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四兒不能揣心事。人想活的開心,就得沒心沒肺,可是阿二那麼大一個煩惱擺在那兒,她想視而不見都不行。
「阿二。」雲四兒笑嘻嘻的走到他跟前,彎腰極盡討好。哪知她笑的如此費力,阿二隻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她。
這難伺候的主兒。雲四兒皺皺鼻子,深吸氣,重新讓面部開滿花朵。「阿二,我們聊聊好不好?」
「嗯。」
他一副不甚在意,仿若恩賜的態度,惹得雲四兒直想掀桌。罷了,忍了,路邊的野草不能隨便拔,拔多了是要付出代價滴。
雲四兒挨著他坐下,望天,咬咬唇,看地,磨磨牙。在這個隨時隨地散發強大負氣場的男人身邊,提出自己的建議和想法,需要莫大勇氣。因為雖然他生氣瞪人的樣子不凶不猙獰,卻讓人心底發寒,莫名其妙產生自爆念頭。
「說吧。」
「嘿嘿……」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阿二看她一眼,輕歎。「你怕我,可我何曾傷過你?」
呃,這話聽著怎麼有點幽怨的意思。雲四兒心軟了。她不怕人跟她來硬的,雞蛋碰石頭還能塗石頭一臉粘液呢,屈服這個詞和她不沾邊。與之相反,她最怕有人受委屈,眼淚啦,傷口啦,往往能驅動她做出不可思異的事。她能把他們從閻王爺那兒一個個拉回來,也多虧這神奇的才能。
「我不是怕你啦……我雲四兒這輩子怕過誰?你說是不是……」她歎氣。「我只是覺得……唉,我直說了吧!」
阿二看著她痛下決心的壯烈表情,心下莞爾。
「說到底,我根本算不得什麼好女人,藉著救命之恩強娶了五個男人,我自己都覺得愧對你們。可不管怎麼說,事情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你要是不高興,我可以寫休書……禮金就不用退了。」
凝著她忍痛割愛的苦臉,唇角不自覺上揚。阿二說:「我不會別人分享任何應屬於我的東西。倘若得不到,我會親手毀掉。」
得不到的東西,指的可是她?「這樣不好吧……」
阿二輕輕一笑,面對著她。「誠然,你不是好女人。粗魯,野蠻,容貌算不得上乘,性格也是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好吧,她粗魯,她野蠻,她亂七八糟,她自認這是表揚來著。雲四兒等他的但是。
但就是這樣的她,不怕毒瘡潰爛的噁心,一口一口幫他吸出毒素,不在意他毒發失去理智打傷她,頂著黑眼圈告訴他還差一邊她就能冒充國寶。每天用藥湯清洗他的身體,每晚用體溫幫他渡過子時寒毒攻心的一刻。
莫軒和問他,她是如何救活他。他怎麼可能讓他知道,他是靠每天喝一碗她的血,耗了半月才壓制住毒性活下來?他的身體裡流動的血液,有一半,是這個笨女人的。
「雲兒,你沒有一點好,可在這世上你是獨一無二。」阿二淡斂的眼眸沁出點點柔光,卻在一瞬凝聚,清銳如渴血的寒刃。「對你,我絕不放手。」
不放手,不與人分享,所以他的意思是要對她進行人道毀滅?雲四兒點點頭,充分瞭解。他主意打定,再說什麼也不能改變,索性……順其自然吧。
「你是不是更怕了?」
雲四兒搖頭。「是挺嚇人的,不過聽你說完,反倒不怕了。」
「哦?」
雲四兒賊兮兮的嘿了嘿。「人只有對真正在意的事物才會如此執著。我這種半點優點沒有的女人讓你如此費神,想必是非常在意的程度。」
阿二臉一沉,曲指敲她腦門。「得意忘形。」
誰不喜歡被人在意呢?雖然霸道了點,血腥了點,嘛,有比沒有強,不管人道毀滅何時來臨,先讓她樂上一樂吧。
兩人心無芥蒂的眼神交流,落在一雙幽靜若海的眸中,瞬間凝結成冰。
「公子,雲姑娘是不是介意你和我……」
「別多心。」小花轉過來,溫柔如舊。「四兒心地善良,我只是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
「可是之前,她和那位公子沒有這麼親近,」阿落望著不遠處狀似親密的兩個人,憂心道:「難道不是故意氣你?」
「那個女人怎麼會有那般複雜的心思。」
他言語間流露的寵愛,讓阿落怔住。「公子與雲姑娘也曾拜過堂?」
小花笑了笑,搖頭。
「雲姑娘真幸福啊……」阿落羨慕的感歎。
稍作休整,大伙又要繼續趕路。
雲四兒如廁完畢,從草叢走出來,看見小花倚著小樹,看樣子是在等她。他抱阿落的情形在腦子裡一閃,她一撇嘴,視而不見的走過去。
手被握住了。
停了會兒,雲四兒才作掙扎。小花輕笑,手上發力,將她帶到懷中。雲四兒撞上他的胸膛,眉毛輕輕一皺。
他俯身在她耳邊輕喃了一句,雲四兒的眉心立刻舒展,改為驚訝的看著他。小花微笑點頭。
雲四兒盯了他一會兒,突然狠狠掐了他一把,聽到他悶吭,才心滿意足的拍拍手走人。
「驢頭兒……」香蕉看著蹲在後面好似十分疼痛的小花,疑惑道:「阿花怎麼了?」
雲四兒的臉又黑又臭。「別管他,咱們走!」
***
翻過一座山峰,他們又走到山間低處,大伙不時抬頭看天,殷殷盼著太陽不要太早下山。
穿出叢林,前方是光禿禿的亂石崗,一塊塊泛白的巨石堆疊在兩旁,看上去搖搖欲墜,從下面走過,心裡不免捏上一把汗。腳下的碎石嘩嘩作響,在石縫間迴盪,陽光穿過石縫一道道閃過,總讓人有種被偷窺的錯覺。
「嘶……」雲四兒膝蓋一軟,扶著旁邊的石頭停下。
「怎麼了?」雷因離她最近,見她捂著腳,知道是被碎石頭硌到了。「我抱你走。」
「不用啦,這點兒路……」雲四兒抬起頭,笑著打算開個玩笑,卻見一個人高舉砍刀,一步一步走近草莓。「草莓!」
那人猛的揮臂斬下,草莓躲避不及,眼見就要成為刀下亡魂。阿二突然掠身插到兩人之間,格擋開重力揮下的刀。
阿二眉頭微微一皺。
那人一擊不成,嘶吼一聲,翻手橫砍。阿二向後躍開,目光深沉的盯著他的眼睛。
香蕉把草莓拉到一邊,怒喝道:「獼猴桃,你發什麼神經!」
「他失去意識了。」雷因望著那個狂吼不止的兇徒,漠漠的說。
「哎?」香蕉和草莓同時看著同伴。「怎麼會……」
雲四兒咬著指頭,神色凝重。她這商隊裡的人多少都會點拳腳功夫,但也只是強身健體的程度,獼猴桃忠厚老實,平時讓他殺隻雞都哆嗦半天,別說拿刀砍人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被……附身了……」有人小聲喃道。
雲四兒嚴厲的瞪過去,那人立刻噤聲。
一個砍,一個退。
刀鋒掃過岩石,碎石亂崩。
阿二許是耐性盡了,幽沉的眼眸陡然迸出一道厲光。足下一點,躍起數丈,翻躍過他頭頂,在落地之前,手法精妙的點中他的後心。
阿二穩穩落下,揮手撣拂衣擺,牽起一道勁風。
獼猴桃巋然不動。
忽然,手中的刀掉落,人緊跟著趴伏在地上。
事情發生的太快,雲四兒還來不及反應,阿二便已把人殺了。雲四兒怔了片刻,拖著疼痛的右腳,氣勢洶洶的走過去。
「你為什麼殺他!」雲四兒猛推了他一把,質問道。
阿二淡淡低眸,神色漠然,絲毫不在乎。
「你有病吧!你當殺人是吃飯喘氣?那是一條人命!你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殺了!」雲四兒氣瘋了。她最恨的事就是親眼看著自己人死在面前,而她束手無策!「他是我兄弟,就是犯了錯,也輪不到你來判決!」
「我只知道,不殺他,我們都得死。」平穩的聲調不帶一絲情緒,冷血,無情。
「他根本就不懂功夫,根本就打不過你,根本不會威脅到我們!」
「是嗎?」阿二冷笑,轉身,不再解釋。
這人怎麼這樣……雲四兒氣的渾身發抖,剛對他產生的一點點好感,頓時煙消雲散。
雷因踱步過來,輕拍她的肩。「他的判斷是對的。」
「你也幫他說話?」雲四兒遷怒。
「小云云,我知道你難過。」雷因溫柔的看著她,盡在不言中。
雲四兒低著頭,齊整的髮絲遮住半張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