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Alex成了廣福行的常客。打著生意的旗號他每天都會到伊莎面前報到。這日剛吃過午飯,Alex就過來了,伊莎有些無奈地瞅了一眼正巧站在店裡的周世煥,見他也正看著自己,不由地想起那天晚上。
他抱著自己問了一句「為什麼今天遇到那個法國商人你就如此魂不守舍?」伊莎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定了身,無法動彈。過了一會兒,周世煥好像抱了只小狗般,寵溺地拂拂她的頭,放開,繼續往前走。兩個人之間也沒有因此變得不同,繼續如兩條平行線,風平浪靜。
Alex自然而然地上前同伊莎行了吻面禮,周世煥神色不悅地瞇了瞇眼。伊莎不用抬頭也知道所有人在用詫異的眼神看著他們,唉,解釋過好多次了,這個是法蘭西的禮節。
「ISA,我帶了很多可可豆給你!」Alex慇勤地將一個麻袋搬到ISA跟前。這個年代,巧克力還僅僅是皇家飲品,真正只溶於口不溶於手的的巧克力會在不久以後法國皇室御用藥劑師黛堡先(SulpiceDebauve)得到路易十六世的批准後研製成功(可可含量高達99%的巧克力)。
她最近有些饞了,於是跟Alex要了巧克力的原料可可豆。對於固體巧克力,Alex顯然比伊莎興奮多了,因為目前據說只有西班牙人有制做巧克力的秘方。
「謝謝,我只是想試試看能否做成固體巧克力,沒想到你給我帶了這麼多可可豆。」伊莎小心翼翼地接過麻袋,「前幾天我做了水果派,改天再做的時候,送一些給你嘗嘗。」
「好的,我等你的水果派。」Alex笑得燦爛,接著輕手輕腳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平整的信封,雙手遞給伊莎。伊莎忙接過來,尚未打開,Alex就單手貼心鞠了一躬,走出了商行。
輕輕扯開封緘,一封手打花體信出現在伊莎眼前。
「親愛的ISABELLE,
我相信是命運讓我們相識,你的美麗和智慧讓我魂牽夢繞。我想,你的心情同我是一樣的。今晚6點我在驛館的屋頂上邀請你共進晚餐。衷心希望你能來。
你的Alexander。」
伊莎哭笑不得地看著這浪漫的邀約,可能第一天見面時,自己曖昧的神情讓他有所誤會。伊莎煩躁地皺了皺眉頭,在角落裡找了張凳子坐著發呆。
「你如果有事情可以先回去。」又是那個不鹹不淡的聲音,伊莎低著頭嗯了一聲,便讓掌櫃的幫她找個馬伕把可可豆馱回去。
出了門,伊莎慢吞吞地跟在馬伕後天,心煩意亂地搓著手,忽然一陣悅耳的鐘鳴聲由遠及近地飄蕩過來,伊莎不由自主地滯了一下。那是教堂的鐘聲,伊莎看了看手錶,是日間彌撒的時候。心血來潮叫住了馬伕交代將可可豆送到周府,接著打聽了去教堂的路,伊莎便獨自一個人離去。
伊莎兜兜轉轉半天才找對了路,剛走近教堂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不是那個貝勒爺的帥哥保鏢麼。伊莎本想上前打招呼,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便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還特意拐了個彎,從側門走進了教堂的花園。
教堂的花園裡開滿了各色的鮮花,草坪也修割得整整齊齊。籬笆周圍種著一排樹苗,陽光從樹葉間穿透出來,灑落一片斑駁。
「如果能長眠在教堂周圍就好了。」伊莎呆愣地看著地面,自言自語道。
「為什麼?」一個洋人的聲音插了進來。
中文說得不錯呀。伊莎笑著轉過頭,只見一個穿著修士服的洋人男子笑容可掬地看著她。旁邊兩步開外站這一位面若冠玉,氣質出塵的男子,伊莎見那男子怔了一下,立即似摸似樣地行了禮「貝勒爺。」
貝勒爺輕輕點了點頭,那洋人笑著來回看了看,「你們認識?」
「是的,她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黃姑娘,通曉法蘭西文和英吉利文。」貝勒爺的聲音挺起來很舒服,有種涓涓細流的感覺。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ISABELLE,請叫我伊莎吧。」伊莎落落大方地再次自我介紹。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Charles.我聽永寧和Alexander都說起過你,所以算是久仰大名了。」
伊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哪裡,我覺得自己很普通。永寧是貝勒爺的名字?」
Charles點點頭,伊莎突然發現自己犯了禁諱,皇親國戚的名字豈是她可以隨便叫的,於是緊張地瞅了瞅貝勒爺,見他神色自然,便放下心來。轉頭問Charles,「您是這裡的牧師麼」
「不,我是傳道士兼醫生。」Charles突然想起伊莎之前的自言自語,「剛剛你為什麼說長眠在教堂裡就好了?你是有什麼病痛麼?」
「沒,沒有」伊莎急忙否認「我只是很喜歡這裡,不自覺想到死後如果能埋葬在這兒,長眠於上帝的懷抱,也許可以得到正真心靈上的安寧。如果想念我,就來看看這些花兒,這一朵朵迎風綻放的,都是我的笑容。」
Charles笑著眨了眨眼,「想不到伊莎小姐還是個詩人。」
「您別笑話我了,我這是自尋煩惱。自己的內心的不平靜,卻只會想著找上帝的懷抱。有句話說得好,我們把世界看錯了,反說它欺騙我們。我就是這種傻瓜,遇到問題只會尋找外在原因,只會尋找逃避的方法。」
貝勒爺默默低頭沉思,我們把世界看錯了,反說它欺騙我們。他反覆默念這句話,心裡泛起了片片漣漪。
「孩子,如果沒有煩躁的事物又如何能讓你愛上這裡的寧靜?世間萬物總有它存在的道理,任何事情不如換個角度思考,會讓你得到更多的快樂。」看著Charles溫潤和藹的臉龐,伊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心裡不禁一片潮濕,不知道爸爸媽媽怎麼樣了,家裡人一定因為找不到她,都擔心死了吧。好歹以前每個星期都打電話回家……
努力忍下洶湧而來的淚水,強迫自己笑著對Charles說,「謝謝你,今天來到這裡是我的覺得自己做對的第一件事情,還有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事情在等著我,無論對不對,我都會面對。」
「我的孩子,」Charles伸手拍拍ISA的肩膀,「你並不是一個人。」伊莎真誠地笑了「Charles先生,你才是真正的詩人。」
這時教堂的鐘聲再次響起,日間彌撒結束了,伊莎亦打算回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有時間的話我可以來教堂談談鋼琴麼?」
「噢?伊莎小姐會彈鋼琴?」
「我只會一點點,」她只是突然想起和許雲夕的約定。
「隨時歡迎。」望著Charles溫暖的笑容,伊莎也微笑著與他和貝勒爺作別。
出了教堂,伊莎驚訝地看到周世煥的貼身小廝六順兒竟然站在門口,「你怎麼這兒?」
「送可可豆的馬伕回廣福行了,說你去了教堂。少爺就遣了我在這兒等你,怕你不認識回去的路。」
心突然被層層的溫暖包裹起來,伊莎笑著點點頭,「謝謝你了,不過我晚上要去驛館,麻煩你帶路吧。到了驛館,你就先回去,遲點我自己會回去的。」
「這樣可不行,大少爺吩咐讓我一直跟著您,您讓我自己回去,我不好交差啊。」六順兒趕忙表了態。
「這樣吧,我們先慢慢走過去,其他的待會兒再說。」伊莎見街上熱熱鬧鬧的景象,已經迫不及待地邁開了腳步。
「這街上怎麼比平常熱鬧?」伊莎見還有人搬搬抬抬的,回頭問「那邊是在搭檯子麼?有什麼活動?」
「姑娘不知道麼?過兩天就是乞巧節了,這檯子是乞巧節當天比賽用的。」六順兒有點納悶,乞巧節不是女孩子最盼望的節日麼,這黃姑娘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乞巧節是什麼節日?還有,當天有什麼比賽」伊莎有點興奮,這可是她來到清朝的第一個節日。
「乞巧節又稱七夕節,也就是七月七日,天上牛郎織女會在那天晚上相會。」說道這裡,六順兒頓了頓,「姑娘知道牛郎和織女的故事麼?」
「知道,知道,呵呵」這個故事她小時候聽過,原來過幾天就是中國的情人節,「你繼續說比賽的事情,比什麼?」
「那天晚上婦人們會登台比五彩絲線穿九尾針,就是比賽看誰最先穿完九個針孔。勝的人便是」得巧」,若是出了閣的夫人得了巧,就說明夫家有福氣。若是未出閣的小姐得了巧,提親的人估計會踏破人家的大門。呵呵,還有放河燈,反正那天晚上可熱鬧了,會有好些平常沒有的玩意。黃姑娘不妨到時出來看看。」六順兒說得兩眼放光,似乎恨不得馬上就到乞巧節那天。
不知不覺間,他們倆走到了驛館。六順兒堅持要等她一塊兒回去,拗不過,她便一個人上了樓。瞄了眼手錶,6點10分,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她第一次來驛館,想不到這幢小樓經過了一些改造,有點歐式建築的味道,頂樓修了一個很大的露台,還養了不少花花草草。通向露台的走廊上點了一排蠟燭,星星點點的,伊莎停下抬眼望去,只見Alex彬彬有禮地站在走廊的另一側盡頭。
輕輕安撫心中的忐忑,走到桌前,Alex慇勤地上前幫她拉開椅子。待伊莎坐下後,他走到對面的,坐了下來。
「你」「我」兩個人同時開了口,Alex溫和地笑了,「你先說。」
「我很感謝你準備的晚餐,」還是法國人懂得什麼是浪漫,「但是,我想說之前你可能對我的一些行為有些誤會。你,長得很像我以前的男朋友,沒想到名字也是一樣的。」伊莎頓了下,舔舔嘴唇「但是我很清楚,你不是他。」
「我也很感謝你的光臨。同時,謝謝你的坦誠。」Alex似乎不是太驚訝她的說辭,只是熱忱地直視她的眼睛,「對於我長得像你前任情人的事情,這讓我更加覺得是上帝的安排,讓我能在茫茫人海之中被你一眼認出,至於能不能進入你的心中,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