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傳 第十卷 第三十四章 用人才亦有詭道
    鍾昌一回到市舶司,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人便匆匆迎了上去,來不及寒暄便開口問道:「我聽說高相公婉拒了其它人,只見了你和洪大人兩個,究竟怎麼樣?」

    「怎麼樣?」鍾昌冷笑一聲,隨手把官帽一甩,沒好氣地道,「這些個在朝廷中樞當官的人,哪裡有那麼好糊弄,精明得像什麼似的!」

    他原原本本地將剛剛的情形解說了一遍,這才長長歎了一口氣,無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要我說,這一次怕是沒戲了!」

    「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啊!」中年文士姓廖,單名一個雋字,曾經在明州市舶司和杭州市舶司都幹過,最後和鍾昌投緣方才奔了這裡,自然不希望這個東主就這麼倒了。」高相公的弟弟不是在華亭市舶司麼?當初聖上聽從高相公的意思,將明州、杭州和華亭市舶司全部錄離出了本路轉運司,直接向戶部負責,如今怎麼會對楚州市舶司的窘境視而不見?」

    「都是我太自作聰明了!」鍾昌疲憊地伸手覆住了眼睛,本能地感到一身酸痛,「雖說我在高相公面前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但是,一旦被別人看錯了意思,免不了就會認為我是危言聳聽別有所圖。這下可好,偷雞不成蝕把米,若是僅僅置之不理也就算了,若是他把這話告訴別人,別說我得捲鋪蓋走路,恐怕還得脫一層皮!」

    廖雋聞言嚇了一跳,隨即也攢緊眉頭苦思了起來。先頭以為拜會這位高相公是天大的好機會,如今人是見著了。可卻不但沒撈到機會,反而可能會傷及自身。想到這裡,他不禁咬牙切齒地迸出了一句話。

    「不管怎樣。你在楚州這幾年都是立了大功的,朝廷就算不獎忠臣。也應該不會過河拆橋才對!」

    「廖兄,你在這麼多家地幕府都待過,難不成還會以為我朝沒有構陷不成?」鍾昌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面帶譏誚地諷刺道,「就連已逝的蘇學士那樣大的名聲。當年還不是為奸黨所算,差點在烏台詩案中丟了性命,怎麼,還會有人在意我這麼區區一個謀利之臣?」

    話音剛落,門外便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啟稟鍾大人,高相公地船剛剛已經開了!」

    「開了就開了,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報的!」滿心不耐煩地鍾昌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口氣,「他只是過境,總不成真的為人排憂解難不成?」

    但是,門外的小吏卻並沒有退去:「只是。剛才外頭有人送了一封信,指猛給大人親啟。小人不敢造次,所以……」說到這裡←頓時有些囁嚅。

    「信?」廖雋本能地眼皮一跳,連忙出去詢問,不一會兒便拿了一封信回轉了來。」他是新來的,生怕隨便接了東蚊你開革了他。對了。這格式怎麼這麼奇怪,除了抬頭的鍾明荃三個字之外,落款連姓氏都沒有,這是什麼意思?」

    原本不以為意地鍾昌立刻跳了起來,接過信便手忙腳亂地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後,他竟是愣在了當場,旁邊的廖雋連連詢問,他竟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廖雋大急之下,只得從其手中搶過信箋,只看了幾行便臉色大變。

    「這……這是高相公的親筆?他……他居然知道我們所圖為何?」

    「所以我才說我們是自作聰明!」鍾昌苦笑一聲,但眸子中重新又充滿了熠熠神光,「上頭雖然有告誡的語句,卻也說將上書言明此事,甚至還說,將仿照京城都茶務的格局,在京城或是淮南江浙一帶設市舶司都大提舉總攬全局。怪不得人家年紀輕輕就是宰相,我確實不能及!」

    「高伯章就已經是這樣難以矇混,還不知道那名滿天下的蔡元長是何等精明的人!」儘管今次危機已解,但廖雋卻感到了一陣深深的心悸。一直在地方官身邊打轉的他,是不是把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看得太低了?

    見廖雋神情蕭索,鍾昌便出言勸慰道:「廖兄也不要妄自菲薄,這一次地事,是我們兩個都想岔了。」他一邊說一邊指著信上的幾處文字斟酌道,「高相公在信上提到,我既然有理財之能,自然不適宜永遠呆在市舶司,所以問我對於將來還有什麼打算。你忖度那意思,是不是有別的含義?」

    「嗯?」廖雋連忙低頭看去,細細品味了一下文字後便覺大喜過望,「恭喜大人,這詞句雖然委婉,但是,其中含義卻明顯得很。大人不妨想想,高相公當年拜相之後,經他地手薦出去的人哪一個不是名動天下?王厚平兌屢獲大捷,軍功彪炳,這固然還有他父子兩代的名聲,而嚴均達雖說不是高相公所薦,但旁人都能看出,他和高相公乃是一路的人,如今擢樞密院同知,一回來不是拜相便是入主樞密院。而宗汝霖四十而開始大用,如今在西北也是屢屢建功,再看也同樣是理財之臣地程之邵,已經加了顯謨閣待制的頭銜……」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鍾昌被廖雋撩撥得滿心熱火,連忙阻止道,「你要是再說下去,我今晚就別睡覺了!你倒是說說,如今除了坐等,我還能做些什麼?」

    「大人,高相公此次下東南是為了什麼,你不妨從這上面動動腦筋。」廖雋這才回過了神,立刻把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拋到了九霄雲外,「要知道,當初蔡相公把幾個心腹提到戶部尚書的位子,可是沒用多少時間!」

    此時此刻,高俅卻是悠閒自得地坐在船上,心中計算著那個鐘昌收到信時的模樣。這是一個人才,但是,要怎麼用好這個人才,卻得注重方式方法。原本他是屬意程之邵來打理戶部,但是,程之邵的年紀稍稍太大了一點,而且西北茶馬少了這樣一個能員根本不行。不說別的,就說王厚大軍駐紮湟州,那麼多的軍糧錢餉,若不是靠著程之邵的茶馬博糴,恐怕就是吃也把青唐那一塊吃得寸草不生※以,如果這個鐘昌能夠為己所用,那麼,他就可以設法將其提到中樞去。

    自從撤三司使而將財權重歸戶部之後,戶部尚書這個位子便漸漸重要了起來′說仍然不及明清大權歸六部那樣誇張,但卻是不容小覷的實權位置。現如今,他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放任別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爭權了。若是再不及早準備,他日遲早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想到這裡,他便攤開了一份空白奏折,將白天鐘昌的陳述一條條仔細寫了上去,最後才在另一份私相呈遞的小札上總結道:「依臣之見,市舶司歸於轉運司確有不妥。須知轉運司統管一路之錢糧,乃是財賦要職,而市舶司經管海上貿易,亦為重中之重,彼此之間不應有所統屬,否則,有失陛下將財賦歸於中央之要旨。鍾昌提舉楚州市舶司多年,每年入國庫錢糧數十萬,功勞不可抹煞,若單單下旨褒獎,恐怕仍不足以表彰其功,懇請聖上依褒獎程之邵之前例,加官鍾昌以彰顯其功,如此方不失陛下聖明!」

    思忖片刻,他又在小札上附帶了一句:「臣聞聽王厚北巡,程之邵代其坐鎮湟中,擊退羌人餘孽反擊,以至於累倒軍中。以程之邵之年高,尚且奔波於西北前線,足可見其精忠體國之心,祈聖上另賞之。」

    寫到這裡,他覺得頗為滿意,但心中卻總覺得遺漏了什麼,好半晌才想起自己竟忘記了童貫。

    自從跟著王厚遠征西北,童貫似乎也在那一帶呆了有三四年,只是,監軍還是監軍,趙佶似乎一點都沒有用其真正指揮大軍的意思,這個兆頭相當好。與其相信重用童貫會再出現一個英勇善戰的李憲,他還不如相信史書的記載※以,王厚實在是異常精明,北巡甚至還把童貫一起拉上,然後才名正言順地讓程之邵坐鎮湟州。當然,想不到程之邵一介文臣在戰場上也頗有章法,至少大軍調動紋絲不亂,這退敵有功至少能夠讓其再晉陞個一兩級。

    而以劉逵如今和趙挺之走得那麼近的情形來看,他日其一旦去位,戶部尚書一職鐵定坐不穩,自己他日可以想想辦法。但是,吏部尚書還在何執中手裡,這個京黨中堅只怕是不會那麼快落馬,再加上吏部職權太重,若是貿然伸手只怕會不妙,暫時先擱在一邊好了。工部、刑部、禮部贊且先不說,兵部的職權被樞密院奪去了大半。現在嚴均遠在西北,這個同知樞密院的頭銜發揮不上用場,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樞密院的後備問題?

    恰在此時,他感覺到船似乎又停了下來,算算路程,這裡應該是寶應,而且現在是夜裡,似乎不應該停靠。正疑惑的時候,外頭便響起了一陣叩門聲,待他發話之後,管家高豐景便推門而入。

    「相爺,無錫那邊派了一個人過來,說是有事情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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