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是秋收在望的季節,而農場的一半土地上的玉米桿兒卻比正常的玉米低了一半。(小說~網看小說)不但低矮,還很細小。
這些地裡播種的都是蔣麗莎賣給他們的種子。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土地的主人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希望莊稼能有個好收成,從而填滿他們的錢袋子。可是,憑著他們多年的經驗,他們知道他們的希望泡湯了。
這天中午,他們圍在一起尋找原因,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裡,是化肥的問題還是農藥的問題。經過短暫的討論,他們很快發現了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這些長勢不好的玉米用的全是蔣麗莎提供的種子。
事關錢袋子,職工們不能不急,於是,他們很快聯系到了蔣麗莎,集體要求她馬上趕到農場。
中午的田間地頭,悶熱難耐,偶爾有風吹來,楊樹葉子嘩嘩的作響。職工們的心不是楊樹楊樹葉子,任憑風兒怎麼吹,始終都沉悶。看著滿地低矮苗條的玉米桿子和癟癟的穗子,蔣麗莎馬上意識到是她提供的種子出現了問題。她也想過要找其他的原因來搪塞她的職工們,比如化肥的問題,比如農藥的問題,再比如管理的問題,但她很快打消了這些念頭。她心裡很清楚,現在的職工們就像胡同裡放出的羊群,自由開放的思想也隨著羊群的放開跑得漫山遍野,連收攏都不可能,更別說糊弄他們了。
可是,蔣麗莎自有蔣麗莎的妙計,她主動地承認,造成這種情況的的罪魁禍首就是劣質的種子,她一定會賠償大家的損失。職工們聽到他們的場長如此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要求,高興得歡呼雀躍,手舞足蹈,把他們的場長當成了救苦救難的菩薩。
蔣麗莎的心裡也在打著小算盤,她如果不答應職工們的要求,他們不但會用唾沫星子淹死她,還會把她告到法庭。身上沾滿了唾沫星子倒在其次,蔣麗莎怕就怕一旦上了法庭,她不但會賠償職工們的損失,還有可能承擔法律責任。
職工正在興奮,在心裡感謝他們場長的慷慨和果斷時,突然有人提出了賠償的時間,這一問題很快又轉移了大家的興奮。他們睜大了眼睛看著蔣麗莎,等待著她的答復。
蔣麗莎笑笑,笑得很燦爛。她本來不想燦爛的,但她不能不燦爛。剛才大家高興的時候,蔣麗莎粗略地算了一筆賬,如果蔣麗莎按最低標准賠償,幾乎要拿出近千萬的資金。這些錢對於蔣麗莎來說不算天文數字,但那是她苦心多年的積蓄,她不會輕易拿出來。既然不想拿錢,暫時又沒有更好的辦法,蔣麗莎就只能燦爛地笑,她希望大家看到她燦爛的笑,心情也能跟著好起來。大家的心情如果好起來,就不會對她窮追猛打,她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人們還在等著蔣麗莎,她不能一味地笑,必須告訴大家賠償的時間和數額。蔣麗莎習慣性地抬起手來,然後又往下壓了壓——盡管大家已經很安靜了。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我需要時間,無論時間長短,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我這就去找培育種子的人,和他們商量一下,然後才能敲定時間和數額。”
蔣麗莎的理由無可辯駁,她又是場長,職工們不怕她跑掉,雖然暫時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但也沒提出什麼異議。
蔣麗莎開車一上路,強裝出來的鎮定馬上及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跳出胸膛,手也跟著顫抖著,連方向盤也把不穩。車子總想向路邊沖去,不得已,她把車子停在路邊,把頭趴在方向盤上。
市委會議室,三秋工作會議正在召開。
按照常規,這本來是市府主抓的工作,可作為農業大市,農忙的工作一直由黃江河主抓。他的發言雖然老生常談,卻充滿了蓬勃的朝氣。會場隨著黃江河慷慨激昂的發言,不時地傳出雷鳴般的掌聲。
蔣麗莎上了五樓很快就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她來向黃江河討主意。除了黃江河,無人能幫她。只有在這時,她才感到黃江河對她的重大意義。一向飛揚跋扈高貴驕橫的蔣麗莎,此時站在會議室的門口,猶如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幾的。
會議提前結束,蔣麗莎跟著黃江河來到辦公室。
黃江河把公文包摔在桌子上,氣哼哼地坐了下來,沖著蔣麗莎就說:“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沒有特別重大的事,你不要到這裡來找我,這裡是市委辦公重地,不是菜市場,隨便哪個人都能隨便進來。”他抬抬頭,當他看到蔣麗莎一臉的蒼白時,才感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就緩和了語氣,問道:“說吧,什麼事。”
“江河,我死定了。”蔣麗莎聲音顫抖地說。
“你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怎麼就死定了,什麼事能難得住你。”黃江河說。
“那些玉米是假的。”
“你發燒了吧,玉米哪有假的。”黃江河問道。他以為蔣麗莎的神經出了問題。
“是種子,賣給農場職工的那些玉米種子是假的,那些種我種子的土地裡,顆粒未收,大家要我賠償他們的損失,那可是要好多錢的,我估算過了,上千萬呢,江河,我該咋辦。”
黃江河聽明白了,也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他忽地站了起來,敲了敲桌子,又指著蔣麗莎說:“我早就提醒過你,叫你不要貪心,你倒好,什麼錢都想掙。這是劉燕妮給你下的套子,你中計了。”
黃江河的腦子就是好使,一聽就找到了症結。經黃江河這麼一提醒,蔣麗莎才反應過來,狠狠地說:“井又掉進水桶裡了,這個小妖精,我饒不了她,我這就去找她。”
蔣麗莎轉身要走,被黃江河喝住了。
“你去找她管個屁用,又不是她買了種子給你的職工。”
“那你說怎麼辦。”蔣麗莎問道。
黃江河抓耳撓腮,半天也沒想出個好主意,就說:“你先回去,叫我想想。”
蔣麗莎把難題交給黃江河之後,不死不活地離開了市委大院。黃江河坐在辦公室裡,不住氣地抽煙,一直抽了半包煙,才走出了辦公室,駕著車出了市委大院。
事有湊巧,劉燕妮今天早上就感到下身脹痛。她只流過一次產,沒有生過孩子,但她不缺乏女人上孩子的常識。她搬起指頭掐算了一下,按照十月懷胎的是時間,孩子該臨盆了。她不敢馬虎,撥打了人民院婦產科的電話後,又給人民醫院打了電話。
她曾經告訴過自己,孩子出生的時候,作為孩子父親的高寒必須在場。
劉燕妮和高寒幾乎同時到達醫院。高寒陪著劉燕妮做了產前檢查,醫生告訴劉燕妮,臨臨盆還有兩三天的時間,建議她留在醫院裡,繼續接受觀察。
黃江河趕到了酒店時,劉燕妮剛被救護車接走。他也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醫院。在抽了半包煙以後,黃江河終於意識到,既然是劉燕妮給蔣麗莎下了套子,就一定有目的,不但有目的,還一定有解開套子的辦法,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也。
高寒坐在床頭,無聲地看著劉燕妮,劉燕妮也無聲地看著高寒。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心裡都清楚,從現在開始,即將出生的孩子就是聯系他們之間的紐帶,命運注定他們必須發生千絲萬縷的聯系,再也不能分開。
當黃江河出現在病房裡時,劉燕妮的臉也一點也不尷尬。她明白,她和高寒之間的關系遲早有一天要被黃江河或更多的人發現,與其膽戰心驚地維持這層神秘的關系,還不如早一天挑明,要別扭大家一起別扭。
高寒看見黃江河,不等黃江河主動發問,就解釋說:“爸爸,燕妮剛給我打了電話,說她快要產生了,在這裡又沒有別的親人,只能由我先來陪陪她,你這是——”
黃江河哪裡還顧得上這些,搭訕著說:“我來這裡有事,剛才在這裡看到你們,辦完事後就過來看看。”他一邊說,一邊給高寒使了個眼色要他出去。
市委書記黃江河造訪,劉燕妮並不感到意外,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就好像黃江河遲早要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高寒的一樣。
黃江河站在床頭,十分窘迫,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劉燕妮笑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笑瞇瞇地問道:“黃書記,咱們不是外人,有什麼事只管說,不要客氣。”
“凡是購買蔣麗莎種子的農戶,玉米絕收了,表面是她的錯而你才是始作俑者。”
劉燕妮發出了一長串銀鈴般的笑,兩行熱淚掛在了腮邊。她笑過之後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肚子,自豪地說:“土地絕收了,而我的肚子卻豐收了,你該為我感到高興。”
“你究竟要干什麼,咱們今天把話挑明了。你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我就是拼上這個市委書記不做,也滿足你的要求。”黃江河無奈地說。
劉燕妮笑笑,說:“不必,大可不必,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蔣麗莎不但不會賠償職工們的損失,更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你呢,不但不會被免職,如果你願意,還能到省裡去工作。”
“看來你早已設計好了。”
“沒錯。”劉燕妮爽快地說。
“說說你的條件吧。”黃江河說。
“我要高寒和我在一起。”劉燕妮坦然地說。
“不可能,高寒只能屬於黃珊,黃珊也只能屬於高寒。”黃江河決絕地說。
“我只要高寒的一半。”
“怎麼講?”黃江河問道。
“我肚裡的孩子有高寒的一半,所以我只能要高寒的一半。咱們是鄰居,我只要和高寒暗渡陳倉,他還是黃珊的老公,你還是他的老泰山。”
“我答應你,但你必須消除絕收的後果。”黃江河問道。
“好辦,只要蔣麗莎說那些種子是米蘭和朱志明的,不是她蔣麗莎的,蔣麗莎就能置身事外。”劉燕妮成竹在胸地說。
“朱志明和米蘭要是不答應呢。”黃江河問道。
“你把朱志明放出來,賠償他們夫婦,我就能把所有的矛盾化於無形。”
“賠償多少?”黃江河又問。
“一百萬,兩百萬,你看著辦。”
“我給三百萬,但你必須保證火燒不到黃家身上。”
“我答應你,成交。”劉燕妮滿意地說。
午夜,隨著一陣嬰兒的啼哭,一個男嬰誕生了。
在嬰兒誕生的第二天,朱志明從拘留所被釋放。
劉燕妮出院後,回到了黃江河隔壁的別墅。兩家從此成了好鄰居。
高寒隔三差五借口出差,而實際上他並沒有出差,只是悄悄地躲避在隔壁的別墅裡,以另一副面孔和劉燕妮過著另一種生活。黃江河和蔣麗莎都清楚裡面的隱情,只有黃珊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孩子滿月時,劉燕妮當著黃江河一家人的面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劉皋。皋者,諧音高也,含義不言而喻。
朱志明和米蘭得到了黃江河和蔣麗莎的賠償,拿到了三萬百萬,在劉燕妮的勸說下,他們主動成了出售假種子的替罪羊,為蔣麗莎開脫了責任。
在市委市府有關部門的協調下,農場絕收的職工們得到了每畝地五百元的賠償,不過這些錢全部是財政補貼。理由很簡單:救濟和補償。
劉皋一周歲時,劉燕妮辭去了信用社的主任職位,接替她職位的是昔日的情敵黃珊。
又是一個秋天的早晨,太陽飄在海面,朝霞飛在東方,一輛寶馬奔馳在通往省城的路上,車子裡坐著高寒。和高寒同車的,還有劉燕妮和她的孩子劉皋。這年,劉皋三周歲。高寒接到了省委新的任命,到省委去做省委辦公室副主任。劉燕妮也要到省城去看她的爸爸來斌和母親曉冰,所以就搭乘了高寒的便車。
當太陽掛到了樹梢上,車子也快到了省城。劉皋看著劉燕妮問道:“媽媽,別人都有爸爸,我的爸爸在哪兒?”
劉燕妮笑笑,看看高寒,又看看劉皋,說:“孩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爸爸,你的爸爸離你很遠,也離你很近,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如果你實在想爸爸了,就把這位叔叔當爸爸。”
劉皋天真地看看高寒,喊了聲“爸爸”,高寒應了一聲,說:“先叫干爸爸。”
“干爸爸。”劉皋叫了一聲。
隨著劉皋的叫聲,劉燕妮的眼眶裡湧出了淚花。幾分激動,幾分傷感混合在一起,如交加的雨雪灑落地她的心頭,她抬起朦朧的淚眼看著高寒,忍不住地問道:“高寒,你和黃珊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