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雲四兒做了幾樣菜餚,提早送去。
侍衛攔住她。
「我給王爺送飯。」
「王爺吩咐,不許姑娘進院子。」
雲四兒向裡面望望,問他:「王爺在做什麼?」
「屬下不知。」
「能不能幫我問問?」
「屬下不敢。」
「我忙了一下午做了好吃的菜,難道就浪費掉?」雲四兒故意大聲對著院子喊。
「姑娘請回。」
雲四兒等了一會兒,見裡面沒動靜,賭氣的喊:「皇甫熠我就在這兒等著,你不出來,我就不走」
侍衛對著氣勢洶洶的她,也是無可奈何。
「去給我搬張椅子」
京城地處偏北,正月的天氣氣溫很低,平常在屋外呆一個時辰,人早就凍透了,何況是坐著不動。
雲四兒盤腿蜷坐在椅子裡,口中呵出的氣形成一團霧。
他在屋裡暖暖和和,她在冰天雪地裡挨凍,他要是忍心,她就在這兒凍死算了。
雲四兒決心跟他耗下去,就看看誰先投降。
管家親自送飯來,看到她坐在院子外面,吩咐下人給她端火盆拿棉衣,雲四兒不肯要,還故意把外衣脫下來,塞給管家,讓他拿進去給皇甫熠看。
管家無奈,進去一會兒就出來了。
她的外衣留在皇甫熠屋裡,但是皇甫熠人還是不肯出來。
有夠幼稚。
這種賭氣的方式就像兩個不肯服輸的孩子在比誰更有耐性。但即使覺得幼稚,卻還是不肯先認輸。
雲四兒凍僵了,繞著椅子轉圈,每走一步,腳趾就傳來酥麻的刺痛。走了一會兒,她氣不過,踩在椅子上,對著院子大喊。「皇甫熠,你有種老娘低三下四哄著你,你還想怎麼樣?娶你不是跟你受氣的,你這樣不講道理的男人還不如休了算了」
等一會兒,沒有回應。
「不要以為我在虛張聲勢,皇上盼著我休你盼很久了,我要是去跟他說,他一定幫我張榜公告天下你懷遠王不但下嫁一個平民,還被嫌棄下堂,我看你這張臉到時候往哪擱」
雲四兒跳下椅子,生氣的朝著出府的方向走去。
「王爺」
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
「雲兒,站住」
雲四兒不理,拔腿就跑。
「雲四兒」
繼續跑。
頭頂呼啦一聲風吹過,皇甫熠落在她面前,臉色陰沉。雲四兒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個方向跑。皇甫熠動作比她快,在她跑掉之前,就將她死死困在懷裡。
「放開我混蛋放手」
皇甫熠接觸到她冰涼的身體,微微一怔,冷如堅冰的眼神剎時消融。「別亂動。」
「誰要聽你的啊你快放開我」
皇甫熠握住她兩隻胡亂揮打的手,運功將內力傳給她。雲四兒感覺到溫暖自指尖傳來,心念一動,眼淚不爭氣的跑了出來。
「你放手……」
他不說話。
雲四兒用力咬他的手,咬的牙齒發疼,他卻仍不吭一聲。滾燙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牙齒鬆開,逸出一絲哽咽。「你個混蛋……沒良心的東西……」
他知不知道,他不理她,對她冷漠,她心裡有多難過……
皇甫熠沉默地摟緊她。
「你欺負我……渾蛋……」
很早以前,有人告訴她,愛你的人,最怕你說出離開他的話,只要這句話管用,就說明他很愛你。
她是知道的,只要她轉身,他一定會追出來。
她對他也用了心計。
皇甫熠陪在她身邊,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握的很緊,有些疼,她懂。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的原則可以為她拋卻。
這樣,真的很狡猾。
可是她別無辦法。
關於莫軒和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皇甫熠帶雲四兒去永寧山賞雪,兩人在山中的小屋住了兩晚,白天打獵,晚上圍著篝火數星星,溫馨而愜意。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初八一過,皇甫熠又恢復了忙碌。
莫軒和與安國侯聯手那件事,他一句都沒有對雲四兒提。事態到底有多麼嚴重,對他造成多少危脅,全都沒有告訴她。
大概,他也已決定,不再將她扯進紛爭。
無知的人,最快樂。
雲四兒享受著她一無所知的快樂日子,拉著小翠小甜堆雪人,打雪仗,不然就找幾個小廝變著花樣玩炮竹。
看上去,一切都好。
只是,不安。
明知他身邊危機四伏,卻要裝作毫不知情,任他一個去面對危險,她則躲在他背後享清靜,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
每天,送他出府便開始擔心,盼他早回來,盼他平安無事,心總是懸著,莫名其妙的煩躁,直到看見他才能平靜下來,但不久,又開始為明天擔心……永無止境的重複讓她感到厭惡。
但,她又能怎麼樣?
爭權奪利是個沒有底的漩渦,自恃過高、輕率地陷進去,只會被撕成碎片。她有自知之明。
沒人看到的時候,雲四兒總是長吁短歎。
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陷入深深自厭,她覺得自己就要支撐不住了,想找個人依靠,想要真正的無憂無慮,她需要喘口氣,再重新整理已經混亂到不能自控的情緒。
可是——
「雲姑娘,王爺差人送信說,他今晚不回來吃飯。」
「又不回來?」雲四兒把筷子擺在桌上,默了一會兒,問:「他有沒有說為了什麼事?」
「沒有。」
「那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也沒有說。」
他連著五天不回來吃飯了。雲四兒看著桌上的飯菜,忽然失了胃口。最近,一直是這樣,他很早出去,很晚回來,她每天都等他,可他回來之後往往跟她說不了幾句話便睡了。
他很忙,很累,她知道,可是……他有沒有注意到,她很需要他?
出了正月,天氣漸漸暖和。
冰雪消融,萬物復甦,依稀可見春天的影子。
二月初二那天,京城各大商業協會將在城隍廟祭財神,雲四兒也想去,可是皇甫熠不許她出府。
「你不放心,可以陪我一起去嘛。」
「我沒空。」
「你什麼時候有空?」
「不知道。」
「那就讓我自己去。」
「不行。」
「你講不講道理啊?」
皇甫熠不想多說,放下筷子,就要出門去。可是,雲四兒今天說什麼也不肯罷休。
「我要去,不然你就陪我去。」雲四兒跟在他後面嚷。
「雲兒,不要鬧,過些日子我空下來再陪你。」
「這句話你說了好幾次了。」
「最近事情比較多……」
雲四兒跑到他前面,擋住他,央求。「就今天一天,陪陪我好不好?」
「不行。」
「半天?」
「不行。」
「兩個時辰。」
「雲兒……」
雲四兒不高興了。「你哪兒也不讓我去,天天把我關在王府,我也沒埋怨過什麼,你忙你辛苦,我知道我體諒,可是你算算,你多長時間沒陪我說過話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盼你回來,一整天的時間有多難熬……我沒別的要求,就想見到你,就想讓你陪我一會兒,這也不行?」
皇甫熠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雲四兒生氣的拍開,皇甫熠微歎了聲,把她攬到懷裡。「雲兒,我不讓你出府是擔心有人對你不測,並不是囚禁你。」
「可是對我來說這跟囚禁沒有兩樣。」
「等過了這陣子……」
「我不想再等了」雲四兒一反常態的執拗。「就今天,你必須陪我。」
皇甫熠正要說話,管家跑過來。
「王爺,車馬已備妥。」
皇甫熠點點頭,對雲四兒說:「聽話,我今天一定早回來陪你。」
「不要」雲四兒也不管有沒有人在看,抓住他的衣服不讓他走。「你哪兒也不許去,這是妻主的命令。」
「雲兒,我有很重要的事去辦。」
「什麼事比我還重要?」
「你這是在無理取鬧。」
「我就無理取鬧在你是權傾朝野的懷遠王之前,你是我雲四兒的夫君哄我高興是第一重要的事」
皇甫熠看著她,不說話。
雲四兒倔強的回瞪他,她不覺得理虧,才不怕他。
「王爺,時辰到了……」管家在旁邊小聲提醒。
皇甫熠的眸色微沉,已有不悅。「雲兒,放手。」
「不放就不放」
默了片刻,皇甫熠掐住她的手腕,強行把她推開。
雲四兒簡直不敢相信……皇甫熠向正門走去,管家擔心的看了她一眼,快步跟了上去。雲四兒感覺手上傳來的灼痛,胸口像被人刺了一劍那樣疼。
她都已經不顧形象,耍賴撒潑,只差沒跪下來求他——他怎麼還是不明白,她現在很寂寞,就只想讓他陪一陪……他竟然推開她,就那麼走掉了……
「那幾桶紅色的搬到這裡。」
「藍色的再往前……對,右邊一點。」
「好了,最後是綠色。」
「雲姑娘,染坊說沒有綠色的染料了。」
雲四兒蹙眉。「沒有了?」
「是啊。」
「全京城的染坊都問過了?」
「呃,有一家的顏色不是很正,綠的發黑……」
「正好,就要這個顏色。」雲四兒冷森森的笑笑。「有多少桶我都要了,正好給王爺的屋子換換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