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明一直低頭吃飯,連頭也沒抬。(小說~網看小說)
蔣麗莎一隻手挑起簾子,露出半個身子,歪著頭往裡看著米蘭和朱志明,見兩人都不理她,臉上掛不住了。來之前就想好了,她要把那黃珊那兒受到的氣撒在朱志明的身上,可到來之後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得再問道:「你們怎麼才吃飯呀。」
她在等待機會,等著向朱志明發火的機會。
朱志明抬起頭來,臉上怪怪地一笑,說:「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買種子的呢。是哪陣香風把你吹到我們這種窮窩子裡來了。」
「我聽說你和米蘭今天到信用社貸款了——,我能進去說話嗎?」蔣麗莎問道。米蘭聽見蔣麗莎說話,抬頭看看,本想和蔣麗莎打聲招呼,可一想到朱志明在蔣麗莎進門前曾經交代過要她不要多嘴,就重新低下頭去。
米蘭見蔣麗莎一直客客氣氣的,還是想請她進來,她畢竟和蔣麗莎相識,畢竟在一起醉過。她重新抬起頭來,剛要張嘴,朱志明就說:「你還是在外邊等吧,有什麼話等我們吃過飯再說。我們不是怕你打擾我們吃飯,是因為——,呵呵,你也看見了,說起來我們這也算一個公司,可你看看我們這裡,客廳不是客廳,臥室不是臥室,地上髒不拉幾的,隨便往你身上或鞋子上沾點灰塵,都是我們的罪過。再說,像你這麼富貴的人,如果沾染了我們的窮氣,即使你不埋怨我們,我們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我們晚上睡不好覺,白天吃不好飯,這不是折磨我們嗎,你還是出去吧。」朱志明說完,又低頭吃飯。
蔣麗莎想進去遭到拒絕,想退出來又覺得尷尬。朱志明陰陽怪氣的話激起了她的脾氣,於是她就質問道:「自從咱們離婚後,我又沒幹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何苦要到信用社找事,叫我裡外不是人。」
蔣麗莎的情緒開始激動,機會終於來了。
朱志明笑笑,說:「你究竟是人還是其他的什麼,我們自然不會知道,只有你心裡清楚,這些也與我沒關係。我先出去,別打擾我們吃飯。對了,只顧著吃飯,忘了告訴你了,我們的門簾一年多沒洗了,當心臟了你的手。那些養殖戶常來常往,他們不定帶來了什麼病菌,我們的抵抗能力強,你就不同了,養尊處優的,還是快出去吧。」
蔣麗莎見朱志明一直挖苦她,一生氣就放下門簾。回身坐到了沙發上。她剛坐下,就聽朱志明在裡面喊道:「你最好到車上等著,外邊也不乾淨。」
米蘭見朱志明太過分,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朱志明,小聲地說:「適可而止,少說幾句吧。」朱志明笑笑,說:「我要不這樣,你又會指責我了。」
朱志明吃了飯,大聲地對米蘭說:「老婆,我先到外面去了,看看人家是來買種子的還是買飼料的。你吃過飯後,把鍋碗洗一洗。」
米蘭「哎」了一聲,朱志明掀開門簾從裡面走出來。
朱志明坐在蔣麗莎對面,用手擦擦嘴,然後把兩手搓來搓去的,說:「我這幾年只顧著忙碌生活了,也不講究了,吃過飯不漱口,晚上睡覺有時連腳也不洗,讓你見笑了。說說吧,你來種子還是買飼料。」
「你到今天中午到信用社去了吧。」蔣麗莎問道。
「信用社是你家的,我不能去嗎?」
「能去。」
「我想也是,那你意思是——,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聽黃珊說我們要貸款五百萬,你怕我信用社不貸給我們,所以就在黃珊那兒求了情,你來這裡就是想告訴我們,黃珊同意貸款給我們了。嫁給市委書記就是好,做什麼事都是小菜一碟,如果真是這樣,我就先謝過了。」朱志明站起來朝蔣麗莎拜了一拜,又鞠了一躬。那動作,連他自己都感到滑稽。
蔣麗莎知道朱志明故意給自己難堪,也沒計較,就說:「我來確實與你們到信用社有關,但不是你說的那樣。我聽說黃珊要是不貸款給你,你就打算到市委鬧騰,有這回事嗎?」
「有。」朱志明說。
「你為什麼要難為她?知道嗎,你難為她就是難為我,她回到家裡當著一家人的面狠狠地把我挖苦了一番,你這樣做叫我怎麼做人。」蔣麗莎質問道。
「怎麼做人是你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你估計你在撒謊,你本事高強,連市委書記都能掛上手,還整治不了一個小媳婦,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蔣麗莎從進門朱志明就給她難堪,她一直忍著,一直忍到了現在,希望朱志明能給她一個交代。眼見朱志明陰陽怪氣,連諷刺帶挖苦,她不能再忍下去了,就站起來,指著朱志明說:「你幹什麼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但請你不要再搞事。」
「我為什麼不能搞事?你當初就能搞事,我現在就不能搞事?再說我又沒有搞你的事,你擔的是哪門子的心。」朱志明也抬手指著蔣麗莎,大聲地質問道。
蔣麗莎氣壞了,不停地揮動著手臂,說:「我說你不能搞事,自然有我的理由,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離開你嗎,就是因為你太無能。離婚後,你名義上領著孩子,可你又為他做過什麼,上學的費用我供著,到美國留學的費用我也供著,你不為我想想,也得為孩子想想吧,我要是在那個家庭沒有地位,咱們的孩子誰來管,在美國留學那麼大的費用靠你嗎,還是靠你屋裡的那個小媳婦。」
蔣麗莎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到米蘭,根本不該說她是小媳婦。小媳婦,顧名思義不是大老婆,是填房也,這是對人的侮辱。米蘭聽到後,掀開門簾走出來,上去就推了蔣麗莎一把,愣愣地問道:「你說誰呀,你說誰是小媳婦,我問你,如果我是小媳婦,你是不是黃江河的小媳婦。你給我滾,馬上滾出我的家門,我不想再看到你。」
蔣麗莎被米蘭推了一把,往後一退,腳碰到了沙發,站立不穩,身子靠在了沙發背上。沙發不穩,向後翻了過去,蔣麗莎也跟著翻了過去。她頭先栽到了地上,兩腿在空中彈動著,掙扎著想起來,可又起不來。
朱志明上前,先扶起沙發,然後又把蔣麗莎扶了起來。
蔣麗莎站穩後,拍拍身上的土,看了朱志明一眼,說:「好,你們厲害,算你們狠,咱家走著瞧,要是你能從信用社貸出一分錢,我就——」
「你是不是還想回到我身邊呀,我保證,只要你肯離開黃江河,我一定還會收留你,只不過老大的位子還得空著,你只能當老三。」朱志明接著蔣麗莎說。
「呸,也不看看你的德行,我就是死在外邊,也休想我再回到你的身邊。」蔣麗莎說。
「你還是先撒尿照照你自己吧,走吧,等我再轟你出去就不好看了。「朱志明指著門口說。
蔣麗莎本來想替自己和黃江河討回個公道,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氣哼哼地向門口走去,一步步下了台階。她還沒走下台階,身後就傳來朱志明的聲音:「走好,不送了,路上小心,當心鬼上身。」
蔣麗莎離開後,米蘭責怪朱志明說:「你也太無情了,畢竟夫妻一場,你就不能給她留點面子。」
朱志明嘿嘿一笑,說:「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給她留面子,我還給她留裡子呢,就怕她承受不起,再說,我要是把裡子和面子都給了她,你不吃醋嗎。她當初攀高枝兒時,怎麼就沒想到給我留點面子呢。她要是好心來幫我貸款的,你就是再吃醋,我也會熱情款待她,你沒聽見嗎,她是來興師問罪的,怪我們害她在黃家站不穩腳跟。這種女人,從來就只想到擴展自己的生存空間,又自私又無情,眼裡根本沒有別人,不值得同情。」
米蘭呵呵一笑,說:「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看來此話還有待進一步驗證。咱們不討論這個話題了,還是說說貸款的事吧。」朱志明說:「蔣麗莎和咱們較上勁了,肯定會在劉燕妮那兒使壞,咱們現在就過去,再問問劉燕妮,看能不能搞定。」
「走。」米蘭說。
帝豪酒店裡,朱志明領著米蘭又和劉燕妮坐在了一起。
劉燕妮聽完了朱志明和米蘭輪換講述中午在信用社發生的一切,不由咯咯地笑了起來,說:「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連黃珊都敢惹,我平時不到關鍵時刻,也要讓她三分。你們的胃口也太大了,貸款五百萬,我可不敢給你們做擔保。」
朱志明笑笑,說:「我們的買賣和你比,都是小買賣,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我要貸那麼多錢,也是她逼出來。」
「那你們究竟需要多少?」劉燕妮問道。
「經營種子這種事,可大可小,可多可少,沒有定數,三萬五萬也能經營,三十萬五十萬也能經營。我們的胃口也不大,掙點錢在市裡買套房子,買輛車子,再給孩子存點錢就行。我們過來,就是想討個主意,看究竟能貸多少錢。」朱志明畢竟是老實人,不會花言巧語地騙人,說的自然也都是老實話。劉燕妮知道,把錢交給這樣的人,他絕不會亂來,於是就說:「一百萬夠用嗎?」
「夠,夠,就是連化肥飼料都帶上,也足夠了。」米蘭說。
劉燕妮見兩人挺知足的,就輕描淡寫地說:「我一會兒就把黃珊喊過來,具體交代一下,把該辦的手續先辦一部分,過幾天我保證你們拿到錢。」
劉燕妮一個電話,黃珊就開車來到了帝豪酒店。當她進到劉燕妮的辦公室,看到米蘭夫婦時,不由心裡打雷,臉上下雨,就差口吐狂風了。她只和劉燕妮打了招呼:「劉主任,你有什麼吩咐,在電話說一聲就行,何必要我跑來跑去的。」
劉燕妮見黃珊的態度還算好,就淡淡地一笑,說:「我也想省事,可就怕你不執行,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黃珊扭頭看看坐在沙發上的米蘭夫婦,不屑地說:「你是說他們兩個貸款的事吧,不是我不辦,是他們的胃口太大,一張口就一百萬,還說是你說的,我雖然不清楚他們的實力,但我看不出來他們具備貸款一百萬的資質,三十萬五十萬,我就給辦了,何苦為難他們。」
劉燕妮手裡拿著筆,輕輕地敲打著桌子,也不看黃珊,說:「我也知道他們不具備貸款五百萬的實力,可有一件事你不清楚,我站在他們的身後,我能為他們擔保。閒話就不多說了,現在他們不需要那麼多錢了,只要一百萬,你下午就把該辦的手續給辦了,過兩天把錢劃到他們的賬戶上,一切後果由我負責。」
黃珊猶豫了一下,還想說什麼,劉燕妮又說:「如果你不辦,我就只好親自上手了。」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黃珊沒有別的選擇,只得點頭答應。
高寒負氣離開家,到外邊吃了點飯,吃飯後沒地方可去,就來到了市委。他來到辦公室看看表,還不到上班的時間,就打開電腦,開始玩遊戲,一直玩到上班。想起黃珊對自己的態度,他心裡越想越不痛快,但一考慮到黃珊從來就是那個脾氣,也沒把事放下心上,暗想先躲避兩天,看看黃珊的態度再說。
黃珊的一番鬧騰,絲毫沒有影響到黃江河的情緒。幾個人離開後,他慢條斯理地吃了飯,然後到臥室休息了一會兒,看看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就開車離開了別墅,趕到了市委。
秘書看到黃江河到來,趕緊給他泡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黃江河面前,又轉回身去,從報紙架上拿了當天的報紙,展開後遞給了黃江河。黃江河剛要看報紙,桌子上的座機猛然響起。秘書接過電話聽了幾句,就捂著話筒對黃江河說:「黃書記,公安局來電話,叫你馬上過去。」黃江河翻翻眼皮,說:「叫我過去,是哪個叫我過去。」他當了這麼些年市委書記,從來都是別人親自來向他匯報工作,還沒有哪個人敢這樣出言不遜,喊他到下屬單位談話。
秘書聽了黃江河的話,對著話筒問道:「請問你哪位要叫黃書記過去。」那邊傳來話說:「是省廳的一位副廳長。」秘書再摀住聽筒,把對方的話學說了一邊,黃江河這才醒悟過來,聯想起昨晚的事,就對秘書說:「告訴他們,就說我在外地,幾天後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