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安靜。
她在哪裡?
身體好輕,感覺不到疼痛……她死了嗎?
「喂,喂」
雲四兒睜開眼,看見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生生呆住。
「還以為你死了呢,哼。」小花站了起來,拍打衣服上的灰塵,冷笑。「下次想整人換個好一點的方式,不然人沒整到,反把自己弄死了,得不償失。」
「……」
雲四兒坐起來,看著他走遠……似曾相識。
怎麼回事?
她在做夢嗎?
雲四兒看著周圍的樹林,隱約記得當初和小花相識不久,似乎在這樣的地方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她把他騙進森林,設置好了陷阱想要整他,結果他躲過了陷阱,反而是她大意踩到了自己設的機關……是他把她救下來的。
「喂,天黑了,你想留在這兒喂狼?」
她在做夢啊。
雲四兒爬起來,追上他。
回過頭來想想,小花的性格真是一點兒也不好,粗聲粗氣的對她呼來喝去,高興的時候就把她當呆子一樣諷刺戲弄,不高興的時候把臉一板理都不理人,對她說不上凶,但也說不上好,她時常感覺他把她當一隻小動物在戲耍。
惡劣。
對了,那時候她和他的關係就不好,他氣她打暈他,賴著他硬讓他欠她一份恩情,她也故意找他麻煩,在他養傷期間惡整他,鬥來鬥去,互不相讓……後來是怎麼和解的?
她不記得了。
好像,是在那一次之後,他對她的態度莫名其妙轉變了……那次,她策劃了一個周密的整人方案,可是中間發生了意外,會有危險,她知道之後回到那裡想提醒他,可是卻被人關了起來。
屋子起火了,爆竹辟辟啪啪在她周圍亂竄,她嚇哭了,躲在角落裡……她被煙熏成了黑人,嗆到發不出聲音,但是沒有別的傷,可是小花一副內疚的樣子,一直守在她身邊,他當時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隨時要死掉了,那麼難過。
之後,守著她便成了他的習慣。剛開始她覺得煩,想出各種辦法讓他離她遠點,但是全部失敗了,沒見過什麼人像他那麼有毅力,最後,她妥協了,他時刻守著她不得不變成她的習慣。
眼淚,不經意流了出來。
心口很悶,悲傷交織著溫暖,分不清是難過還是開心。
「你怎麼哭了?」
雲四兒望著他皺眉不悅的樣子,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是她的夢,所以……
她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服,慢慢向他靠了過去。
是夢的話,她可以放縱自己,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小花。」雲四兒依偎在他懷裡,臉上掛著甜甜的,甜甜的笑容。「我撿到了你,你就是我的……沒有我的同意,你不可以離開我身邊……」
也只有在夢裡,她才能重溫對他任性的要求……
溫暖的手掌輕輕落在她頭頂,只聽低沉的一聲笑。「傻孩子。」
雲四兒抱緊了他,用力,用力抱緊。
她很想他,很想很想……
可是,她忽然想起來,他們最後分別的這一次,他都沒怎麼跟她說話。他是真的,真的討厭她了吧。
「嗯……嗯……」
痛覺重新回到身體,雲四兒想要擺脫疼痛,不安分的動來動去。她不想這麼快醒,她還想跟小花說說話……他剛才抱著她,很溫暖很溫暖……
突然,一陣刺痛直襲胸口。
「啊……」雲四兒猛地睜開眼睛,摀住心臟痛的不能呼吸。
宗主抽出銀針,仔細看著上面,冷冷一笑。「你居然沒有中毒。」
雲四兒看著他手裡的長針,他剛才是用那個刺她的胸口?好疼……
「密教以天下至陰至寒之毒飼養蠱蟲,被蟲子咬過,毒素會直接侵入神經,不但疼痛難忍,還會損毀五臟,輕則使人殘廢,重則立奪人命……但你的身體並未留下絲毫毒素。」
「想要弄死我……沒那麼容易……」雲四兒仍然嘴硬。
「你的體質算得上百年難見。不知你有沒有聽蒂法說起過,密教每年都會挑選年輕女孩入教,她們每個人都要經過蠱蟲的洗禮,但活下來的少之又少。」宗主意味深長的一笑。「我很高興,你有這種死不了的體質,因為……我可以用更好的方法折磨你。」
雲四兒看到他眼中泛起的寒光,暗暗警惕。
宗主從袖子裡取出一隻通透的水晶盒,他把蓋子打開,裡面冒出一團冰凍的寒霧。霧氣散去之後,雲四兒看到裡面慢慢爬出一隻長著兩個腦袋的蟲子。
看到雲四兒驚懼的表情,宗主又是冷笑。「自密教創立至今,只有歷代宗主能夠對抗冰魄的毒素,成功活下來。」
那只蟲子的身體覆著一層寒霜,蠕動之間,兩隻腦袋上下慢搖。在正面,有一張長滿尖牙的恐怖嘴巴。
「不要……」雲四兒已經知道他想做什麼,嚇的頻頻後退。可是經過之前的折騰,她的身體已經虛弱至極,手腕碰到地面,虛軟無力,只能勉強在地面爬動。
「不想痛苦,就告訴我東西在哪。」
「我不知道……」雲四兒害怕的盯著那只恐怖的蟲子,用力搖頭,近乎絕望的喊:「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不把它拿過來」
「哼。」宗主把水晶盒放在地面,名為冰魄的蟲子從盒中爬出,很快找到了要攻擊的目標,轉過噁心的雙頭,飛快朝她而去。
「不要……不要過來……」雲四兒使盡全力想要逃開,但是那只蟲子的行動比她想像中還要敏捷,它的身子騰空而起,朝著她露在外面的小腿咬了下去
「啊——」
冰冷的感覺從小腿傳來,如同被冰封凍起來,全身漸漸失去知覺,只有疼痛積聚在心臟的位置,如數萬隻蟲子在啃咬。
「啊——啊——」
雲四兒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她看不到,因為得到她美味的血液,冰魄已經變成數倍之大,仍然貪婪的吸食她的鮮血。而那個戴著猙獰的面具的男人,漠然的站在旁邊,緊抿的唇線沒有一分弧度。
「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旅店,小二熱情的迎出來,替他牽馬。
住店兩個字剛要出口,突然感到一陣心慌。小花望著銀月國都的方向,眉宇間凝著抹沉重。
四兒……
他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客官?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小花收回視線,把馬交給他。「喂飽馬,快一點,我要趕路。」
從前聽人說,在陽間做壞事的人,死後到了地府就要受到處罰,上刀山,下油鍋,受永世之苦……她還活著,卻已嘗到比刀割油煎更恐怖的痛楚。
雲四兒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昏沉,但那份刺戳心臟的疼痛一直跟隨。不吃不喝,耗盡了體力,在疼痛的反覆折磨下,身體已然不堪一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得住,她真的害怕睜開眼睛再一次看到那個恐怖的男人。
如果,就這麼死去……
「醒了嗎?阿四,阿四?」
有人說話。
不是嘶啞的蒼老聲音。
雲四兒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個模糊的人影。
「阿四……你終於醒了。」
他叫她什麼?雲四兒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模糊的影子漸漸清晰……她看到了一張清秀無暇的童顏。雲四兒怔了一下,瞠大了眼睛,費力想要起身靠近他……
「別動,好好躺著。」
雲四兒直盯著他的臉,盈潤的目光除了驚喜,還有更多不敢置信。
阿四……
六年,不,從現在算起,應該是七年前的事了。可是他一點都沒有變,記憶中的清秀容顏,與七年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雲四兒注意到他的頭髮,雪白,雪白,泛著漂亮的銀色光輝……她記得當初他的頭髮不是這個顏色,怎麼……
雲四兒動了動唇,想要說話。
阿四會意,端來水餵她喝下。「感覺如何,好些了嗎?」
「你……」雲四兒虛弱的喘息,費力吐出的話語如同歎息一般輕盈。「你怎麼在這裡……」
「我……」阿四低首,似有許多難言之隱。
雲四兒等了一會兒,精神不濟,頭歪向一側,閉著眼睛,虛弱的呼吸。關於和阿四的相識,她的記憶很模糊。不知道為什麼,和其他人相遇的事她都記得很清楚,唯獨他……
唯一記得的事,是她發現他不在時,在屋裡的桌上看到奇怪的文字。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字是用水寫的,很快乾涸,她曾猜想那是他留給她的訊息,可是她看不懂。
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阿四,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他也是被密教抓來的?
雲四兒睜開眼睛,瞥見他扶擁著她的手上,套著沉重的手鐐,下端有一條粗長的鎖鏈。「這個是……」
阿四笑了笑,不在意的說:「沒什麼,這個不重要。」
他果然是被密教囚禁了……雲四兒皺起眉頭,仰望著他,想對他說些什麼,可是沒有力氣發聲。
宗主心腸狠毒,一定不會善待他。他年紀明明和她相仿,頭髮卻已全白,一定是被他們迫害……想著,雲四兒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淚。親身體驗過蠱毒蝕心的疼痛,只要稍稍聯想一下就能明白他這些年的遭遇。她哭,不是因為同病相憐的感慨,而是為他忍受如此之久的折磨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