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每個人都是有故事滴
大太太專注地看著手裡的茶杯,彷彿那是一個絕世珍品,磨著牙齒說道:「那四弟妹說該如何分呢?」
四太太看了眼三太太斬釘截鐵地道:「自然是三家平分。(小說~網看小說)」
三太太輕輕撫摸著肚子,溫柔的看向四太太:「弟妹,你看四房現在只有你和四叔兩個人,我們這邊,蔁姐兒蕙姐兒都要添妝,兩個哥兒也要置業娶妻……」
四太太最恨別人提她無子之事,一拍桌子,怒道:「老娘還年輕,你這麼老了都生的出,老娘還怕沒孩子嗎?」
三太太登時啞然,周圍的婆子們也紛紛側目,四太太真是彪悍啊。
幾個太太僵持不下的時候,老爺們那裡派來傳話的到了,大太太到底是長媳,她把手裡的茶盅一放,面無表情地道:「還是先處理老太太的喪失吧,其他的等辦完喪事再說。」
三太太和四太太也不好說什麼,分老太太的私房不是一下分的清楚的,若是耽誤了老太太下葬,落個不孝順的名聲,倒時候分私房的時候被其他兩房拿來說事兒可就虧死了。
老太太的葬禮辦的十分隆重,李家本來就是城中大戶,有半個城的住戶都是仰仗李家鼻息生活的,出殯的隊伍橫跨了整座城,撒落的紙錢飛舞了整整一天,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大夏天的下了雪。
李府的幾個老爺親自扶靈,李老太爺跟在棺材後面,由兩個長隨攙扶著,哭的那個傷心難過。
過了許多年,這一場宏大的葬禮還有人津津樂道,說老太太是個有福氣的,兒子孝順,老太爺也是個重情意的。
李府的灶上異常忙碌,和李府沾點親帶點故的都來蹭酒席,一家老小拎著只老母雞就來吃上三天。
李府迫不得已從外面請了許多灶娘幫工,在前府開了流水席,內宅的灶上單只供應關係較勁的親眷,卻也把一干廚娘累的半死,若不是賀大娘許諾有賞錢在那裡吊著,這一干廚娘早就罷工了。
顧二懂事的跟在賀大娘身邊,手裡提著的一壺溫茶就沒涼過,賀大娘的嗓子沙啞,兩眼帶著血絲,別的廚娘還可以串換著休息,只有賀大娘撐了三天三夜,似乎一下老了十歲。
第三天傍晚,來趕禮的親眷陸續的撤離了,賀大娘放了灶上的婆子們半天假,等人走*了,她一屁股坐在了灶台上,動都不想動一下,顧二默默的燒了一鍋水,調好了溫度端了過來,給賀大娘去了鞋襪,把她雙腳浸泡在了熱水裡,用手撩起熱水一遍遍的淋著。
賀大娘腦子昏昏沉沉,兩隻眼皮搭在一起重的睜不開,卻又不會立刻睡死,一股股舒服的熱流從腳上傳來,讓人舒服的只想呻吟。
這幾天一直忙忙碌碌,卻是無暇去思考,人一平靜下來,往事如潮水般洶湧地撲了上來。
賀大娘輕輕嘟囔著,「你們怎麼都去了呢,留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
顧二抬起小腦袋,看著半昏睡狀態的賀大娘,脫口而出:「大娘還有我呢。」
顧二說完卻發現,賀大娘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一個人又自言自語道:「當初咱們三個人,多好啊,一個主子,一個和丫鬟差不多的半個主子,一個相當於半個主子的大丫鬟。」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閉著眼睛撲哧一笑。
神智卻是稍微清醒了些,賀大娘睜開眼睛,朦朧間看到眼前的顧二,莞爾一笑,伸出粗糙的大手揉了揉顧二的頭髮,突然間有了傾訴的**:「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啊,也有個小姐,就和漣姐兒一樣可愛,加上一個丫鬟,我們三個人成日裡在一起,蕩鞦韆,放風箏,一起做女紅,陪著小姐讀書。」
賀大娘說著,想到童年的美好時光,忍不住呵呵笑了兩聲,顧二仰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有些陌生的賀大娘,輕聲問道:「後來呢?」
賀大娘半垂眼簾,想起舊事,她和老太太賀氏本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只是她的母親,卻是賀氏母親的陪房丫鬟,被主子佔了以後,賀家奶奶不肯把這個陪房抬舉成姨娘,連帶著她生下來以後也沒名沒分的,只是和賀氏同吃同住,連丫鬟也共用著。
到了賀氏出嫁的時候,她母親就去求了賀家奶奶,她做了賀氏的陪嫁丫鬟過來,李府上下不知道她的身份,因了賀氏的禮遇,卻也沒人敢小瞧了她。
賀大娘一想到這件事,心情就陰暗下來,自己也是怨的吧?母親做了她母親的陪房,自己又是陪房,難道生生世世都是陪房的命嗎?
不是不怨啊,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口口聲聲喚著妹妹的人,在聽到自己要做陪房的時候卻是那麼開心快樂,一臉欣喜的拉著自己的手說:「妹妹,以後咱們也不用分開了,高興吧?」
她難道不知道,這麼不明不白的嫁過去,自己這一輩子就毀了嗎?
賀大娘滿臉苦笑,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就開始和她貌合神離了吧。也曾提醒過映紅幾次,映紅,映紅啊,就是太忠心了,為了小姐居然一再迴避姑爺的示好,又在姑爺的借酒裝瘋失了清白以後,因了她一句話,居然就帶著六個月的孩子跳了井。
從那以後,自己就不想再看到她的臉了吧,自己寧願到這又苦又累的灶上做粗活,至少這個小小的圈子裡,自己就是唯一的主宰。
賀大娘歎了口氣,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兩個人此刻怕是在地下相遇了吧,她見了映紅會說什麼呢?
顧二仰著頭看著賀大娘呆呆的發怔,摸了摸水的溫度有些涼了,伸手推了下賀大娘道:「大娘,這水涼了,我再去換一盆來?」
賀大娘一下驚醒,從長長的夢境中回歸了現實,她掙扎著起身,套上鞋子,拉起顧二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顧二聽話的端起盆,把水揚在了院子裡後,賀大娘已經關好門,落了鎖,一老一小攙扶著回到了屋子裡。
賀大娘睡著前,似有若無的一句夢囈飄進了顧二耳中:「人活一輩子,到底為了什麼呢?」
顧二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到,為了什麼,自然是為了吃飽肚子。
李府的盛大葬禮讓全城的人民都沾了光,顧家娘子這幾日都沒有開飯,日日拐了顧惜玉到李府門前蹭那流水宴,吃的腦滿腸肥,又趁人不備,偷帶了些饅頭和鹵食,給顧貨郎打牙祭。
顧貨郎自然不知道這些的,只當是自家娘子開了竅,像是今年過年的時候一樣,突然就大大方方的給一家三口都扯了新褂子,又吃餃子割肉直到過了正月十五。
顧二不在,洗衣服灑掃的事兒就得顧家娘子親自動手了,只有這時候,她才懷念起顧貨郎帶回來得這個小野種。
顧家娘子坐在井旁洗衣服,現在天黑的越來越遲了,夕陽的光芒照在她身上,發上一片橘黃,她伸出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回頭望了眼屋子裡,見相公夾起一塊滷肉,逗弄著小女兒,惜玉胖胖的小手使勁向上伸著,卻總是差了一點,顧貨郎發出哈哈的大笑聲。
顧家娘子不禁抿嘴一笑,隨即想起在李府幫傭的大女,心裡又有些黯然,對小女就越發憐惜,對著顧貨郎嗔道:「你別再欺負她了。」
顧貨郎呵呵一笑,筷子夾著肉送到了小女兒嘴巴邊,顧惜玉一口吃掉了,腮幫子吃的鼓鼓的,看著煞是可愛。
顧貨郎一把抱起顧惜玉,腦門和她頂到了一起,兩眼亮亮地道:「爹爹的好閨女,真是可愛啊。」
顧惜玉忽忽直樂,顧貨郎就一直抱著她,在屋子裡到處遊走,從堂屋到灶房,又從灶房到堂屋,屋子裡到處都是父女二人的歡笑聲,顧家娘子時不時的回頭去看,臉上露出會心的笑。
顧貨郎抱了一會兒小女,累的摔倒在了他和顧家娘子的炕上,氣喘吁吁地道:「小丫頭太肥了,爹爹都抱不動了。」
顧惜玉就不依不饒的上來拍打顧貨郎,顧貨郎在炕上躲來躲去,一不小心蹬翻了顧家娘子存著首飾的小箱子,滾出一炕的珠花和釵子。
顧貨郎趕緊給顧惜玉打著眼色,又做著口型,「莫要叫你母親知道。」顧惜玉摀住小嘴巴,默契的點著頭。
顧貨郎把滾了一炕的絹花收攏了來,正準備往盒子裡放時,卻見盒子底部墊的絨布下面露出了一角白紙,困惑地伸手掏了出來,一見之下,大驚失色,他也顧不得這些珠花釵子了,光著腳就衝下了炕,顧惜玉被他帶到了地上,狠狠摔了一跤,立刻嗚嗚大哭起來。
顧貨郎卻顧不得這個小女兒,光腳就向外大步走去,顧家娘子聽到了女兒的哭聲,心疼的立刻站了起來,看到顧貨郎埋怨道:「你怎麼把孩子弄哭了。」
顧家娘子頭向裡面張望著向前走,卻是不看顧貨郎一樣,顧貨郎一把抓住顧家娘子,一個巴掌扇去,怒罵道:「賤人,你做了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