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將他們引入正堂,命僕人端上茶點,便先行告退。雲四兒和阿二並排而坐,相較於阿二閒然品茶的淡定,她真心感覺壓力很大。
以前,她偶爾會向待字閨中不曾出過家門的女子們吹噓自己是行走江湖之人。某位長者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於是,她的走南闖北稱之為江湖行也不為過,但是這個江湖與真正意義的江湖實際差很多。
一般只有各門各派懂功夫的人才會自稱江湖中人,行俠仗義的劍客,佔山為王的盜賊,不管是正是邪,只要武功高強都算江湖中人。江湖分佈天下,但與普通百姓沒有交集,至少她對江湖的瞭解都是聽別人說的傳聞,從未見過真正的門派弟子或是有名的大俠,但是不論誰提起江湖二字,人們都會有種——哇,真厲害的感歎。
然後說這個紅葉山莊。
如果把江湖看成一個組織,那麼紅葉山莊就相當於組織的首腦。早在二十年前,紅葉山莊只是一個普通的商行,那時朝庭並未開放各地往來貿易的許可,所以那時的商行並不景氣,只是賺錢養家餬口罷了。
紅葉山莊的莊主樂善好施,每到災年都會敞開自家糧倉接濟百姓,故而在江陵這一帶紅葉山莊備受百姓愛戴。後來,皇上力主通商貿易,紅葉山莊由於有穩固根基,迅速發展成江陵最大的商行。打那時候起,莊主與江湖人士漸有往來,收留落魄的俠士,或資助有困難的門派,慢慢在江湖中建立起威望。
嘛,這些都是她聽說的。
紅葉山莊並不是武林門派,莊主也不會武功,但紅葉山莊一直穩坐武林第一莊的寶座,於是有人傳言,紅葉莊主其實是個大陰謀家,表面上是善人,背地裡卻在籌劃密謀控制武林。
傳言自不可信,但這件事卻非空穴來風。
五年前,時任盟主一家慘死,至今仍是一件懸案。而在慘案發生不久,紅葉莊主的養子以一人之力技壓群雄,成為新任盟主。這件事在江湖中引起巨大震動,一是,誰都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有如此能耐,二是,莊主養子現身的時機太過蹊蹺。
各大門派紛紛表示新盟主難以服眾,提議重選,但江湖素來以武為尊,他們既不服,又勝不了,結果就是一拖再拖。
此事後續的發展極其複雜且具戲劇性,總而言之,江湖鬧的雞犬不寧,幾欲天下大亂,皇上意欲出兵鎮壓,卻不想在這時,所有的紛爭一夜之間偃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恢復風平浪靜。
雲四兒忽然想到一件事。
關於米路庫的傳言,似乎就是那之後。大家把難以解釋的疑團都歸功於米路庫,是米路庫平息了江湖紛爭,還天下一個太平。這個暗佈於全國各處的神秘組織,默默支撐著整個國家……她對米路庫的崇拜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雲四兒正想著,廳堂門簾後走出一位翩翩公子。
「不知王……」公子見到廳中另有一女子,微怔,話至嘴邊又改口道:「在下不知貴客到訪,有失遠迎,還望王兄見諒。」
王兄?雲四兒狐疑的瞄向阿二,見他穩坐不動,只是抬手還禮,心裡又多了幾分疑惑。
「雲兒,這位是紅葉山莊左堂堂主,柳風揚。」
雲四兒連忙站起,雙手抱拳,聲音宏亮的大喊:「柳堂主好!」
柳風楊略微愣了愣,而後趣意十足的笑笑,還禮。
想不到江湖中也有如此文質彬彬的人……雲四兒好奇的打量他,越看越覺得他像教書先生。
柳風揚對雲四兒的身份很是好奇。據他所知,懷遠王的女人不少,卻都僅限床第之間,從沒聽說他曾將某位女子帶在身邊……即使是那位即將成為太子妃的美人。
不過,一個姑娘家目不轉睛的盯著陌生男子,不見羞怯,不見矜持,倒也實數少見,想必她是有過人之處。
「阿二,你是怎麼認識紅葉山莊堂主的?」雲四兒小小聲問。
「一起吃過飯。」
這是不是就叫交遊廣泛?雲四兒又看了柳風揚一次,這人笑起來暖洋洋的,真的不像打打殺殺的江湖人。
「王兄來江陵是為了公務?」
「恰好路過。」
「如無公務,不如由在下做東,為王兄接風洗塵,我們好好喝一杯。」
雲四兒對男人間的寒暄不感興趣,她比較在意的是,阿二帶她進來想做什麼?就算他和主事的堂主認識,也不能開口要求搜查院子吧……
「是啊,再過半月就是莊主的七十大壽……不知王兄將在江陵停留多久?如無要事,來參加莊主壽筵可好?倘若王兄肯賞光駕臨,必定能令紅葉山莊蓬蓽生輝……」
武林第一莊的莊主大壽,一定是個熱鬧的大場面。雲四兒見阿二不應,偷偷在底下扯他的衣擺,提示答應人家的邀請。
阿二的衣擺極不自然的偏向一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柳風揚淺抿唇,笑望著那個有趣的女子。最耐人尋味的是,素來嚴肅不敬言笑的人居然如此縱容她。
「你確定想在這裡留半個月?」
雲四兒點頭。
「耽誤這半月,就賺不到新茶的差價了。」
「錢什麼時候都可以賺,但是參加武林大會的機會不是時時都有……」雲四兒注意到柳風揚在看她,被他笑的有點不好意思。「呃,莊主的壽誕肯定很多門派來道賀,那不相當於武林大會嘛。」
說白了,她就是想湊這場熱鬧。
參不參加莊主壽筵對他無關緊要,但既然她想去……阿二對柳風揚說:「煩請柳堂主告知莊主,在下必定備一份厚禮前往祝壽。」
「誒,王兄只要人到,比什麼禮物都好。」柳風揚話峰一轉,趁此機會試探。「只是到時別忘了帶上……呃,不知在下該如何稱呼姑娘?」
「我姓雲,雲四兒。」
「呵呵,王兄如此寵愛姑娘,定是將姑娘視為特別之人。」
「必須的嘛。」雲四兒不正經的拍上阿二的肩膀,得意的揚揚眉毛。「誰讓他是我家夫君。」
「夫……」柳風揚愕然。「在下……未曾聽聞王兄娶親之事……」
「不是他娶我,是我娶他。」
柳風揚聞言,呆若木雞。
阿二不緊不慢的捏起一塊糕點,塞到雲四兒嘴裡,徐徐說道:「柳堂主,別院可有空房容我二人暫住?」
「啊……有的,有的,我這就吩咐管家收拾兩間廂房。」柳風揚走出廳堂,去傳管家。
雲四兒嘴裡含著東西,沒法說話,等沒人了,才站起來向阿二抗議。「唔——唔——」她沒有跟小花打招呼,不可以住在這裡。
阿二的眼神飄過來,微冷。「你不想知道假扮老婆婆的人是誰?」
呃……
確實,住在這裡不會惹人引疑……但是,這封信的事她想瞞著小花,自然就不能告訴他,她和阿二住在這裡的原由,那……他會不會不高興?
唔,要只是不高興還好說,萬一他生氣……小花生氣,後果很嚴重!還有要是被他發現她有事瞞著他,說不好她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雲四兒左右為難。
「對一個僕人,你不認為自己太過在意了嗎?」
雲四兒微怔。他……指小花?「我不是在意……怎麼說我也是商隊的頭兒,把什麼事都丟給他多不好……」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阿二起身走了出去,冷硬的語氣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我又沒說不住……」不等她說完,阿二就不見人影。雲四兒揪揪頭髮,煩躁的跑去追他。「脾氣太大容易傷肝,你倒是把話聽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