自然是議論紛紛,但是,這水火無情自古就是如此,誰也不會因此而心生不滿,因此幾個單身前來地客人便率先告退。李綱覺得這場火來得蹊蹺,一轉頭瞥見鮑臨以及他的那群家伎收拾停當,似乎準備離開,心中頓時轉過了一個念頭。

    「錢老,這鮑臨可是常來的麼?」

    聽李綱問得低聲,錢如益不禁有些奇怪,但還是解釋道:「他生性狂放,又是江南名士,所以一向是行蹤不定,即使如柳世兄這樣的家世,真要請他也難得來。今天我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李公子正是恰逢其會了!」

    「原來如此。」

    李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見鮑臨在柳府下人的護送下出門,便起身走到柳入道跟前:「我自幼長於江南,早就聽過餘杭柳翁之名,今日原本想多多請教,卻不料遇到了這樣的事。柳翁請賓客離開原本是好意,只是,在貴府飲宴之後一聽到火情便匆忙離開,這未免也有失客道,若是柳翁不嫌棄,我也想助一臂之力。」

    心急如焚的柳入道聽李綱這麼說,也來不及細想便點頭答應。而李綱不走,身為姻親的錢如益則更不好走,三人便在幾個家人的簇擁下出了廳堂,這遠遠就看到火光沖天,不由全都變了臉色。要知道,這冬日本就是乾旱易火的時節,這北風又大,看這架勢,即便是撲滅了,整個東院也是難保。當下不僅柳入道加快了腳步,就連李綱和錢如益也匆匆跟了上去。

    「老爺!」

    柳府大管家柳慶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聲音中已經是帶了哭腔:

    「剛才小人清點過了,東院裡一共有青姨娘和三個使女,沒有一個跑出來!」

    聽了這話,柳入道登時感到有如五雷轟頂,一下子便軟癱了下去,旁邊地李綱慌忙攙扶了一把,這才沒有讓其直接倒在地上。事到如今,他也顧不上自己乃是客人,遙望了一下來回撲救的下人,厲聲喝道:

    「趕緊去報官府,讓他們派人來幫著滅火,要是照這樣下去,別說整個柳府要燒乾淨,恐怕左鄰右舍都要遭殃!快去!」

    柳慶先是一愣,隨後一溜煙地便奔了出去。一旁的錢如益則狠狠一跺腳,喚來一個下人命其小心照料,便匆匆出門去找大夫。這一宿,柳府是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當調來了縣衙中的數十差役之後,柳府的大火終於得以熄滅。不僅是東院燒成了平地,還殃及了正院的一部分,甚至連柳入道書房中的書也燒燬了一部分。火場中一共抬出了四具屍體,雖然面目焦黑難辨,但據人數看,顯然便是柳入道的小妾青柔和三個使女。當消息傳到柳入道耳中之後,剛剛悠悠醒轉的他頓時又大叫一聲昏厥了過去。

    調來縣衙差役地同時,趙鼎也同時趕了過來。此刻,看著只剩一片殘垣斷壁的院子,他也同樣是臉色鐵青。儘管火災是這年頭的平常事,但問題在於,恰好是李綱前來拜訪柳入道的當口就發生這種事,而且還死了四個人,這實在有些太巧了。

    「伯紀。」他扭頭看向李綱,語音沙啞地問道,「你怎麼看?」

    「雖然屍體都燒焦了,但若是經驗豐富的仵作,應該能夠看出點什麼!」李綱瞥了一眼那蓋著白布的屍體,面上露出了深深的不忍,「四條人命,豈能用一句失火就搪塞過去?」

    「既然你也這麼說,那我非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趙鼎狠狠捏緊了拳頭,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前幾日正好訪到一個仵作,他在這行當浸淫幾十年,卻因為得罪了前任縣令而落職,我剛剛把人請回來。唉,希望能夠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希望如此!」李綱輕歎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他想到了驟然出現而又銷聲匿跡的燕青,一時間心緒大亂。這個相府衙內一看便不是容易相與的角色,此事不會與他相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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