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尊教!
聽到這三個字,趙鼎頓時提起了十萬分警惕。中原之地往往信奉佛道,因此旁門左道的各種教派大多被直接斥為邪教,而利用這些邪教作為名義舉事造反的更是比比皆是※以,尋常官員只要聽到某某教聚集,都會採取異常嚴厲的措施。
趙鼎雖然自幼為寡母養大,也知道底層人的艱辛,但是,他骨子裡依舊是一個士大夫。一個餘杭縣便有數千明尊信徒,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不啻是當頭一棒,倘若處理得不好而激起真正的民變,那麼,說不定亂的便是整個江南!
「你既然說是官府中人砸了祠堂,那好,本官便把縣衙中的所有差役都叫出來讓你認一認!」電光火石之間,他便打定主意先以安撫為主,口氣也稍稍溫和了一些,「來人,把縣衙中的所有差役都叫出來!」
不多時,數十個穿著整齊號衣的差役便從縣衙中奔出,整整齊齊地在門前站成了一排。看到這個情景,人群中的議論聲頓時更大了。
「自古民不與官鬥,他們聚眾鬧事,趙大人原本可以拿了他們,費那麼多事幹什麼?」
「你懂什麼,趙大人是好官,哪像那些糊塗官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就知道拿人?」
「既然敢讓他們認人,保不準事情原本就不是官府干的!」
「這可說不好,明尊教鬧得太凶了,官府說不定就是給這幫泥腿子一個警告呢?」
聽著耳邊各式各樣的議論,朱八的滿心火氣就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沒讀過書,但是也知道聚眾鬧事是個什麼罪名,怎奈剛剛遽然聽到這個消息,然後又被酒氣沖昏了頭腦,他怎麼也不會公然帶人到縣衙抗爭。見四周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只得一咬牙示意旁邊的表弟上前認人。
那漢子上前仔仔細細辨認了半天。方才退了回來,臉色漲得通紅。
「八……八哥,當時情急之下,我只看到那個領頭的一臉橫肉,眉心有一顆紅痣,其他人都沒怎麼看清楚。這些官差,似乎像,似乎又不像。我……」
趙鼎聽那漢子神情猶豫,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這些靠種田做短工賣力氣的苦力,若不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絕不可能冒險圍堵官府,而那個剛剛出面認人的漢子明顯只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這麼看來,莫非是真地有人冒充官府?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冒充官府乃是掉腦袋的罪名,難不成這些人有意激起民變?
民變兩個字浮上心頭時,他的腦際立刻閃過一絲靈光。近來的各種消息和端倪以飛快的速度串聯了起來←擺擺手示意一群差役暫且退下。這才背手上前一步,對所有圍觀的百姓說道:「本官自上任以來,處事從來都是依據朝廷律令。從來就沒有胡亂派出官差擾民,這一點,想必各位也應該有目共睹。明尊教是否邪教還未有公論,在州府尚未有令傳下之時,本官決不可能貿然派人砸毀祠堂!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不法之徒冒充官差,膽大妄為罪大惡極!倘若有人能提供這些人地線索者,賞錢二十貫!」
二十貫!
聽到這樣一份高額的賞錢,人群中頓時響起了一陣驚歎。二十貫足可夠三口之家吃上一年了,現如今只要能夠提供線索便可得到。怎能不讓人們意動。也不知是誰大聲哄嚷了一句:「鄉親們,把那些傢伙揪出來!」
「對!絕不能放過那些傢伙!」
只是片刻的功夫,朱八等人便沒有了起先的盛氣,幾乎個個耷拉著腦袋,尷尬的尷尬,畏懼的畏懼,除了朱八還勉強抬頭看著趙鼎,其他人連和這位縣尉對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既然人家都已經明言乃是有人衝撞縣衙,那麼。自己這些人一個聚眾鬧事的罪名就決計難以逃脫。
一時間,人人的心中都是惶惶不安。
見自己的目地已經達到,趙鼎便把目光轉到了朱八等人身上,語氣也漸漸嚴厲了下來:「爾等身為本縣之民,若有冤情自可到縣衙陳述,呼朋喚友圍堵縣衙,此行徑便是犯了律法!有冤本官可以為爾等做主,但是有罪卻不可不罰!來人!」
朱八等人聞言都是心中一緊,此時,他們方才領會到官府威嚴,情不自禁地腳下一軟,全都跪了。而本待散去地圍觀百姓又都好奇了起來,須知這罪過說輕則輕,說重則重,若是大老爺不高興,定個重罪往上一呈報,最後定個死罪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場內忽然鴉雀無聲。
等到十幾個差役上前聽命,趙鼎便沉聲道:「念爾等乃是一時情急,又是初犯,因此本官從輕處置,為首者笞二十,其餘笞十。爾等當引以為戒,今後不得再犯!」
居然只是笞刑!
聞聽此判,別說朱八等人鬆了一口氣,便是人群中也喧嘩了起來。
折算下來,兩者也不過臀杖七下而已,較之人們先前的想像已經是輕多了。原本行刑應當是在公堂之上,但趙鼎今次公斷原本就是在門前,因此便順勢把行刑的地方改在了縣衙之前。
領了趙鼎地眼色,一幫公人也不敢玩什麼花樣,老老實實地決杖完畢,便上前覆命。而受杖的十幾個漢子也先後爬了起來,雖然有些一瘸一拐,卻都是一聲不哼。此時,人群中便傳來了幾聲「好漢子」的贊語。
氣沖沖地進城討公道,最後卻是換來了一頓板子,朱八等人自然有些灰心喪氣,正想走時,卻不料背後又傳來了一個聲音:「慢著!」
朱八本能地回過了頭,見說話的人是趙鼎,連忙喝令旁邊的人停了步子←也知道今次的事情其實已經算是僥倖,但心中那點怨恨卻始終不去,此時的臉色自然難看得很。
「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朝廷雖然沒有宣示明尊教是邪教,但是,爾等私自設祠堂卻有所不妥。我朝無論是修道觀還是造佛寺都須官府核准,所以說,倘若真的有人報知本官,本官也不得不派人去拆除。爾等都是窮苦人,積攢銀錢殊為不易,平日在家供奉明尊也就罷了,似這種建祠堂之類的勞民傷財之舉不可再復!有那些閒錢,不若用在家中妻兒老小身上!餘杭孔廟已經傾頹,本官議擇日由民夫修繕,爾等若是有意,本官可將此項差事交由你們去做,每人工錢兩貫!」
朱八信明尊也已經有些年頭,因此並不把開頭的幾句警告放在心上,但是其他幾人卻有些醒悟。及至趙鼎說了修繕孔廟地差事,一群人頓時喜出望外,連忙拜倒稱謝,就連朱八也無話可說。等到人群散去的時候,竟是無人不稱讚這縣尉大人恩威並濟治理有方。
趙鼎卻沒有這麼清閒了,回到書房的他幾乎不可抑制地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今天的事情能夠這麼快地彈壓下去著實是僥倖,就他觀察,人群中的明尊信徒少說也有三四十人,若是自己稍有不公,則勢必激起民變。而朱八等小人物在朝廷官員面前的畏怯也幫了他的大忙,若是他們一再胡攪蠻纏,自己不見得能夠從容應付過去。總而言之,明尊教在江南一帶的廣泛傳播不可小視,若是真的被人挑唆利用,則後果不堪設想。
高俅收到趙鼎急奏地時候已經是當日夜深時分,看完通篇陳奏,他的所有倦意都消失得乾乾淨淨,臉上更是眉頭緊皺神情凝重←正想找人商量時,誰知大門被人一把推了開來,燕青大大咧咧地跨入門檻,反手又把門關上了。
「大哥,今日餘杭可是上演了一場好戲。趙元鎮翻手為雲覆手雨,把一群明尊信徒收拾得服服帖帖!咦?」燕青這才看到高俅手中的札子,不禁笑了起來,「想不到他的動作比我還快,我把事情探明之後快馬加鞭趕回來,他的東西居然已經到了!」
高俅聞言立刻神情一振:「這麼說,小七你也在現場?」
「我當然在現場,旁邊還有明尊教的聖母,我還有一個手下就在挨板子的人裡頭。看到趙元鎮的那番手段,聖母的臉都青了。話說回來,趙元鎮最後籠絡人心的手段實在是高明,即使是尋常百姓,也對孔廟敬若神明,讓他們幾個去修廟,又給了高額的工錢,以後那些信明尊的都得掂量掂量!恐怕就是大尊也在那裡跳腳了!」
「大尊聖母?」聽到這兩個指代意義很濃的名詞,高俅本能地忽略了其他的句子,「你真的混進了那個邪教?」
燕青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捐了不少錢,又找了安溪鎮一個富戶作為掩護,他們還不把我這個富家子弟當作肥羊?只可笑那些明尊信徒辛辛苦苦建好了祠堂,誰知竟是被本教的大尊派人毀去的,要是他們知道,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會信什麼勞什子明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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