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容耀,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
「你救了小花的命。」
「我沒做什麼。」容耀看著遠處,漠聲道:「那是他命不該絕。」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雲四兒微微笑,似是想起開心的事情,笑的那麼輕柔。
「你想見他嗎?」
「想。」
「……」
「不過,還是不要見面的好。」雲四兒歎氣。「我這副病懨懨的樣子,挺著一個大肚子,又醜又難看,他看到會把我當成鬼,跑的遠遠的……」
「這真的有可能。」
「討厭,我就是說說,小花才不會呢。」他只會心疼,會內疚,會和阿大阿二一樣偷偷騙她打掉孩子……他就算再恨她,也不會坐視她死去,置之不理。
容耀的眸光微微一閃。「柳風揚說你們幾個月前見過面。」
「是啊。」
「他對你好嗎?」
「好。」
「我怎麼不相信呢。要是真的對你好,你怎麼不去投靠他,反倒跑來紅葉山莊?」
雲四兒睜開眼睛,幽沉的目光靜凝不動。片刻,釋然一笑。「反正,你就是盼著他對我不好,我倒霉,你最開心。」
容耀輕笑。
「要是你見到他,千萬不要提起我,就算不小心說漏,也盡量把我說的沒心沒肺一點……被他知道,我想他比他想我要多,那多沒面子……」
「你除了嘴硬再沒別的本事。」
「那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扯著你的袖子哭鼻子,說我要馬上見到他……再晚幾天,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容耀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後,才想起問她。「你真的這麼想見他?」
沒有回應。
容耀低頭,見她又睡著了,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她要是說想見,你真要帶她去?」
容耀抬頭,望見蹲在樹上的柳風揚。
「還是說,把你臉上的面皮換一張,再糊弄她一次。」
容耀不理他,抱起雲四兒往屋裡走。柳風揚從樹上下來,笑瞇瞇的跟在他後面。
「無緣無故對女人施展溫柔,你該不是愛上她了吧。」
「放心,我對別人的女人沒興趣。」
雲四兒在睡夢中的這段時間,少年來到紅葉山莊,他向柳風揚道明來意,卻被柳風揚無視趕了出去。少年硬闖,和柳風揚過招,最後是容耀認出少年,才化解了這場誤會。
「打掉孩子才能救她性命,是宗主親口所說?」
「是不是親口我不知道,聽那女人的意思是這樣的。」
少年向他們道出雲四兒躲著莫軒和他們的原因,容耀聽完之後便陷入了深思。
「那女人現在還活著沒?」少年問,見容耀不說話,又看柳風揚。
柳風揚笑了笑,點頭。
「每過月圓之後,蠱毒就時不時發作。」少年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她能不能熬過下一次。」
「十天前剛剛發作過一次。」
「哎?那她現在怎麼樣?」
「今早醒過一次,這會兒又睡了。」
「她睡了將近十天?」少年的表情略顯凝重。「這麼說,下次再發作,她也許就醒不過來了……」
「必須要快。」容耀突然說。
柳風揚看向他。「你有主意?」
密教宗主的身份已知,他斷然不會要雲四兒的性命,但是他不先醫雲四兒的身體,反而冒險要她以虛弱之軀小產,說明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救命的關鍵。
容耀將這番推測講給雲四兒聽,雲四兒也認可他的推測,只是——
「孩子的性命比我重要,我不會為了活命殺死他。」
「但是,以你的狀態,根本等不到孩子出生。」
雲四兒看著他,疲倦的病容卻有著少見的冷厲。「殺害我孩子的人是我的仇人,就算是為了救我的命,我也絕不原諒他。」
「我知道。」容耀坐在她面前,微微一笑。「雲四兒,你願意相信我嗎?」
雲四兒略一思索,謹慎問:「你想做什麼?」
「提前產子。」
「……」
「你肚子裡的孩子馬上就滿七個月,此時生下孩子有五成存活的機會,等孩子足月,你的生死未知,也是五成機會。但是,只要孩子生下來,你的性命便可保住,我們多賺一分。」
容耀的笑容有著商人的狡詐,也有著賭徒的狂妄。
不難明白,他想救她的命。「早產的孩子真的有希望活下來?」
「對。」
「他騙你的。」少年在一旁涼涼的說:「十個早產的孩子能活一個就不錯了,我倒是知道懷孕的女人死了以後,用刀割開她的肚子,裡面的孩子還活。」
雲四兒也有此顧慮……他會不會是哄她的?
容耀不氣也不惱,雲淡風輕的笑笑。「對我來說,你的死活無關緊要,我只想這個孩子。你不瞭解戰家的血脈有多珍貴,不管冒怎樣的風險,這個孩子必須活下來。」
「女人,你可想清楚了。」
雲四兒揉揉暈漲的額頭。說句心裡話,儘管容耀幾次三番想害她,但她對他並沒有討厭的感覺,但是說到信任……
此時,柳風揚開口說道:「我問過大夫,不管是打掉孩子,還是提前生產,你的身體都承受不住。我也覺得這個方法太冒險,但對你來說,已經沒有不危險的方法了。」
所有的條件都是一樣的,對於她只有兩種選擇,生還是死,賭還是不賭。
雲四兒抬起頭,鄭重其事的看著他們。「孩子,怎麼生?」
「……」
「……」
「……」
三個人,三張被鴨蛋噎住的臉。
柳風揚請了兩位有經驗的穩婆,由她們跟雲四兒講生孩子的過程。兩個男人站在屋外,想到屋裡那個女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無奈笑開。
「我有點明白,楓天為什麼心甘情願留在她身邊,死活都不肯離開了。」一個女人面對死亡還能夠如此堅強,真的很令人佩服。
「那種沒腦子的女人哪裡好。」
柳風揚壓在他肩上,壞笑。「別嘴硬了,你敢說你不擔心她?」
「我擔心的是某人從冰棺中出來見不到心愛的女人,會毀了我苦心經營的一切。」容耀用扇子向後一點,柳風揚笑著退開。「把你收藏的那些靈丹妙藥都拿出來。」
「要那些幹嘛?」
容耀神色一整。「讓她平安生下孩子。」
柳風揚一直覺得,容耀是個野心奇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這樣的人,不論什麼事都有目的,絕不輕易付出,付出便要求十倍回報。但是,這一次,他看不出容耀的目的在何處。
習武之人都知道,增進內功有條捷徑——傳功。一個不懂武功的人,只要有人願意捨棄一身修為,將內功傳於此人,那麼此人即使不懂武功招數,有了十幾二十年的功力,也可輕易修煉成高手。
容耀打算將自身功力傳給雲四兒。
當然不是為了要她練武,而是想增強她的體質,藉以支撐住她的心脈。
方法是好方法,但在柳風揚眼中,容耀這番決定無異於自殺。
容耀點了雲四兒的睡穴,將她扶起坐正,開始運功。柳風揚在一旁守護,見到他毫無遲疑的行為,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關於這部分,雲四兒並不知情。所以,柳風揚才覺得容耀這事做的有點傻。
之前千方百計要害她,現在不犧自毀修為要救她,真不是一般矛盾。
一個時辰過去,柳風揚實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揮掌拂開容耀的手,接替他為雲四兒傳功。
容耀看著他,默了半刻。「你……」
「好人不能你一個人做。三五年的功力,我還不放在眼裡。」
兩個人分擔,損失確實少些。容耀懶懶的倚在床上,笑得漫不經心,卻是由衷的說:「謝了。」
「我是不想你變廢人,麻煩我到處去救你。」柳風揚打趣的說:「你知道,你得罪的人太多了。」
容耀不置可否的笑笑。
催產藥喝下,兩個時辰後,雲四兒有了陣痛的反應。兩位穩婆和六個侍女留在房中照顧,其他人都在外面等候。
少年和他們兩個人不合,獨自一人到偏僻的地方呆著。容耀和柳風揚站在門口,一人一邊,不想交談,也沒心思交談。
平常人家女人生孩子也是要命的事,更別說雲四兒這種情況,素來見慣大風大浪的人,在這一刻,也不由得捏一把汗。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屋內有了動靜。
容耀微皺眉,仔細聽,也聽不見雲四兒的聲音,安靜的教人擔心。
「為什麼沒聲音?」柳風揚也奇怪。「女人生孩子不是呼天搶地的嗎?」
「那女人倔的要命,要不是疼到要死,絕對不會吱聲。」
柳風揚想起蠱毒發作那晚他看到的情形,不再說話。
又過了一個時辰,屋裡的侍女提著空桶出來。
「怎麼樣了?」
侍女戰戰兢兢的回話。「不清楚……姑娘流了好多血……」
「把穩婆叫來,我要問話。」
「是……」
不一會兒,穩婆跑出來,賠著笑臉說:「二位爺,你們別急,女人生孩子沒有這麼快的,再等等,再等等啊。」
這一等,等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