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氣惱什麼？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生氣的原因，根本就不明白她為什麼難過，他只想著自己清閒，根本就不理會她的心情……
想到這兒，雲四兒忽然愣住。
她為什麼會在意這些？希望他明白她的心情，希望他照顧她的心情，違背自己的意願為她做一些事……她怎麼會有這麼自私、不講理的想法？
她從來不會勉強別人，因為她知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獨立的，不應該為了別人改變或是放棄自己的目標……他有他必須做的事，不可能圍繞她打轉，她也有她必須做的事，同樣不會圍著他……
雲四兒突然想通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想做自己的事，一心只想著他。想和他一起做這件事，想和他一起分享開心的事，沒有他，什麼事都做不了……所以，他不在，她才會那麼寂寞，他拒絕她的要求，她才會那麼難過，因為沒有他，她一無所有……
可是，不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
她有很多要做但沒有做的事，並不是清閒到可以虛度光陰的人，但為什麼……忽然之間那些都不重要了……只想跟他在一起，只想陪他做他喜歡的事，任何事，沒有了他，都變得索然無趣……
這就愛情？
不管是誰，只要愛上了，便不自主，不自由，一心只想做他最虔誠的俘虜。
是這樣嗎……
好痛苦。
不自由的束縛，只能依附他而活的處境，反抗無效，掙扎無效，這種陷入泥沼只能聽憑深陷而無法自拔的感覺……好可怕。
她想跟他和好，想要他陪伴，想要他施捨關懷……所以，就必須讓步，必須妥協，必須忍著難過傷心，笑著對他說已經沒關係了……
因為是她著急想要恢復從前的快樂，而他無所謂。
惶恐。
雲四兒害怕的後退。
他是否也是這麼想的……她已經是他的了，跑不掉了，所以無論怎麼對待她都無所謂，因為……她發過誓再也不會離開他。
「雲兒？」皇甫熠察覺她的異樣，上前想要碰她。不想，她卻像受到驚嚇一般，無助的望著他。「怎麼了？」
忽然間，莫名其妙，那麼恐懼……
「我不是來跟你和好的……」話，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我在這裡實在住不下去了……反正你不希望看到我，我乾脆滾蛋不再惹你心煩」
雲四兒說完，轉身就跑。
「站住」皇甫熠拉住她的手。「你哪兒也不能去」
「我還留在這裡幹嘛？看你的冷臉，受你的閒氣？」雲四兒倔強的頂回去。「你不理我不就是因為怕我煩你嗎？我滾遠點不正稱了你的心意」
「我從未說過。」
「你沒有說，但你的舉動替你說了」雲四兒激動地拉扯自己的手，使勁兒想要從他手裡拽出來。「你是王爺，尊貴高傲，沒人敢忤逆你……你那套對我不管用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不著」
「雲兒，不要再挑戰我容忍的底限。」皇甫熠的眸中凝起一抹厲色。
「你有底限，我也有底限」雲四兒突然向他撞過去，皇甫熠後退的一瞬，手鬆開了。「我們吵架，你應該來哄我別期望我會輕易原諒你」
雲四兒喊完，拔腿跑了出去。
皇甫熠沒有追。
付出的期望越多，得不到預想回報的痛苦就越深。
愛一個人，就是這麼痛苦。
她沒有愛過別人，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一個人。她不喜歡做弱者，活在別人的控制之下有她不能想像的恐怖，所以，她嘗到的痛苦比甜蜜多。
如果這就是愛情，是不是不適合她？
雲四兒歎了一口氣，翻身趴在床上，把臉埋進被子。
她就那麼跑了，跑到阿大這兒躲著。她知道跑掉不對，但是……她的腦子很亂，忽然之間覺得那麼可怕，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對他說了那些話，然後……無可挽回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
「有心事，可以對我說。」莫軒和走進來，端著她愛吃的點心還有牛奶。
雲四兒轉動脖子，懶懶的不想動。「阿大……」
「因為什麼事不開心？」
她想了想，鬱鬱的說：「我惹阿二生氣了。」
「不是他惹你？」
雲四兒怔了怔，沉默。
莫軒和輕笑。「你和他的脾氣碰到一起不吵架才怪。」
「為什麼？」
「嗯……」莫軒和思索片刻，看著她，微微笑。「他笨，你也笨。」
好像真是這麼回事。雲四兒失落的歎氣。「阿大，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對不熟悉不瞭解的事，會困惑會恐懼，會有意想要避開。」
「沒有。」莫軒和認真地說：「我會想辦法認清它參透它，直到它為我所用。」
「……」真是強悍的回答啊。
「四兒遇到想要逃避的事？」
「嗯……」
「那麼，這件事一定讓你感到有威脅。」
「你好像有讀心術。」
「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莫軒和凝視她，目光輕柔似水。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雲四兒翻過身面對他，歎氣。「我想要的東西，是讓我害怕的東西，我到底該不該要？」
「要看你是更想要一些，還是更害怕一些。」
「就算想要比害怕多，得到之後還是會不安，矛盾會一直留在心裡，那種心情……不上不下的，會更難受。」
「克服它，或者丟棄它。」
是啊，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好難啊……」
莫軒和微微一笑。「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左右為難？」
呃……雲四兒說不出口。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吧……
莫軒和看出她為難，不再追問，找了別的話題。「你跑到我這兒來，王爺知道嗎？」
雲四兒搖頭。
「我通知他來接你。」
「不要」
讓她想要又害怕的，是與皇甫熠有關吧。莫軒和眼中劃過一抹瞭然。「今晚住在我這兒？」
雲四兒點點頭。
「我會派人送信給他。」
雲四兒默了一會兒，又點點頭。他知道她在這兒會來找她嗎？他要是來找她，她又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她想了一夜，無果。
後來才知道，她全都白想了，因為，皇甫熠壓根就沒理會。
是她自己跑掉的，他沒義務來找她。
就是這樣。
雲四兒打開窗戶，看著窗外的枝椏長出嫩芽，臉上拂過一縷憂色。她在窗前坐下，靠著窗欞，望著屋外幽雅的景致。
與懷遠王府的嚴謹莊重不同，丞相府是一番清逸脫俗的景象，與莫軒和給人感覺一樣，沉穩不沉悶，優雅不輕浮，看著這樣的景色，心情很難不好。
真的是她太任性嗎？
雲四兒問自己。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想完完全全佔有他，時時刻刻看著他，因為眼中心中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也希望他回報相同的重視……哪裡不對了……
雲四兒想著蒂法，想著慕玲瓏，想著沈素素，她們無一例外都選擇了一種激烈的愛情。愛，為愛傾盡所有，不顧惜自己。
這樣的愛是對的嗎？
蒂法付出了一切，得到了什麼？慕玲瓏又得到了什麼？沈素素……她的心也許是滿足的，但她依然一無所獲。
用力愛，未必幸福。
她是這樣理解的。
可是，不用力去愛，連幸福的機會都沒有。
她是否該將自己置於自身之外，完全漠視掉自己的感受，一心一意，義無反顧的陷進愛情，這樣，是不是就會幸福？
她不能想像。
心裡有她拋卻不掉的理性，她會不斷反思，不斷問自己，不斷思考是非對錯——這是她無法控制的。無法專心致志去愛，無法奮不顧身去愛……還是說她原本就沒有愛人的能力？
如果是真的愛，怎麼會怕，怎麼會猶豫不決，怎麼會連那一點小小權利的都不願為他犧牲？
那麼，她不愛他嗎？
如果不愛，她又為什麼在難過呢？
……
……
愛情，果然是世上最難解答的題目。
莫軒和來看她，見她趴在窗欞上發呆，眉宇之間飄著一縷憂思。
終於，在她臉上也看到這樣的神情。
為情所困。四兒，你真的愛上他了嗎？
「阿大，你不用上朝嗎？」
「皇上的病未癒，許久不早朝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阿二每天早出晚歸是忙什麼去了？
莫軒和靜凝著她的臉龐，淡淡的說：「你不開心，我沒有心思做別的。」
「……」
還是被他看出來了……雲四兒訕訕的笑笑。「真的什麼都瞞不過你……我臉上是不是寫著不開心三個字？」
莫軒和微笑。「四兒長大了。」
「哎？」
好像，阿二也這麼說過……
「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莫軒和的話語中透露出幾許悵然，幾許憐惜。「我倒寧願你，永遠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這句話……「可是，人總會長大的。」
「是啊。」所以，他才覺得遺憾。
雲四兒看著他，忽然發覺一件事——他一直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嗎？溫柔，疼惜，像在看著一個初生的嬰兒，無限度寵愛，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為什麼以前沒有注意到，他凝視她的時候，是那麼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