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似乎行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當車子停了下來，伊莎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周世煥神情陰冷地收回剛剛伸出的手。
「永寧在哪裡？！」一張口伊莎就發現自己的語氣僵硬得可以，現在人在屋簷下，趕緊先低頭，於是立即軟了語氣道：「請帶我去見他。」
「過門便是客，」周世煥皮笑肉不笑地進了屋，「連杯茶都不吃，別人會說我連基本的禮數都不懂。」說著，他笑瞇瞇地請伊莎入正廳。
伊莎雖然心裡恨得咬牙切齒，可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無法，她只能垂下頭坐到椅子上。
周世煥優雅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後放杯子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按兵不動。
時間慢慢地流逝，伊莎開始有些煩躁，心神不寧地再次張口，話還未出口，就聽周世煥說：「伊莎姑娘還未用午膳吧，不如一起入飯廳隨意用些？」
「我不餓。」伊莎惡聲惡氣道。
周世煥卻好似心情不錯，完全沒有被伊莎這種惡劣的語氣破壞胃口的意思，「我勸你還是用點，不然哪有力氣跟我比耐性？」
怒火一觸即發，可即使頭髮都冒煙了她還是要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雙腿如沉石般拖著入了飯廳。
菜很快上齊，有龍井蝦仁，油燜春筍，栗子炒子雞，八寶豆腐，魚頭湯……這些都曾經是伊莎愛吃的菜，可如今擺在她面前，卻是如此難以下筷。
「怎麼？不喜歡？」周世煥見她遲遲不動，皺了眉頭問道。
伊莎歎了一口氣，放下筷子道：「今非昔比，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很多東西，我以前喜歡，並不代表現在還是喜歡。」
周世煥的表情瞬間陰冷，他扔下筷子怒道：「你試都不試，怎麼就肯定自己不會喜歡？！」
「可我心裡擔心他，擔心到快瘋了，」伊莎無視周世煥越來越沉的臉色，繼續道：「你贏了，我不跟你比耐心。你開個價吧。」
「很好，」周世煥重新拿起筷子，視線落在滿桌的珍饈上，好像屠夫俯視著待宰的羔羊，「等會兒我帶你去見他，見完之後再談也不遲。」
伊莎緊緊抓住自己的袖子，只聽到他輕聲道：「我要的很簡單，就看你肯不肯給。」
只要是我給的起的，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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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陰暗的走道似乎看不到盡頭，空氣中充滿了腐爛發酵的霉味，伊莎不無諷刺地跟在周世煥的身後，嘲笑自己現在真的什麼都見識過了，這還真的要感謝他的特惠贈送——地牢游。
突兀的腳步聲在地牢中迴盪，聲聲敲打著心房越繃越緊。周世煥忽然停下腳步，笑得好似地獄中取人心魄的妖孽，「你是想在明處還是暗處？」
「暗處。」伊莎心道，不如獨自跟你來個了斷。
「你確定？」周世煥的唇角慢慢綻放出一朵嬌艷的笑容，「我可以讓你跟他說上幾句，也許，這是你們最後的交談。」
「不，就在暗處！」這不會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你比我想像得絕情啊……」周世煥的笑聲中帶了一絲寵溺，「那都依你……」說著，他慢慢抽掉石室牆壁上的一塊夾板，露出一個大小為幾公分的方孔，尺寸正好只露出眼睛。
「大人，」一個下人走進周世煥，「犯人還沒醒，您可以從這裡直接看。」
「嗯，」周世煥微微額首，轉身對伊莎伸出手道：「過來。「
伊莎直接忽略他伸出的手走到孔位前，透過那個方孔看到了隔壁空曠的牢房。永寧被綁在木架上，整個人好像受刑的耶穌，頭和四肢都無力地垂落。身上還是那件夜行衣，卻已是殘破不堪，幾道長長的傷口向外翻著，血肉模糊，觸目驚心。他的臉龐蒼白到幾乎透明，感覺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對他用刑？！」伊莎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感覺無形的痛苦和憤怒讓她喘不上氣。
「這算什麼？」周世煥在她耳邊輕笑，冰冷的氣息讓她不禁哆嗦了一下，「比起我受的苦，這些都不算什麼。」
「你開個價吧！」伊莎心中一片悲哀，她現在也要感謝「議罪銀」制度，只有要銀子，一切都好商量。
「別著急啊，」周世煥笑得雲淡風輕，「這事還要從長計議。」
不，不能再耗下去了。伊莎心裡的焦急一直在叫囂，「我願意用幸福樓旗下十一處產業換他的自由！」幸福樓，幸福洋果子店是她這幾年的心血。從一家小小的甜果子作坊到現在集餐飲，茶樓，甜品店等一系列連鎖產業。
「伊莎，」周世煥伸手擦掉她的淚水，語氣陰鬱道：「你知道嗎，他犯的可不是一般的罪。他可是朝廷緝拿了十幾年的匪盜，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讓他死……」
可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積德就不是一個人，其實永寧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抓住他是不是如囊中取物？伊莎深吸一口氣，「念在你們當年的兄弟之前，你能不能……」
伊莎話還沒說完就被周世煥粗暴打斷，「我當他是兄弟!但是他什麼時候當我是兄弟？！」他倏地抓過伊莎的手腕，緊緊地攥得她生疼，「什麼叫兄弟妻不可欺？如果不是他，我何至於此？！」
伊莎拚命地掙扎，企圖掙脫他的桎梏，無奈周世煥怎麼也不放手，只聽他大聲說道：「都是因為他，我才會被三貝勒利用，當我失去價值時就想清理乾淨。若不是我命大，殘了可不止這一條腿！」
聽到這裡，伊莎呆愣住了，她緩了緩，稍微平息了情緒，聲音沙啞道：「那你想怎麼樣？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殺了我們，你就一無所有……」
周世煥放聲大笑，「殺了你們？我還沒玩夠呢，今天就先到這裡。」說完，周世煥拖著石化的伊莎往外走，伊莎踉蹌著走到門外，卻被一個人突然撞了個正著。撞她的人正是多年未見的周世安。
周世煥看到他過來，微微皺眉，「回去。」
周世安立即誠惶誠恐地跟上，眼睛卻默默地盯上伊莎。周世煥一路拉著伊莎，三人皆無言語。
回到正廳，一個下人走上來跟周世煥耳語一番，然後他神色不明地看了伊莎一眼就帶著下人出去。伊莎瞥了一眼坐在她對面的周世安，許多年未見，他已經從一個陽光大男孩變成了一位穩重踏實的青年。之前一身的意氣風發已經被歲月洗滌一淨，眼中閃過一絲歡喜，卻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最後，周世安按耐不住，輕輕叫了一聲，「伊莎姐……」
伊莎有些恍惚，心裡冒出一個喜悅的泡泡，卻遇空氣就破。她歎了口氣，「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景下重逢……」
周世安心裡苦歎造化弄人，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在這樣的氣氛之中卻什麼都說不上來。伊莎瞅了瞅周世安的服飾，忽然問：「你當官了？」
「嗯，」周世安點點頭，「是大哥幫我謀的差事……」他抿了抿嘴唇，眼中的閃光又黯淡了幾分，「我也不知道大哥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他抬眸，聲音低低地說：「大哥失蹤了幾年，全家都找瘋了。我從書院結業之後，就留在京城，打聽大哥的消息。忽然有天，和大人請我去他府上，然後……我見到了完全變了一個人的大哥。」他苦笑著，「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和大人？伊莎喃喃自語，忽然她靈光一閃，抬眼看向周世安，「你說的和大人，可是和珅？」
「正是，」周世安迷茫地著看伊莎，「伊莎姐你認識和大人？」
認識…伊莎茫然地看向窗外，只是不知道和珅還認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