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傅恆率兵對緬甸發動突襲。首戰高捷,乾隆大喜,賜傅恆三眼孔雀花翎。參戰各將領也論功行賞。傅恆府上下都是笑逐顏開,風光無人能及。想不到聖旨到了雲南,傅恆卻上疏,堅決推辭,不接受重賞。
九月,清軍在雲南建造的戰船竣工。清軍水陸並進,擊潰緬甸大軍,如入無人之境。
十月,攻克前被緬軍攻佔的軍事重鎮新街。
十一月,進攻老官屯。該城位於金沙江東岸,南通緬甸都城阿瓦,是緬甸都城的北方屏障,是由北往南水陸交通咽喉。老官屯易守難攻,緬軍設立木寨、水寨,據險堅抗。去年清軍在這裡吃了釘子,久攻不下,被拖累拖垮。傅恆調集清軍主力猛攻二十餘日,炮擊、火攻、挖地道爆破,各種戰法都用上,就是拔不掉這顆釘子。因這一帶成天煙霧繚繞,濕度很大,水土惡劣,清軍特別是久居北方的滿洲兵身體很不適應,官兵染上瘴癘之疾紛紛病倒,有的甚至一命嗚呼。在疫病可怕襲擊下,清軍原有水陸軍三萬一千餘人,死亡過半,遭受重創,僅倖存一萬三千餘人。
此時朝堂再次籠罩上一層低氣壓,大家都不敢多做言語,只怕說多錯多。
這天,伊莎剛從外面回來,只見府上掛起了白燈籠,她嚇了一跳,提起裙子就往主屋跑。還未踏進屋子,就聽到斷斷續續的啼哭聲,伊莎深吸一口氣,撩簾子進屋。傅夫人伏在案上哭得撕心裂肺,一旁的福康安也是一邊勸慰著,一邊拭淚。
伊莎哆嗦著問:「這是……」她問不下去,就怕聽到她不願聽到的消息。
福康安咬著下唇,擦了眼淚道:「是大哥,他隨軍征戰,卻身染惡疾……他死得冤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伊莎呆愣著喃喃自語,倏地她又回過神來,「那阿瑪呢……」
「據說阿瑪也染上惡疾……」福康安不敢往下說,傅夫人已經哭得不能自己。
傅家的大公子本是雲南總兵,伊莎入府時,他還在雲南,所以從未見過。坦白說她對這個從未見過的大哥沒有太深厚的感情,但是想起義父傅恆也是一病不起,她就心如刀割。還有永寧呢?她簡直不敢多想。
「萬歲爺有什麼旨意麼?」她現在恨不得飛去雲南,但更希望他們回來,現在就連主帥都病了,想必清軍已經潰不成軍。
「皇上聞訊大驚,已經諭令班師回朝……」
伊莎想起前幾位敗兵統帥的下場就當即一身冷汗,「會降罪麼?」她倒是不怕自己會跟著受什麼罪,最多就是被收回了封號。只是怕義父,忙碌一生,最終卻是慘淡收場。
福安康苦苦一笑,「應該不會降重罪吧……碰巧緬甸方面也有罷兵乞和之意。皇上已經同意前方清軍與緬方議和息戰……」
這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吧……雖然她很想去雲南,不過如今看來,這個家更需要她。
傅府開始閉門謝客,上上下下都用白色佈置起來,喪事並沒有大操大辦。畢竟傅家二老尚在,白髮人送黑色人,總是讓人傷感。
這樁白事從始至終伊莎都沒有怎麼哭過,下人們開始有些閒言碎語,說她畢竟是傅家的養女,說好聽點是沒心沒肺,說難聽了就是白眼狼。伊莎始終一笑置之,每天都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抽出來陪傅夫人。
只是傅夫人一直走不出來,傅家人丁並不興旺,只有三子福安康是她親生的,傅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傅恆早年的侍妾章真所生。章真走得早,臨終將兒子托付給她,她的確也是視如己出。每每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就斷不了。伊莎也沒有刻意地勸解,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拿著手帕為傅夫人拭淚。
終於有一天,傅夫人受不了了,拍下伊莎伸過來的手,厲聲道:「我真想知道你長的什麼心,為什麼一點都不難過?!你不用每天都過來陪著我,想出去就出去!」
伊莎愣了一下,看來有下人在傅夫人跟前說什麼了。人在這個時候是最脆弱的,不過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總比整天以淚洗面的好。
伊莎收回了遞手帕的手,沉聲道:「我不知道是誰在您面前說什麼了。但是現在家裡這樣的情況我不能也跟著哭,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坦白說我從沒見過大哥,如果說我對他有什麼很深的情意,那才是騙人的。我只是想著他是家裡的長子,曾經有一座山的重擔壓在他的肩膀上——那是阿瑪的厚望,弟弟們的榜樣。可在康安的口中,我卻感覺到他像一條河流,那麼清澈和奔放……
於是我想像著,他有一雙會笑的眼睛,彩虹一般的聲音……每當想起這些我的心也變得柔軟……」
傅夫人開始忍不住抽泣,伊莎並沒有立即遞上帕子,只是繼續用淡如細流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一時半會兒放不下,曾經的想念,那些人,那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掉。如果忘不掉就盡情地想念,想念那些曾經的喜怒哀樂,想念曾經一切的一切。總一天,大家都會釋懷。誰也不會一輩子陪在誰的身邊。我只希望我們都好好的,好好地過,好好地笑,好好地一輩子……」
伊莎站了起來,向前邁了幾步,回過身看著傅夫人道:「我想大哥也希望您好好的,所以我想幫他完成這個心願。但是現在我這樣如果讓您不開心……是我處理得不夠好。我會回去好好反省,明天再來。希望額娘不要嫌棄我……是伊莎不會做人……」
傅夫人拉住她,擦了臉上的淚水,「你們都是乖孩子,是額娘亂了心智……剛才那些混賬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千萬不要這麼說,額娘,」伊莎定定地看著她,眼淚終於忍不住洶湧而下,「現在我們一定要堅強,我會把家裡打理好等著阿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