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路是,有人殺了史益生,史夫人目睹了過程。所以現在有兩種可能,一,史夫人被兇手滅口了。二,史夫人還活著,被兇手藏起來了。」
「的確,倘若是滅口,沒必要將屍體也移走。」
雲四兒爬到他身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倚著。「兇手不想被人知道他殺人的手法,顯然是另有目的,而他抓走史夫人說明史夫人與此有關……到頭來還是要找到史夫人才能解開迷團。」
他脫了外衣披在她身上。
雲四兒打了個呵欠,像隻貓兒似的蜷起身體。「人海茫茫,找個人比在牛身上抓虱子都費盡……唉,要是能聯絡上米路庫就好了,天下沒一件事逃得過他們的眼線。」
小花幫她撥開擋住臉的髮絲,輕柔的凝著她的睡容。
「我的米路庫,我的米路庫,啦啦啦……何時我才能找到你啊找到你,啦啦啦……啦啦啦……」
聽著她自編的不成調的歌,小花的笑容多了幾分溫柔。
***
像雲四兒一樣偏好走夜路的商隊不多,官道上只有他們這一隊驢車徐徐前行,因此,當草莓他們聽見奔騰馬蹄聲,立刻警覺不對。
「驢頭兒,有馬隊!」
雲四兒睜眼,坐了起來。「茉莉?」
「我在。」車簾掀開,小花先是安撫的笑了下,才說:「似乎不是強盜。你多穿件衣服,玉兒就在外面。」
雲四兒怔了片刻,麻溜的鑽出被窩。不是強盜,那就是白天的瘦子?不就是拿他個班指當精神補償嘛,至於大動干戈追她六百里?
雲四兒走出來,玉兒乖巧的任由小花擺弄。「你在幹嘛?」老天,她的玉兒什麼時候馱過她以外的東西?他大包小包的往它身上掛……活像逃難似的。
「有備無患。」小花走過來,抱起她直接按在玉樹臨風背上。「你先走,我們隨後去找你。」
「幹嘛幹嘛,這是打發我呢!」雲四兒不高興了。「我才是商隊的頭兒,敵人還沒到我就先跑路,這算什麼!」
小花看著她,半晌,只說:「來者不善。」
雲四兒疑惑。「也不是官兵?」
點頭。
「那我更不能走了!」雲四兒翻身就要下驢。
小花按住她。「四兒,聽話。你先走,我保證把他們平安交還給你。」
「你保證管個屁用!你一點拳腳功夫都不懂,還不如我呢!」雲四兒向後望,聽了聽愈來愈近的馬蹄聲,正色道:「你們跑,我來斷後!」
「四兒……」
「驢頭兒,你就聽花兒的吧。」香蕉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小姐,您就是咱們的青山吶,做主子的就得跑在最前面。」木瓜說。
胡說八道!雲四兒看著一個個點頭附和的人,又好氣又好笑。危難時刻見真情,真是想不到,這幫弟兄成天被她剝削,還對她這麼忠心。
爹啊,女兒混得比你強啊。
感動勁兒一上來,雲四兒頓時感到胸腔一股澎湃情緒,整個人昇華了一個等級。「都把耳朵豎起來給我聽好了!跟我雲四兒的人歸我雲四兒罩,就是我沒本事保不住你們,也得死在你們前面!」
端坐驢背的女子正氣凜然,一身肅然盡顯首領的霸氣。
小花無奈的望著她,輕歎。這個女人吶,以為自己能頂得起半邊天?
「驢頭兒威武!」
不知誰先喊了一句。之後,便炸了鍋。
「驢頭兒威武!」
「小姐威武!」木瓜高興的跳著,用力拍手。
雲四兒翻下玉兒的背,施施然踱到小花面前,他高大的身形剛好將她擋住。「小桃花……」雲四兒挑起他腰間的玉,手指在錦線上繞啊繞啊。「你就從了主子吧,好不好?」
剛震懾住一幫手下的女子擺了一副可憐相跟他裝嬌憨。他是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抬起手用力捏捏她的臉。
「疼!」雲四兒嗔怪的瞅著他。
「呆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離開我身邊。」
「那是自然!」雲四兒笑瞇瞇的傾身靠著他,諂媚。「我要保護你嘛。」
驢車解了韁繩,驢子被拉進路邊的樹林。車上的貨卸了,沒有值錢東西,留在路上作障礙。
雲四兒命令大伙分三路走,不管怎麼樣不能被一窩端。雖然抱頭鼠竄非江湖兒女所為,但是……唉,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嚇唬個嚴重缺乏鍛煉的商監容易,跟練過的一交手就洩底了。
老話說的好,人要懂得藏拙,所以吧,逃跑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雲四兒沒有絲毫心理壓力的跟在小花屁股後面跑路。
他們藏在草叢裡面,靜悄悄的向反方向移動。草和泥土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充斥鼻腔,濃郁的憋氣。
這批追兵來的蹊蹺,既非盜又非官,身份不明。她繳盡腦汁也想不出得罪過什麼人……
突然,雲四兒撞進一個胸膛,緊接著便聽到狂奔的馬蹄從頭頂轟隆而過。說不怕是騙人的,那些豪言壯語說的時候痛快,危險真逼到眼前,她的心臟還是不爭氣的提到了嗓子眼兒。
一隻手在她背上撫了撫。雲四兒偷偷吁了口氣。丟臉吶,抖什麼抖,這下威風盡失了吧。
馬蹄聲漸遠,雲四兒感覺手上一緊。
「走。」
他的掌心有粗繭,手感不是很好,但這個時刻卻格外讓人安心。雲四兒的情緒安定下來,回頭望望。「他們,是為了史益生而來?」
「可能。」
這事兒怎麼越來越蹊蹺?不待雲四兒細想,遠去的馬蹄聲忽然回來了。
「快走。」
這些人不笨吶,竟然想到他們可能走相反的這條路……雲四兒剛放下的心,又突突跳起來。這麼執著的追他們,難道是想殺他們?因為她調查史益生的死因?
小花拉了雲四兒躲在一條溝裡。
七、八個男人駕馬從官道過,人手一柄長刀,一路往草叢裡亂戳。
雲四兒按住心臟,屏住呼吸,生怕這些人跟書裡寫的高手一樣,連人心跳都能聽見。
突然,極遠處,傳來熟悉的嘶鳴。
那個方向……
「哼啊……哼啊……」
雲四兒張倒。她的玉兒居然在這個時候喜滋滋的尥著四隻小蹄子朝她奔來!
「哼啊……哼啊……」玉樹臨風精準的找到主人的所在,甩著小尾巴哼啊哼啊,不知是在邀功還是向敵人透露情報。
玉兒啊,你是來陷害我啊陷害我啊還是來陷害我啊!雲四兒淚流滿面。
未走遠的追兵聽到驢叫,立刻發覺草叢中的異動,調轉馬頭直奔過來。
「跑!」
雲四兒被他拖著跑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們跑了,玉兒怎麼辦?」
小花沒回話。
「它不仁我不能不義!」就是殺了它烤來吃,也得她動第一刀,她吃第一口啊!
不消片刻,雲四兒就沒說話的空閒了。
馬蹄聲至,刀風便由背後呼嘯而來。雲四兒連回頭看一眼的工夫都沒有,跟著黑衣男左跑右奔。
這個……太驚險了!
厚厚的刀片在頭頂飛啊,有木有!
馬鼻子在耳朵邊噴氣啊,有木有!
地面被馬踏的震啊震,好幾次差點兒摔跤被馬踩死,有木有!
跑的斷腿跑的斷氣,敵人還在一直追啊砍啊,有木有!
油哨奈窩埃窩核特餓死!(YOUSHALLNEVEREVERHURTUS==)
不行了……雲四兒的體力到極限,本來,人就不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沒啥可羞愧的。她投降她認栽,可她就連說這句話的力氣都沒了。
雲四兒不想拖累他,掙扎著要抽回手,哪知他手上一鬆,轉而擒住她的手腕,握的更緊了。
小花,你就放手吧,憑你的細心體貼勁兒,隨便跟哪個主子都比跟我有前途。
這番話窩在心裡一陣酸一陣澀,這才發覺自己捨不得他。
唉,想她雲四兒這輩子,娶過五個夫君,五個都捨她而去,好不容易這第六個留下了,卻是陪她見閻王的命……可歎吶,可悲。
雲四兒在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他要是陪她死,下輩子她一定給他當牛當馬,當媳婦生一打孩子也行,絕不反悔!
正想到這兒,前方一股勁風撲面。
雲四兒定睛一看,傻眼了。老天爺,都說天無絕人之路,這後有追兵前有懸崖……是腫麼回事啊!
馬兒揚蹄嘶鳴,想是追兵也看到了懸崖,知他們無路可走,不再緊追。
雲四兒得以喘口氣,往下看看——黑漆漆,萬丈之淵也。往旁邊看看——她家小花真是淡定吶,跑這麼久臉不紅氣不喘,不看懸崖反而與敵人對視。
爺們!
真爺們就是跟小女人不同!
雲四兒的裙子被風吹的凌亂飛舞,腿軟了,英雄膽也沒了,只剩下一個求全屍的臨終祈願。
七、八個男人下馬而來,手中長刀拖地,步步鏗鏘。
雲四兒的氣息緩過來,正待開口問他怎麼辦——
啊來?
莫名其妙的,拖刀而來的人離她越來越遠,並且是呈弧形脫離她的視線。腳啊,不著地了,風啊,吹的的她胳膊腿向上浮……
剛才,她的小花好像……推了她一把?!
等到她明顯體會到下落感時,雲四兒死不瞑目的盯著那個沒入黑夜的背影,帶著滿懷遺憾,帶著她來不及說出口的話,墜入深淵。
就算我摳門小氣成日剋扣你工錢時時佔你便宜害你到六十歲也存不夠贖身的銀子……也不至於把我推下懸崖來洩恨吧!
這、這、這……忒悲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