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報張廣平被偷埋的人就是本村的二流子周黑蛋。周黑蛋的母親前年去世後,周黑蛋按照老人的臨終囑咐,把老人偷偷地埋在了自家的責任田。就在埋葬老人的當天夜裡,也是活該周黑蛋倒霉,剛好碰見執法大隊在這一片巡視,於是就被抓了個正著。
當時黑蛋的母親還沒有下葬,被執法隊的人從棺材裡抬出來,裝到了車上就拉到了殯儀館。人被火化後,執法大隊的人通知周黑蛋來領取骨灰盒。
領取骨灰盒是件小得不能在小的事,可火化死人的一大筆費用加上一千五百一個骨灰盒再加上罰金,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平時游手好閒的周黑蛋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自然就了領不走母親的骨灰。當他回去向朋友借錢時,朋友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對他說:「你已經對你母親盡過孝心了,如果拿不出那麼多錢,你就不領骨灰盒,看他們能把你怎麼樣。」
周黑蛋認為朋友的話很有道理,就到執法大隊依葫蘆畫瓢把朋友的話學了一遍。執法的大隊一聽,這下可慌了神,他們白忙活一場,到頭來不但一分錢不掙,還要向殯儀館支付火化死人的費用。
就在周黑蛋要離開執法大隊時,關山月出面了。他把周黑蛋喊到了自己辦公室的裡間。關山月並不是要周黑蛋拿錢,而是給他指明了一條財的大道。告訴他說,如果他以後能隨時舉報那些偷埋死人的人,他每次都能得到一千元的舉報費。周黑蛋一聽,還真是一條財致富的好門道,於是就答應了關山月。不過他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想讓他領回母親的骨灰盒。關山月答應了周黑蛋的請求。
從此以後,周黑蛋就對三里五村的老人感興趣起來,他一有機會就打聽,看誰家的老人病了,誰家的老人死了,誰家的老人被偷埋了。只要周黑蛋弄清了情況,就會打電話或寫檢舉信,把偷埋死人的人告到執法大隊。還真別說,周黑蛋每年都靠著為執法大隊提供情況掙了不少的錢,兩年來,句初步估算,也有兩萬多。
悄悄埋人都會被周黑蛋打聽到,何況張家埋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埋葬張廣平的前兩天,周黑蛋就給關山月寫了一份檢舉信。他在等著,只要執法大隊查證屬實,他就又有了一千元的進項。
得知張家墳地被挖,高興得手舞足蹈。高興之餘,他想到了即將到手的一千元錢,於是就給關山月打了電話。
關山月今天灰頭土臉不說,還挨了一頓打,心裡正煩著呢,現在接到周黑蛋要錢的電話。
周黑蛋說過之後,正在滿懷希望地等著關山月最後的答覆,不想招來關山月的一頓臭罵:「**,你還敢要錢,你哪個人不能告,偏偏就選擇張家,你也不動你的豬腦子想想,那是個什麼人家。張家人隨便哪個人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你的腰粗,挨千刀的東西,老子這次要是丟了官,看我不閹了你,叫你後半輩子做太監。你給我聽好了,這次的錢就甭想了,等下次吧。」
關山月說完,不等周黑蛋有任何反應,就掛斷了電話。
即使關山月不掛斷電話,周黑蛋也不敢強嘴,因為關山月是周黑蛋的財神爺。周黑蛋期盼的一千元泡湯了,心裡不好受,就跑到代銷店買了一瓶二鍋頭,回到家裡獨自喝了起來,借酒澆愁呀。
周黑蛋煩悶的只是因為一千元錢泡了湯,而關山月的煩悶就不是那麼簡單的原因了,如果他在黃江河面前交不了差,他的活閻王的帽子就真的要戴到別人的頭上了。
四十分鐘後,沒有吃飯的關山月就坐在了市委書記的家裡。他是來向市委書記悔過的,但表面上卻裝作高興的樣子。他要讓黃江河看看,儘管他事情辦得不是那麼完美,但他已經盡力了。
黃江河的表情和關山月剛好相反,整個一哭喪臉。
關山月和黃江河並排坐著,朝黃江河笑笑,沒想到黃江河一出口,就把關山月罵了個狗血噴頭。
「就你今天辦的事,還好意思笑,墓坑挖了,汽油也澆上了,火也點了,圍牆也推到了。」
黃江河說話時,並沒有看關山月一眼,這意味著對他工作能力的懷疑,甚至是人格的鄙視。關山月聽黃江河如此一說,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如果再不澄清自己,不但會被黃江河攆出家門,說不好還要從隊長的位置上滾蛋。他必須解釋清楚,他今天來就是給黃江河解釋的。只見他攤開兩手,無奈地對黃江河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也不是我的思路不正確,但我確實處於一片好心。你想啊,我做這些事,既不能讓隊裡的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讓他們看出破綻,所以只能瞞天過海。我挖的地方根本不是你家老爺子的墳地,你就是借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呀。我只是讓人隨便挖了個坑,然後澆上汽油,做做樣子而已。至於那圍牆,是不知情的下屬干的,我當時想阻攔時,他們已經推倒了。但這也是好事——」
「怎麼就成了好事了呢?」黃江河好奇地問。這一次他才看了關山月一眼,說明他的氣已經消了不少。
「這還用說嘛,這說明我做的是天衣無縫,連隊員都沒有察覺。」關山月解釋道。
「這麼說你還是有功之臣了?」黃江河反問關山月說。
「不敢,不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記不責怪,我就心滿意足了。」關山月說完,把頭靠近黃江河,壓低聲音說:「要不是人家告,我也懶得理會。俗話說,民不告官不究,人家把檢舉信郵寄到了大隊,我要是裝聾作啞,豈不是落下話柄。」
「是誰這麼大膽——」黃江河又說了半句話。不用猜想,他的後半句話肯定是「竟敢告我的老丈人」,但他沒有說完。不說完不意味著他不想知道答案。
關山月又把頭靠近黃江河,聲音被原來好要低,悄悄地說:「這個人就是你老丈人村子裡的周黑蛋。」說完之後,關山月又補充道:「人家現在還等著向我要錢呢,舉報獎勵費,我正考慮著給還是不給。」
「給,一定要給,不但要給,還要多給。沒有這樣的人,我們的工作怎樣展開,沒有這樣的人,我們怎麼能瞭解最基層的情況。這錢你先墊付出來,日後我給你補上。」
看似大公無私的黃江河這時臉已經氣得鐵青,嘴上這樣說,心裡卻在想:「**,膽子太大,竟敢告市委書記,看我不收拾你。」
「哪敢,哪敢,幾個小錢,我自會處理的,只要書記不怪罪,我就知足了。」關山月點頭謙卑地回應著黃江河的話。
兩人暫時無話,但關山月還不想走,他還沒有得到他認為應該得到的東西,於是就繼續討好地對黃江河說:「**記你有所不知,他們推倒圍牆後要砍掉那些松柏,被我阻止。我告訴他們說,毀壞林木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我們的任務是懲罰那些違反火化規定的人,不是毀壞樹木。我一說,他們才取消了砍伐樹木的念頭。」
關山月的這些話都是小兒科的把戲,黃江河豈能聽不出他是在邀功請賞,於是就說:「你先回去吧,等有了機會,我會——呵呵,你說呢。」
又是半截子話。其實,黃江河根本沒有把關山月這等小人物放在眼裡,只是出於暫時的需要,才會和他坐下來談幾句話。
關山月當了真,站起來對著黃江河彎彎腰,說:「多謝**記栽培,多謝**記提攜,你對山月的大恩大德,山月沒齒難忘。」
說完,轉身便走。黃江河坐著沒動,只說了聲:「走好,不送。」
關山月剛走,蔣麗莎就回來了。蔣麗莎進了客廳看見黃江河無精打采的坐在那裡,就問道:「怎麼像霜打過一般,有心思呀。」黃江河回答說:「你來時沒碰見那個活閻王關山月?他是來邀功請賞的。看看他辦的那些個事,墳地被挖了,還澆上了汽油,圍牆也被推倒了,我責問他,他說他來不及阻攔。無論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們都丟人了,把人丟大了。市委書記的老丈人墳地被挖,好說不好聽呀,這以後還叫我怎麼面對廣大的人民群眾。哎,不說了。不過,他倒是提供了一個有用的情報。」
「什麼有用的情報,像高特務工作似的。」蔣麗莎問道。
「他說告我們的人就在村子裡,是一個叫周黑蛋的人。」
「你的意思是——」蔣麗莎又問道。
「我還能有什麼意思,這種小人,整治他還怕髒了我的手,我也沒時間。」
「這事就交給我,我保證讓你滿意。」蔣麗莎大包大攬地說。
「得了吧,你就不要再給我惹事了。」
聽起來黃江河像是在勸說蔣麗莎不要惹事,但口氣並不是那麼堅決。蔣麗莎沒接下語,但她在心裡已經拿定主意,非要想辦法整治一下這個拿耗子的狗東西。
馬怪草料人怪錢,說的是馬要是有充足的草料供應,吃飽喝足了脾氣就不好,人要是錢多了就會養成怪脾氣,趾高氣揚,把誰都不放在眼裡。自從蔣麗莎嫁給了黃江河,視金錢如糞土,自以為女兒國裡天下第一。昨天夜裡聽黃江河說寫檢舉信的人就是張廣平的本村人,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有人欺負黃江河,就是沒把她蔣麗莎放在眼裡。如今的蔣麗莎已非同尋常之女人,只允許她不把別的人放在眼裡,哪允許別人不把她放在眼裡。這個周黑蛋太膽大,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就不知道我蔣麗莎是開染坊的。
蔣麗莎是個文明人,幹這種報復人的勾當,文明人自然不會赤膊上陣。蔣麗莎不假思索就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白寶山。
第二天中午,蔣麗莎開車到了北原市,在一中附近給白寶山打了個電話,白寶山接到蔣麗莎的電話,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竄出了校門。
校門口的小飯店裡,蔣麗莎和白寶山談了整整半個小時。蔣麗莎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白寶山找人整治一下那個周黑蛋。白寶山一開始不同意,理由很簡單,他現在是個副校長,副校長應該像老師一樣為人師表,不能為非作歹,更不能違法亂紀。
蔣麗莎說得也很輕鬆,他告訴白寶山說,也不要他出面,只讓他在社會上找幾個兄弟,把周黑蛋修理一番即可。不能太嚴重,也不能太輕鬆,一句話說完了,只要不傷及到周黑蛋的**命,一切後果由蔣麗莎承擔。如果白寶山拒絕,蔣麗莎絕不勉強。
白寶山還是拒絕了蔣麗莎。蔣麗莎什麼也沒說,拿著坤包就走人。蔣麗莎走到飯店的門口時,回過頭來,對著白寶山冷笑一聲,然後邁開大步,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蔣麗莎的一聲冷笑,在白寶山聽來簡直是意味無窮。煞那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他不能失去這棵大樹,修理一個社會上的小混混,也不是什麼難事。想到這裡,白寶山迅地向蔣麗莎追來,老遠就喊道:「等等我。」
蔣麗莎一出門就算定,白寶山一定會追出來。她沒有理會白寶山的喊叫,直接上了自己的車子。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牽著不走,打著後退,連我的話也敢不聽,犯了你了。蔣麗莎心裡恨恨地想著。
蔣麗莎上車後並沒有急於把車開走。她知道,白寶山還會站在她的車前。沒出蔣麗莎的意料,白寶山果然就追了上來,並站在了她的車前。蔣麗莎看到了白寶山的誠意,就打開車門,給白寶山招招手,讓他上了自己的車。
一場陰謀,在車上拉開了序幕,周黑蛋要遭殃了,幾天後,他將是一場戲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