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的高俅恢復了往日的交遊廣闊悠閒自得,沒有人會注意一個小小的端王府翊善,包括曾經設計陷害過他的章惇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朝堂之上。就在日前,以章惇上書請調呂惠卿出知延安府為引子,朝中大打口水仗,李清臣更是直言不諱地痛斥章惇昔日將呂惠卿復官為謬誤,一時間朝野嘩然。
當事人呂惠卿遠在大名府,自然對此沒有任何辦法←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場風波的起因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如今的他除了上書自辯別無他法。畢竟,他再也不是昔日叱吒風雲的一代權相了。
而沈流芳在大喜之餘也沒忘了自己對高俅的承諾,急匆匆地趕至汴京將兩處產業轉到了高俅名下,而後又暗示剩下的一半將在呂惠卿調任之後再行支付。當初他找上了高俅是完完全全的病急亂投醫,根本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區區數萬貫錢的代價就能逐走一個心腹大患,他真是萬分慶幸自己在恰當時機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閉門家中坐,錢財天上來!」高俅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就自己手中那兩張輕飄飄的契約,市值至少超過三萬貫,這一次沈流芳無疑是下了大血本。要知道,光是那家搜羅珍寶的萬珍閣,其庫房中的剩餘物品少說就有一兩萬貫,比起這個來,另一家佔據了黃金地段的酒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幸好我大宋不禁官員經商,否則這些家當我還真不知道該往哪藏?」
從剛才開始,高明的目光就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兩張契約,那神情就像餓極了的惡狼看到兔子一般。許久,他才長長噓了一口氣:「朝中政爭先不去說他,如今你雖然左右逢源,但畢竟官卑職小,難道你就不準備更進一步了?」
此時的書房中只有他們兩人,高明的這句話一說出口,氣氛頓時有幾分僵硬。許久,高俅才低聲開口問道:「高先生,我有一件事想求證一下,你當初所謂的隱門內情究竟是真是假?那些所謂的清規戒律是真是假?」
高明聞言一怔,許久,他才苦笑一聲道:「看來那些信口開河的話並沒有把你唬住……這麼說吧,這些話裡其實有真有假。」他見高俅臉色一凝似乎要發飆,連忙解釋道,「其實,隱門弟子很少,這一代的除了我和你岳父兩個就再也沒有旁人,但是,那些老不死的所謂宗門護法卻從來沒有閒著,就是他們這些人維護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戒律條規。只不過,像我這樣正式傍上了一個靠山的,他們就再也管不著了。」
「這是什麼意思?」高俅越聽越覺得糊塗,情不自禁地問道。
「官人應該聽說過孟嘗君和雞鳴狗盜的故事,雞鳴狗盜就是孟嘗君的門客,是有主從之別的。孟嘗君故去之後,他們才拿著一大筆贈金開創了隱門,從此之後,主從之義便凌駕於所有門規之上,所以如今的我比從前更像一個自由人!」高明越說越覺得愜意,索性把眼睛也瞇了起來,「官人你提出的要求都是我辦得到的,這種神仙生涯估計哪個師門前輩都沒有享受過!」
「那麼,倘若我現在提出一個不切實際的要求呢?」
突然聽到這個猶如陰風一般在室內遊蕩的聲音,高明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此番他再也不敢輕易答應,小心翼翼地探問道:「什麼要求?」
「你既然有本事入皇宮大內,可有本事在其中取人性命麼?」
「什麼?」高明霍地站了起來,一時面如死灰,「你……你不會是……」
「怎麼樣,你可敢麼?」高俅一字一句地問道,面色突然變得無比猙獰。
「我……」高明呆坐在椅子上,許久才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此干預天下大勢的舉動,若是我真的能夠辦到,你以為我還能坐在這裡麼?你讓我飛簷走壁可以,讓我探聽消息可以,可若是真的說到於千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我卻是萬萬不能的,就連師兄也辦不到。」
高俅早已在心中打算了無數遍,此刻一朝發難,語調中頓時充滿了刺骨的寒意:「那麼,世界上可有無色無味,能置人於死地卻無法令醫者查出的毒藥?」
「絕不可能!」這一次高明的回答斬釘截鐵異常肯定,「若是有這樣的東西,達官顯貴必定人人自危。天下劇毒之物雖多,但只要是有經驗的醫者都能看出端倪,絕對不存在那種能無聲無息毒死人的東西。」
「我知道了!」高俅儘管知道自己前頭的那幾個提議近乎兒戲,但是,那種一步登天的捷徑實在具有太強的誘惑力,讓他不由自主地問出了那些問題。「今天的事情希望高先生不要洩露給任何人,包括我岳父和內子。」
高明抬頭看了高俅一眼,默默點了點頭,隨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很清楚,此時此刻,高俅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思考將來的對策。至於他自己,誰會笨到捨棄出手大方的舊主而去胡說八道招惹殺身之禍?
「已經快年關了,明年就是紹聖三年,雖然不知道確切情況,但至少兩年之內,趙煦還不會死!」高俅一個人呆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剛才他實在捏了一把冷汗,賭的就是高明確實是自己人,如今看來,一條路是行不通了,但另一條路卻未必。
儘管趙煦念在高氏在緊要關頭還政的那一點情分上,只是貶謫了一干元祐舊臣,但是,如今朝中那些野心勃勃意欲清算的官員卻連早已逝去的司馬光都不肯放過,甚至一再上書請求貶斥文彥博呂公著等已經致仕的老臣。除了李清臣安燾還算有那麼一點正義感之外,放眼朝中文武,竟是群魔亂舞全無治世景象,除了剷除異己趁機進身之外,這些人哪裡還有什麼大國朝臣的氣度?
數日之後,宮中的劉婕妤突然收到了內侍郝隨帶來的一份重禮,一條由五十顆小指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鏈。愛不釋手的她摩挲著一顆顆圓潤的珠子,許久才展顏笑道:「郝隨,你雖然也算有錢,但這樣珍貴的東西應該不是你備辦得起的吧?」
「婕妤說的是,小人縱使有心,也不可能買得起這麼貴重的東西敬獻,不過,小人對娘娘的赤膽忠心可比這區區珠鏈貴重多了!」郝隨見劉婕妤容光煥發,膽子愈發大了起來,「這是端王府翊善高俅代端王送給婕妤的。」
「端王……高俅?倒是有心人。」劉婕妤眉頭一皺,隨即又舒展了開來,「可曾送了同樣的東西給皇后麼?」
「這倒沒有聽說過,再說,皇后哪裡比得上婕妤?」郝隨搖搖頭,見周圍別無外人時,他方才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遞了過去,低聲稟報道,「婕妤,那高俅當年乃是風月場中的常客,如今汴京中有好幾家知名的青樓就是他開的。我只是略一暗示,他就送給了這個東西,聽說能讓人欲仙欲死無法自拔,最是……」
「別說了!」劉珂狠狠奪過東西塞進懷中,這才恢復了常態,「你做得很好,將來我若是能夠榮登後位,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三言兩語打發了郝隨之後,她才有心思細看那瓷瓶,甚至打開瓶蓋略略聞了一下。只是一瞬間,她便感到一股蕩然春意直衝心腑,慌忙蓋上了蓋子,嬌喘了好一陣子才平息了下來。
她喚來宮女把珠鏈戴在了頸上,左顧右盼了好一陣子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要知道,章惇答應進言廢後已經很久了,但直到現在還是音信全無,不能不讓她感到萬分惱火,頗有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而端王趙佶不但得哲宗趙煦賞識,其翊善高俅更和曾布關係親密,自己也不必吊死在一棵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