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多事七月
周夫人全神貫注的聽著,李老夫人頓了頓,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還有一家,是台州府金家,金家行商起家,家資極巨,到了祖父這一代,也就是如今的金家家主,中了舉,曾做過六品推官,因是個疏懶性子,守制回家後,就沒再謀求起復,只托了同年,領了茶鹽長引,專心做生意去了,到了他父親這一代,中了個貢生,就專心打點家中生意,我看中的,是如今的金家長孫,叫金志揚的,這金志揚自小聰穎異常,十四歲上頭就中瞭解元。」
李老夫人緩了口氣,周夫人換了熱茶上來,李老夫人接過喝了一口,接著說道:
「跟趙家比,金家好就好在嫡支人口簡單,如今的金老爺,只有一妻一妾,只生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這金志揚的父親是嫡長,夫妻情深,沒有妾侍,生了三個兒子,一位姑娘,這金志揚今年十八歲了,因過於挑剔,說了不知道多少家,都沒說成,金家老太太已經過世了,還有位姨奶奶,倒也不用理會,這金志揚的母親,我倒見過一面,脾氣性格都極好。」
李老夫人舒了口氣,彷彿想起了什麼,感慨著說道:
「這婆婆是個好性兒,媳婦要少受多少罪去」
周夫人微微垂著眼簾,笑著應承著:
「母親說得極是。」
「嗯,還有一家,就是杭州府耿家,耿家門第清貴,出過幾任帝師,如今的家主就是前一任的國子監祭酒耿大人,我看中的,也是長房嫡長子,叫耿修遠,今年十七歲,耿家,唉,就是如今家境差些,只怕過於清苦。」
李老夫人說完,喝著茶,微笑著看著周夫人,溫和的說道:
「你看呢?」
周夫人遲疑著,抬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猶豫著說道:
「倒是趙家好些,趙太傅雖致仕在家,可趙家子弟、趙太傅門生故舊遍佈朝野,這趙長琛往後前程必定差不了,這樣的家世,往後對蕭兒也能助力更多些。金家雖富,畢竟根基淺了些,耿家,太過清苦。」
李老夫人專心喝了幾口茶,微笑著點了點頭,似是而非的說道:
「倒也是,過兩天就是乞巧節了,也不知道這幾個丫頭的針線學得哪能,看看能不能拿得出手吧。」
周夫人笑了起來,忙仔細的和李老夫人說著古雲姍和古雲歡的繡品,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周夫人就告辭回去了。
隔天就是乞巧節,李小暖的繡品已經用紫檀木框子嵌好,送了回來,幾個丫頭圍著繡品,七嘴八舌的品評著,
「姑娘這菊花繡得倒不如姑娘現在用的那個帕子好」
小玉看著繡品,彎著腰,仔細看著李小暖手裡的帕子,李小暖白了她一眼,抖了抖帕子說道:
「這哪能比的?這帕子不過在那麼一個角上繡這麼一點點,哪能跟這一大幅繡品比的?若照繡帕子的功夫,這麼大一幅繡品,我還不得繡上兩年三年的?」
小玉急忙點著頭說道:
「姑娘說得也是這個理兒。」
「我覺得姑娘這菊花繡得好顏色鮮亮,活靈活現的你說是不是,春俏?」
秋葉聲音響亮的說道,春俏低頭看著繡框,心不在焉的答應著,李小暖笑得歪倒在榻上,
「嗯嗯,秋葉說得對,我也覺得自己繡得好得很」
幾個人圍著繡品說笑著,冬末從外面掀簾子進來,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問道:
「請你過去,商量什麼好事兒?」
「可不是就是好事除了服,夫人給家裡幾個到了年紀的大丫頭都指了婚,珍珠就叫了我們幾個二等丫頭過去,商量著給她們賀一賀呢。」
春俏猛的抬起頭,微微有些緊張的看著冬末,屏著氣等著她往下說,李小暖掃了春俏一眼,心裡掠過絲驚奇來,想了想,看著冬末笑著問道:
「都給哪幾個丫頭指婚了?指給誰了?」
「老祖宗身邊的秋實,指給了繡坊一個叫福興的管事,夫人身邊的蘭芷,指給了帳房上的劉元海,就是每年送咱們回田窩村的劉管事的大兒子,以前老劉管家的大孫子……」
春俏手裡的帕子落在了地上,渾身癱軟著往地上滑去,李小暖嚇了一跳,冬末和蘭初急忙拖了她起來,李小暖強笑著打著小玉等人,
「今兒天熱,春俏必是中了暑了,這屋子裡人太多,我也氣悶得很,你們也別在這屋裡呆著了,趕緊下去歇著吧。」
小玉忙拉著秋葉、秀紋,曲膝退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扶著春俏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冬末用力掐著她的人中,不大會兒,春俏臉上有了絲血色,卻一聲接一聲的乾嘔起來,李小暖盯著嘔得臉色通紅的春俏,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取了漱盂、溫水,侍候著春俏漱了口,又端了杯涼茶給她喝了兩口,春俏臉色慘然著呆坐在椅子上,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她,聲音平平的問道:
「是福興還是劉元海?你實說吧。」
春俏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倒在地上,哽咽著,漸漸泣不成聲,冬末和蘭初眨了幾下眼睛,看看李小暖,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春俏,若有所思起來,李小暖也不說話,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等著春俏說話。
春俏哭了一會兒,抽泣著止了哭聲,眼睛通紅著抬頭看著李小暖,聲音嘶啞的說道:
「他答應了我的一除了服,就找夫人求了我去我」
春俏又哭了起來,冬末盯著春俏,眉梢豎了起來,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盯著春俏,只等她往下說,春俏哭了一會兒,哭聲漸止,突然又伏倒在地上,痛哭起來,李小暖不耐煩起來,
「你要是一直這麼哭個沒完,那就先回去慢慢哭,什麼時候哭好了,什麼時候再來回話」
春俏急忙直起身子,滿臉淚痕的搖著頭,胡亂用衣袖擦著眼淚,哽咽著說道:
「姑娘,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說春俏沒臉說」
李小暖神情冷淡的盯著她,
「你願意說就說,若真是說不出來,就先退下去吧。」
春俏不停的搖著頭,臉色漲得通紅,口齒黏連著,含糊著說道:
「是劉元海,我和他,是打小一處長大的,我進了內院當差,他在帳房,他總……找我,送東西給我,我也……我們兩個打小一處長大,我以為……」
「就這個?還有別的事沒有?」
李小暖緊盯著問道,春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重重的磕著頭,半晌才含糊著悲傷的說道:
「姑娘,春俏該死,春俏該死我跟他……跟他……這個月的月信……月信……」
李小暖微微閉了閉眼睛,低聲問道:
「月信過了幾天了?」
「快二十天了。」
春俏渾身著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李小暖呆呆的出了半天神,低頭看著伏在地上抽泣著春俏,低聲訓斥道:
「哭有什麼用?我放你回去一天,你去找那劉元海去,找他問問清楚,夫人指了婚,可畢竟還沒成親呢,若他要退,夫人也不會強壓著他去你去找他,問問清楚,說說清楚去吧」
春俏愕然抬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也不看她,只轉身吩咐冬末,
「你去給她收拾收拾東西,找個婆子送她回去住一天。」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春俏吩咐道:
「找劉元海說清楚去,他若肯擔這個責,自然萬事妥當,若他不肯,你就先回來,別在外頭多耽擱,更別做什麼傻事多想想你爹娘聽到沒有?」
春俏曲膝答應著,紅著眼睛跟在冬末後面收拾東西去了。
李小暖呆呆的坐在榻上,一時茫然著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春俏沒有回來,李小暖放心不下,打蘭初藉著送東西,過去看了看,春俏頭天沒等到劉元海,蘭初打聽清楚了,回來稟報了李小暖,李小暖心裡微定。
第二天就是乞巧節了,李小暖將繡品交給孫嬤嬤送了出去,頭天晚上早早就睡了。
乞巧會上的繡品展頭天夜裡就佈置妥當了,第二天一早,展會上已經是遊人如織,摩肩接踵著觀賞著一幅幅的繡品。
李小暖和古雲姍、古雲歡直到未正時分,才各自坐了轎子,出了府門,在孫嬤嬤和周嬤嬤的陪同下,去參加上裡鎮的乞巧會。
上裡鎮文廟前的空地,早就被絲綢、繡坊等幾家行會圍了起來,外面一層是越州府的衙役和各行會抽調的男丁維持著,裡面一層是各府借來的婆子們各處看著,文廟前的空地,今天只有女子可進。
空地正中,擺放著長長的香案,香案上放著三隻巨大的香爐,香爐旁邊整齊的排放著一把把檀香,香爐前放著四五個嶄新的蒲團,上面鋪著白綾軟墊,孫嬤嬤引著古雲姍、古雲歡、李小暖三人上前,各掂起一把檀香,在旁邊的火燭上點了,跪在蒲團上磕頭祈禱了,起身將檀香插進香爐裡,沿著香案退到了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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