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連山向北,沿著官道直取邊境關卡,過了關卡就是銀月國境了。
說起來,珍姑娘說自己是半個銀月國人倒也不是全無可能。柴納大地那麼多風景秀麗的群山,她偏偏挑這麼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呆著,莫不是因為火連山距離銀月國最近?
天黑時分,商隊在路邊歇息,吃過晚飯後再繼續上路。一輛輛驢車圍成一個半圓,大伙聚在篝火堆邊,熱熱鬧鬧的忙活。
鍋裡的飯菜剛熟,雲四兒就踢開旁人搶到最前面,盛了滿滿一碗排骨湯。
「驢頭兒,一個人只有三塊排骨是你規定的!」
「這裡光線暗,你沒見我就剩了一塊嗎?再來兩塊,快點!」
廚子苦笑。「您不能這樣啊,飯菜的數量都是計算好的。」
「那就……」雲四兒脖子一轉,指著木瓜。「扣他三天排骨,這樣不難為你了吧。」
廚子笑著點頭。
「為什麼啊?驢……小姐,木瓜可是對您忠心耿耿!」木瓜跑上來抱雲四兒大腿,挽救他的排骨。
「少來這套,你被人下蠱的事兒我還沒罰你呢,扣你三天排骨算便宜你了。」雲四兒踹開木瓜,端著熱騰騰的排骨湯往車隊末端跑去。
木瓜仰望蒼天,為飛走的排骨默哀。
「阿三,阿三。」雲四兒笑的春光燦爛,連聲音都比平時細了三分。「我端飯來了,好多排骨哦。」
阿三坐在背光的陰影中,月光洩灑,原就美的惑人的容顏,被月華染上清冷光輝更顯迷離。
雲四兒瞅了瞅他,繼續笑。「趁熱吃吧,排骨很大塊,我親自挑的。」誰想,她剛把碗筷放下,阿三就起身走掉了。
「哎……」雲四兒忙抱住他胳膊,不放棄的拖著他回去。「看在我發現錯誤努力改正錯誤的份上,你就別生我氣了嘛。」
阿三隨她走了幾步,停住,冷聲戲笑。「我有資格生你氣麼?」
「……」
「你明知道我不高興,仍是不顧我的感受答應珍姑娘的要求,是不是因為你認定我是個軟柿子,比他們好欺負?」
「我沒……」
「你敬阿大,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你懼阿二,他一個眼神飄過來你就老老實實,就只有我,任憑你呼來喝去,打罵隨你還要賠笑臉,你真的以為我不需要尊嚴?」阿三長舒一口氣,輕笑。「雲四兒,你欺善怕惡,沒有良心!」
神奇的,成語用對了。雲四兒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擺正態度細想他控訴的委屈。
她真沒有捏軟柿子的意思,但……好吧,她承認他說的都對。阿大自帶一種威儀,即使他脾氣最好,她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阿二就不用說了,她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只有夾緊尾巴的份,他們三個人當中確實只有他可欺負,也只有他自願供她欺負……
因為有他的萬般縱容,所以才有她的恃寵而嬌。
她明白的。
「你可曾真心把我看作你的夫君?」阿三輕聲問,過分低柔的聲音含著一絲幽怨。
雲四兒無言以對。
「我是一個男人,我也有獨佔欲,可是因為是你,我可以不在乎你還有別的男人。但是你明白我的妥協所代表的意義嗎?」
「阿三……」
「你不明白。你把我的讓步,當做理所當然,甚至在考慮留下哪一個男人做你夫君時,最先排除了我。」
他……居然知道她的想法……
「因為我把自己擺的太低,所以給了你輕賤我的機會?」雷因的笑容沁出一絲冰冷。
這是她不曾見過的一面,他從來不將性格中的鋒利一面朝向她……原來,他也會用漫不經心的冷漠態度講話,用帶有攻擊意味的言辭直擊她的弱點,步步緊逼,殺得她丟盔卸甲……
「雷因……」
「別叫我。」阿三不耐的拂袖而去。他可以縱容她,但他亦有不能容許的底限。
雲四兒呆了片刻,阿三已經走遠,她急忙追過去,卻被突然閃出的人影攔住。
「在適當的時候放手,對你對他都是好事。」一身黑衣融於夜色中,那展翅的金色鳳凰更加耀眼。
「別攔我!」雲四兒沖身上前,一道白影掠過,小白赫然擋在她前面。雲四兒遲疑了下,生氣的瞪著珍姑娘。
珍姑娘盈盈淺笑。「追上了又能如何?」
雲四兒臉色微沉,瞪著她,罕見的嚴肅。
「怕相負,遊戲人間。」珍姑娘頗為同情的看了看她,清盈絕美的眼眸閃著洞悉人心的冷漠光澤。「不付出的確可以避免受傷,但同樣,什麼也得不到。」
「我不想聽你廢話。」
「是啊,我說的都是廢話。」珍姑娘淡睨著她。「你心裡比誰都明白,卻偏偏愛裝糊塗。我就是看不慣你這一點,明明清楚他們對你的想法,卻猶猶豫豫不肯下決斷……雲丫頭,你說這到底是傲慢呢,還是膽小呢?」
「你根本不清楚我和他們發生過什麼事——」
「如果我說我知道呢?」珍姑娘的語調驟冷。
雲四兒表情有一瞬空白,素來清澈透亮的眸子剎那間漆黑無光。
「你不是膽小,根本就是懦弱。」珍姑娘清清冷冷的笑了下,眸光流轉間洩出一絲輕蔑。「雷因,是我的了。」
不知為何,雲四兒聽到這句話時,心抽痛了一下,有些恍惚……
***
居然說她懦弱……這個黑心女人真是越來越不可理喻!這根本就不是懦不懦弱的問題好不好……
雲四兒托著腮看著遠處親密相依的男女。
男的清雅妖艷,卻冷著一面孔,若立於九天之上的神祇,美麗如斯,不容侵犯。女的嬌顏魅惑,顧盼風流,若暗界蛇妖癡纏仰慕著遙不可及的的神……
珍姑娘倒了杯酒,雙手奉至他面前,雷因沒有接,而是淡睨著她。珍姑娘會意,笑著將酒送至他嘴邊,餵他飲下。
她想掀桌啊!嘴上說的忠貞不二,還不是被人伺候的龍心大悅?瞧瞧他那勾人的眼神,分明寫著「美人,請立刻把我吞下肚吧,我等不及了」,哪裡有一丁點不待見她的意思?
男人都是嘴上說一套,背地裡做一套!
雲四兒氣的腮鼓起來,看了半晌,心煩的實在看不下去,扭頭跳下驢車。
落地,小花攔在她前頭。
「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