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揮灑著熱辣辣的浪潮滾滾而來,穿著絲質長袖宮裝的伊莎正無比懷念以前不以為然的小背心,抹胸。唉,現在即使一個人在屋子裡也不敢穿成那樣吧。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伊莎失神地望著門外的參天大樹,一陣吵雜聲喚回了神智。
為首的李總管一邊疾走一邊回頭訴責後頭的太監宮女,「趕緊的,今兒萬歲爺在大殿上發了脾氣……你們個個皮都給我繃緊了,小心辦砸了差事掉腦袋!」
伊莎不在意地搖搖頭,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她以前沒打過工,沒有揣測老闆心理的習慣。乾隆,連續劇中好像將他刻畫成一位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帝王。但是實際生活中似乎是位兢兢業業,莊重嚴肅的皇帝。來了2個月,她就總結出這麼點心得。也就剛來的時候無法抑制地緊張,現在已經基本適應過來。只是這份工作老闆高興的時候賞點錢,不高興的時候要你命李玉瞟了一眼沉浸在工作中的伊莎,有些看不透她。榮辱不驚,處之淡然,好像什麼都入不了她的眼。
沒多會兒,乾隆帶著幾個大臣進了乾清宮,眾人戰戰兢兢地不敢妄動,乾隆一聲賜坐這才貼著椅子邊坐了下來。早已備好熱茶的宮女緩緩進屋,擱下茶盅之後立即目不斜視地出了側門。
伊莎默默地看著她們出了簾子,心想這麼個大熱天還喝熱茶,正好皇上還在氣頭上,真是火上澆油。靜如子夜的乾清宮只聽到乾隆一個人在裡面教訓大臣,看來很快要沸騰了。果然萎靡的低氣壓很快都傳到偏殿,大家都低頭肅穆,只有門外不識相的知了在卯著勁叫。
忽然,大殿的側門開了條小縫,胡公公從裡面閃出來,快步走到伊莎跟前輕聲問,「皇上問你上次做的那個什麼冰今天有備著麼?」
伊莎點點頭,從棉絮蓋著的紅杉木桶中拿出一個瓷罐。接著取了一套藍釉青花瓷碗,將淺粉色的冰鋪滿瓷碗的三分之二,又點綴了幾朵花瓣,端了托盤隨著胡公公進了大殿。胡公公試了銀針後,首先將第一碗冰恭恭敬敬地呈給了皇上。乾隆看了一眼,竟換了個話題,「伊莎,今天這個又是什麼新玩意兒?」
「回皇上,是櫻花冰。」伊莎笑著答道。
「櫻花什麼時候也能做冰了?」乾隆說著試了一口,」怎麼有點鹹味?」
「回皇上,鹹味的是海鹽。櫻花本身的味道很淡,所以我用海鹽將櫻花味勾調出來,加上它本身宜人的香味,初嘗可能覺得有點鹹,但是回味清香甘甜。」
乾隆又吃了一勺,頓時眉毛也舒展了,於是讓胡公公將櫻花冰賞給了下面的大臣。伊莎舒了口氣,心想夏天吃冰果然是降溫的不二法寶。
端著空托盤退出大殿,站在門邊的李玉朝她讚許地點點頭。伊莎也恭敬地回了禮,這乾清宮每一個人都是她的前輩,能與帝王平安相處這麼多年都是一門學問。
不多會兒,估計皇上也罵夠了,大臣們三三兩兩從裡面退了出來。乾隆雖年過五十卻依舊精力旺盛,每天召見完大臣還要閱讀上萬字的奏折。服侍在側的一干人等自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茶水涼了再上,反反覆覆換了好幾次也沒見皇上喝,李玉有點著急,急忙過來問伊莎今天做了什麼點心。胡公公上前問了乾隆是否要用些點心,乾隆停下手中的筆,想了想便應了。
伊莎趕緊隨著李玉上前,將今天的點心呈上。
「今天做的是什麼?」乾隆淨了手,看著李玉端上的幾碟造型各異的點心問道。
伊莎恭順地低著頭,「回皇上的話,是杏仁酥餅,紅莓餡餅和絨白軟餅。這絨白軟餅是奴婢依照皇上的口味訂製的。用新鮮檸檬汁調好和濃郁的奶油,口味清新,又能及時給大腦糖分補給。」
乾隆嘗了一個,點頭道:「是花了不少心思。」
「這是奴婢的本分,」伊莎低眉順目地回道。
乾隆看了看大殿上的自鳴鐘,想起應該去給太后請安了,吩咐擺駕後回身又囑咐伊莎,「明天做些別緻的點心給太后送去,她老人家的口味你可以問問御膳房。」
伊莎忙不迭地應下來,心裡不禁有些慌亂。匆匆回了院子,卻見貝勒爺獨自站在院子裡,原本心中的慌亂竟一下子煙消雲散,笑著上前道:「等了很久?」
貝勒爺搖了搖頭道:「剛從太后那兒出來。今天還是要多謝謝你,送了櫻花冰上了幫我們解了圍,不然不知道今天要被罵多久。」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你們以後小心辦差就好。」伊莎笑著搬了兩張椅子到樹下,又弄了個三腳銅爐煮上茶。
貝勒爺也隨意坐了下來,看著裊裊的青煙道:「我們也想把事情辦好。前幾天工部報奏修理太廟裡的慶成燈,申請了三百兩銀子。大家都覺得這是九牛一毛的小事,還夾雜在工部上報的幾十件大事中,沒想皇上就注意到了。皇上覺得這筆錢用於粘補燈具似乎稍多了些,於是朱批詢問。工部勾結內務府在皇家工程中濫支濫報早就成了習慣。工部的官員就含糊其辭,說這是預支銀,將來按照使用金額再行報銷,餘下的銀兩自會交回。想不到皇上預先就查了工部檔案,歷來就沒見有交還餘錢的記錄。今兒在大殿上大發雷霆,連帶我們也全被罵了一通,說是監管不力。」
伊莎聽著也皺了眉頭,這麼龐大的家是難當,要用錢的地方多了,一個人哪顧得過來,想了想道:「如果是我的話會找個工程隊包干。」
貝勒爺此時來了精神,「怎麼個包干法?」
「很簡單啊,比放一年出個一千兩銀子,找個工程隊把太廟包了。一年所有的黏貼,修葺都讓他們做了,這樣既省錢又省力。」
「可找個合適的人也難啊。」
伊莎笑道,「不難,投標唄。」看著貝勒爺一臉的不解,伊莎接著解釋道,「張貼個告示,說皇宮要選工程隊來包幹一年的太廟整修。然後每個工程隊將自己的資歷,報價等做一份完整的投標書上來,最後由工部從中選一個從各方面比較都最適合的工程隊。」
話音剛落,院外傳來的拍掌聲嚇了伊莎一跳。回頭看去,六阿哥永瑢和戶部尚書傅恆站在院外笑看著他們倆。伊莎趕緊站起來朝他們行了禮。六阿哥笑著走進來,「我們並非有意竊聽,正巧伊莎姑娘講到精彩之處,不忍打斷。」
傅恆也跟著進來,專注地盯著伊莎問:「你這些包干還有投標的想法是從哪裡聽來的?」
伊莎笑道:「其實這些法子都是洋人想出來的,我覺得好的東西就應該借鑒,您說呢?」
「你這些想法跟皇上提過麼?」貝勒爺看了看傅恆和永瑢,猶豫地問道。
「自然是不敢,」伊莎搖了搖頭,「皇上最討厭的就是太監,宮女議論國事,這些話我也就有膽子跟你說說。」
「你知道就最好,」貝勒爺舒了口氣道,「看來你現在慢慢融入了。」
「還早著呢,」伊莎歎了口氣,「皇上吩咐我明天做些點心呈給太后娘娘,我還拿不定主意呢。」說著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轉身笑著對傅恆說:「六爺,您的點心我已經托和珅送去府上了。」
傅恆點點頭,「勞伊莎姑娘掛心了。」
伊莎微笑著擺擺手,「您別跟我客氣,我可以做的事情就這麼一點,能討大家的喜歡我也心滿意足了。」沒想到以前經常到她店裡給夫人買點心的人竟然就是當朝的一品大員傅恆。能對老婆這麼上心的人就算是在現代也是少見。
「看來我錯過很多好東西,」六阿哥插了話進來,「為什麼六叔會喜歡吃伊莎姑娘做的點心?」
伊莎笑道:「不是六爺喜歡吃,是夫人喜歡。而且我做的這個點心可不是一般的點心哦!」
六阿哥聞言更是亮了眼,「此話怎講?」
伊莎也不賣什麼關子,「一般上了年紀的人如果吃甜食就容易得消渴症,所以我就把糖改良了,用代糖替換蔗糖。」
「什麼是代糖?」六阿哥繼續追問道。
「是我從海草中提煉出來的,有甜味,但是沒有糖精。」
傅恆恍然大悟道:「難怪夫人說最近頭暈的症狀有所減輕,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
伊莎笑著點頭,「其實早在幾個月前我在店裡為您專門定制的大福餅就用了代糖,年紀大的人多有這個病症。而且會忍不住想吃甜食,所以問了您夫人的情況後我就特製了點心。」她也是來了大清以後才知道糖尿病在古代稱為消渴症。法國也是糖尿病多發的國家,所以很多甜點都是用代糖製作的。
六阿哥忽然靈感一閃,「伊莎,你明天就可以做這種甜點給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