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傳 第十一卷 第二十二章 慮父疾才女憂心
    聽到唐子霞的這種回答,高俅心中覺得新鮮,轉念一想卻不由得大笑了起來:「不愧是唐真人,果然和別人不同。世人求籤原本就不外乎為了那上中下三個字,與其費那功夫編排簽語,不如還是就直書那幾個字,只不過,若是他日要重修洞霄宮,那些凡夫俗子看到這些可是要嚇跑了!對了,李小姐抽中的是什麼簽?」

    李清照倒沒有防備高俅突然問到了自己身上,先是一怔然後方才笑道:「我可沒有高相公那樣的好運氣,剛剛隨手一掣,結果拿到的卻是下下籤。不過求神問佛本就是為了求得心安,如今既然簽頭不好,我不信就完了!」此時,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竹筒裡的簽應該只有兩種——上上和下下,唐真人,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此話一出,不單是高俅吃了一驚,就連李綱也轉頭看向唐子霞,而性急的燕青乾脆三兩步走到案桌前,呼啦啦地把所有的竹籤都倒了出來。低頭檢視了片刻,他便抬頭叫道:「果然沒錯,裡頭的簽不是上上就是下下,李小姐真是未卜先知!」

    見自己的猜測正確,李清照不由露出了小女兒的神態,竟是輕輕揮了揮拳頭。倒是旁邊的唐子霞無所謂地一攤手道:「這簽卻不是我的發明,而是我那位故去的好友做的,說起來,洞霄宮之所以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這也是一個原因。不過有一句話他說得很對,這天下人求籤無非是問一個吉凶,既然來了,那麼索性不是大吉就是大凶,哪有什麼所謂的中籤!」

    這都是什麼奇談怪論!若非有淑女在場,高俅很想翻一個白眼,忍了半晌才想說話時,一旁的李綱卻突然好奇地問道:「李小姐。敢問你剛才如何能夠斷定竹筒中就只有這兩種簽?」

    「我也是瞎猜的。」李清照輕輕吐出這句話,見旁邊的三人都是面面相覷,就連唐子霞也露出了好奇之色,她便莞爾一笑道,「唐真人雖然隱居天目山,但是,我卻聽說當日東坡居士和唐真人相交的時候,曾經被唐真人戲弄過。如今這竹籤先是稀奇古怪。然後又是這麼一個做派,怎能不讓人起疑?我不過胡亂一猜而已,想不到真的猜中了!」

    唐子霞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了李清照,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好半晌之後,他方才低頭沉思了起來。旁人都不知道他此舉地用意,李綱看了看高俅,也不敢貿貿然打擾。畢竟,天目山鐵冠道人的名頭在浙東一帶相當有名,甚至還有好事者說唐子霞身懷神術,諸般傳聞說得是神乎其神。

    許久。唐子霞方才抬頭問道:「李小姐此番來是否為了令尊之事?」

    「正是!」李清照聞言立刻肅然。」家父這些年的身體一直不好,如今提點河北刑獄,自然更是忙碌。此次我南下之前←就曾經在家裡休養過一陣子,但後來還是銷了假回去料理※以,我聽說洞霄宮乃是有名的洞天福地,便想拜一拜,也好求一個心安。」

    唐子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站起身來,在殿內來回踱了兩步。緊接著,他遽然轉過身來,剛才還顯得懶懶散散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在高俅和李綱臉上掃過,然後才沉聲說道:「李小姐貧道直言,世上之事多有蹉跎,所以不可一味強求。我早年曾經見過令尊一面,所以在此可以妄言一二。據我當年所看,令尊雖有才名,但是,仕途卻應該多桀,而在新君登基之後,更會因為奸人構陷而身陷困境。如今令尊反而得到大用。顯然是別有貴人的緣故,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壽數兩個字卻是旁人幫不得的。」李清照聞言臉色大變,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和唐子霞昔日素不相識,自然不會以為對方是虛言恐嚇,但是,心中惱火卻是難免的。畢竟,換孜何一個人說自己地父親即將不久於人世,為人子女的都不會高興。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終於按下了心頭的紛亂情緒,淡淡地一施禮道:「我也知道壽元之事苛求不得,不過,父親這幾年一直顧惜身子,再說也一直有劉大夫妙手診治,想必短時間不會有礙。唐真人的關心,我心領了,就此告辭!」

    見李清照頭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唐子霞不由眉頭一挑,彷彿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原來一代才女也是諱疾忌醫之人,忠言逆耳,你若是不想令尊延年益壽,貧道這個方外人又有什麼法子!」

    又是諱疾忌醫,又是延年益壽,連知道一些內情的高俅都感到一頭霧水←原本還以為唐子霞是從李格非當年的面相中看出了一點什麼,要知道,若不是自己橫空出世跑到了宋朝,這歷史應該是按照原來的軌跡一成不變地向前發展,那麼,李格非的仕途當然是應該在被歸入元祐黨籍之後嘎然而止。如今雖然不能說趙佶啟用李格非是因為他的緣故,但是,也總有幾分相關的地方。

    「李小姐……」

    不待李綱說出什麼勸告,李清照便忽然停下了步子,然後在原地站了半晌,這才徐徐轉身回轉了來。如果說剛才展現在眾人面前地還是一個明麗地大家閨秀,那麼此時此刻,眾人看到臉帶淚痕的李清照,一時就全都坐不住了,就連高俅也起身安慰道:「清照,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京城劉克勘乃是杏林國手,只要他肯下大力診治,李大人定然會安然無恙。當初先師在嶺南便染上了重疾,還不是劉大夫治好的?你且坐下,聽聽唐真人怎麼說吧。」話音剛落,他便知道自己孟浪了∥朝重男女之別,他這個有婦之夫直呼一個未嫁女子地名字本來就不妥,更不用說在場的還有其他人。此時此刻,他知道若多加遮掩反而欲蓋彌彰,乾脆直截了當地道:「內子既然和你情同姐妹,那麼,我也就當你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若是你真的認為李大人太過於操勞,那麼,我替你婉轉向聖上提一提,讓吏部改注他官也是可以辦到的……」

    冷眼旁觀的唐子霞見一旁的燕青眨著眼睛在那裡似笑非笑地看著,而李綱則是一臉的驚愕,不覺有些好笑,此時便出口插話道:「看來我想說的話都讓高相公給說完了,李小姐,李大人乃是文學之士,其位應該在於館閣,備位文學侍從,而不是在外提點刑獄。當然,李大人為人大公無私,提點河北刑獄也定然會公正嚴明,但是,這對於他的身體卻不是好事,因為,他地隱疾太重了。我且問你,他在京城的這些時日,是否有痰中偶見血絲,夜裡往往只能睡上兩個時辰?是否白日有時會頭暈,還伴著食慾不振?是否一旦坐的時間長了,起身便會有困難?」

    一連三個問句讓李清照一時間愣了,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她立刻連連點頭答道:「有的,都是有的!可是,家父一直說先前數年一直都荒廢了光陰,如今一旦起復,勢必要為朝廷做一些實事,倘若就讓他這麼離任,恐怕他知道了之後絕不會感激!即使在他閒置養病期間,也從未忘記國事,甚至曾經上呈過一封萬言書勸諫聖上,我又怎麼忍心讓他因為顧惜身體而棄了他的理想?」

    李綱原本還不敢插嘴,此時越聽越覺得心中激盪,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高相公和唐真人的話我不敢芶同!李小姐,在我看來,正如你說的那樣,恐怕令尊寧可在任上嘔心瀝血,也不會接受唐真人這等好意的!為官者若一心為己,那麼即使官做得再大,卻終究還是缺失了本心!我雖然無緣拜見李大人,卻也知道河北盜匪橫行,既然聖上用他提點河北刑獄,那麼,不單是為了聖上地信任,即使是為了河北的千千萬萬百姓,李大人也不可能因為顧惜自己的身體而半途而廢!所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便是這樣的名臣風範!」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突然覺得自己交淺言深,不由有些惴惴然,但最後還是咬咬牙道:「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中間多有偏頗之處,如果李小姐覺得不妥,還請見諒!」

    發覺李清照的臉色變幻不定,卻沒有指斥李綱的這種說法,高俅心中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不得不說,他從來就沒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意思,這不是說他對這個時代沒有代入感,而是說,他的每一招每一步都是在確定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做的,而一旦無法達到目的,他寧可稍退一步,也絕不肯拿著自己去冒險,這便是他和李綱的最大區別。

    而儘管對於李格非並沒有太多瞭解,他也能從李清照的話中分辨出,這樣一位出身書香門第的士大夫,對於有些事情卻有著異乎尋常的執著,所以說,要李格非棄官養病是絕對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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