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著的火影在牆壁上投下了如蛇的灰跡,圓盤形狀的吊燈散著幽藍的光芒,各種光線混雜在一起,讓房間裡呈現出了一種夢幻般的感覺。
陸斯恩走進房間,輕輕掩上門。
房間裡並沒有克莉絲汀夫人或說凱萊兒的身影,那微微隆起的被子下雖然有人形的曲線隆起,還散出一片絲披散在枕上,陸斯恩卻沒有去察看,這裡沒有活人的生氣,那多半是個等同人體的人偶娃娃。
陸斯恩靠在門背上,撥開眼簾前凌亂的絲,打量著房間,他一眼就看到了掛在床頭的一副肖像畫。
是和夏洛特莊園那副維吉爾作品同樣的肖像,只是夏洛特莊園裡的是真跡,從那習慣性地轉角筆刷畫法來看,這是克莉絲汀夫人臨摹的作品。
如果不是陸斯恩非常熟悉克莉絲汀夫人的筆法,旁人很難看出臨摹作品和真跡之間的區別。
克莉絲汀夫人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臨摹,陸斯恩掃了一眼之後,又將目光從房間裡的其他傢俱上收回。
肖像畫上做了一點改變,畫中的女子的笑容和神情微微有些改變,正用揶揄和戲謔的眼神看著陸斯恩。
陸斯恩再一次落入克莉絲汀夫人的設計之中,她似乎猜想過陸斯恩會認為禮物就是凱萊兒,所以她藉著這幅畫給了陸斯恩這樣的表情。
陸斯恩凝視著肖像,彷彿看到了克莉絲汀夫人,看來她在這個小遊戲上用了不少心思,遊戲越來越有趣了。
房間裡並沒有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唯一能引起他關注的是肖像畫中的女子沒有再握住鑰匙,而是一封信箋。
信箋上似乎有些字跡。但是模糊不清。說明這是一封她準備寄出或接到地信。
陸斯恩覺得這似乎又是一個提示。新地線索會在克莉絲汀夫人交給他地一封信裡。
夏洛特莊園裡並沒有誰告訴陸斯恩。他會受到一封信。早間檢查信箱時。都是一些安德烈公爵地公函。以及一些邀請信。
既然來到了范輪鐵恩古堡。克莉絲汀夫人不會只是畫一幅肖像來嘲諷一下陸斯恩吧。陸斯恩覺得這裡應該就隱藏著下一條線索。
他開始在房間裡尋找。翻開杯子。抽出抽屜。和衣櫃裡地夾層。都沒有現信。
最後他注意到了門背上有一個彎曲地劃痕。這個劃痕並非那種不小心。無意留下地。反而像是可以用利器留下。並小心地步讓劃痕太過顯然。
范輪鐵恩古堡的僕人們不會如此馬虎,更不會在打掃克莉絲汀夫人房間的時候如此動作粗魯。
這棟歷史悠久的古堡裡的任何一處都蘊藏著一段歷史,或曾經地某扇門就是烈金雷諾特家族的某個偉大的將軍親自設計。一切都在悉心的保護之中。
這條劃痕如果不是陸斯恩檢查的足夠細緻,完全不可能被現。
劃痕的前端是一個箭頭,斜斜地指著四十五度角。
順著這個方向。陸斯恩抬頭看去,只見到一副紗簾,這種紗簾是純粹的裝飾品,紗簾背後是一座水晶雕像。
水晶雕像上的人物是古拉西時代的著名英雄,為了傾城美女海倫娜,率軍攻打當時古拉西第一大城斯達地忒羅伊納王子。
陸斯恩的手指在雕像上輕輕敲打著,出清脆的聲音,這是一種喻示嗎?難道是克莉絲汀夫人被困埃爾羅伊宮,需要他去救援?這個雕像是這種寓意?
陸斯恩隨即排除了這個可能。克莉絲汀夫人身在埃爾羅伊宮,並且陪伴著格蘭姆耶,如果有人要刺殺克莉絲汀夫人,那就可以直接刺殺加布裡爾三世和格蘭姆耶了。加布裡爾三世和格蘭姆耶更沒有可能對克莉絲汀夫人動手,
陸斯恩再次順著箭頭地方向望去,閉上眼睛,心念隨著這個箭頭的方向,彷彿穿出了牆壁,在這個房間之上。四十五度角……
陸斯恩馬上離開了這個房間,走上一個樓次,推開了克莉絲汀夫人在范輪鐵恩古堡的書房。
這個房間就是在樓下那個房間的四十五度角。
在收購夏洛特莊園之前,這裡是克莉絲汀夫人處理事務的主要地點,搬到夏洛特莊園後,這裡的一些隱秘資料也隨之搬離,現在這裡留下的都是一些克莉絲汀夫人偶爾會翻閱的書籍。
書房即使長時間未用,也保留著乾淨整潔的姿態。
比起夏洛特莊園地書房,這裡更顯得富麗華貴。裝飾和傢俱上廣泛採用了包金。整個房間都泛著一種淡金色,但因為不常有人使用。依然缺少一種生氣,有些落寞寂寥的感覺。
陸斯恩很容易就在一個資料夾裡找到一大疊信,至少有數百封之多。
一一翻看,陸斯恩並沒有找到有一那一封是署名陸斯恩的,這些信來自櫻蘭羅和多米尼克大陸各自,也沒有那一封信有最近才放入的跡象。
克莉絲汀夫人有可能是用了舊信封,裝了交給陸斯恩的信,但信封上卻沒有提示,這如何去尋找?難道需要把這幾百封信一一拆開細看尋找線索嗎?那只怕要忙碌到第二天了。
陸斯恩相信克莉絲汀夫人不會用這樣缺乏技巧性的方式留給他線索,必然有一種巧妙的信息隱藏在其中,只需要細心翻閱信封上的名字,地址就可以找到。
在夏洛特莊園的肖像,在范輪鐵恩古堡地肖像,克莉絲汀夫人留給他的線索都離不開這幅畫,莫非依然還是從這肖像上去尋找?
陸斯恩的腦海裡再次浮現那兩幅肖像,片刻之後,他的嘴角翹起一絲似乎很有趣的笑意。
他找到了一封寄信人署名「瑪格麗特」的信,信封呈現古舊的顏色,並非是這兩天做出來的。這位「瑪格麗特」是克莉絲汀夫人在多明尼卡神學院學習時認識地一位好友,如今她已經成為了鐵蘭羅行省總督,阿爾芒納伯爵地夫人。克莉絲汀夫人和她依然有書信來往。
陸斯恩所知道地是,瑪格麗特不只是一位伯爵夫人,同時她的名字也和一部名為《黎多瑙茶花女遺事》地小說女主角相同。
打開這封信,裡邊果然已經不是伯爵夫人給克莉絲汀夫人的信了,信地內容和這位伯爵夫人完全沒有關係:
「親愛的瑪格麗特:
我希望您昨天的不適對健康沒有多大影響。昨天晚上十一點鐘,我來打聽過您的消息。有人回答說您還沒有回來。g先生比我幸運,因為在我之後不久他就到您那兒去了,直到清晨四點鐘他還在您那裡。
請原諒我使您度過了一些難受的時刻,不過請放心,我永遠也忘不了您賜給我的那段幸福時刻。
今天我本應該去打聽您的消息,但是我要回到我父親那裡去了。
再見吧,親愛的瑪格麗特,我希望自己能像一個百萬富翁似地愛您,但是我力不從心;您希望我能像一個窮光蛋似地愛您。我卻又不是那麼一無所有。那麼讓我們大家都忘記了吧,對您來說是忘卻一個幾乎是無關緊要的名字,對我來說是忘卻一個無法實現地美夢。
我奉還您的鑰匙。我還未用過它,它對您會有用的,假如您經常像昨天那樣不舒服地話……」
這封信也不是寫給陸斯恩的,通篇和陸斯恩似乎也沒有關係,更不用說克莉絲汀夫人的禮物了,然而陸斯恩卻知道這裡邊必然隱藏著線索。
在這封信裡「g先生」和「鑰匙」兩個詞下都有加粗的紅線,提醒著陸斯恩注意。
陸斯恩握著鑰匙,卻不知道「g先生」和克莉絲汀夫人有什麼關係,是這位g先生拿著克莉絲汀夫人交給陸斯恩的禮物。還是說g先生是下一步線索?
陸斯恩隱約感覺這條線索依然是和那副肖像有關,維吉爾所畫的肖像中的女子,原名阿爾豐西娜?普萊西,是《黎多瑙茶花女遺事》女主角的原型。
不管是書中的瑪格麗特,還是現實中地阿爾豐西娜,都是出身卑微,童年時代生活艱辛,她們來到黎多瑙後,利用造物主賜予她們的天賦——絕色的體態容貌和誘惑男人的風情。在黎多瑙過著縱情聲色的生活,最後因為不分晝夜的沉湎於紙醉金迷的生活,死於咯血病。
《黎多瑙茶花女遺事》這部小說並沒有改編成的同名歌劇著名,陸斯恩覺得克莉絲汀夫人不會是讓他去聽一場歌劇才能找到下一條線索吧?
倫德的歌劇院雖然眾多,但要在始祖誕辰日找到一家依然在經營演出,並且恰好出演這部歌劇地歌劇院,可能性幾乎為零。
陸斯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黎多瑙茶花女遺事》這部小說上了,不管是阿爾豐西娜的肖像,還是鑰匙。以及這段文字。隱約都和小說牽扯上了關係。
書房裡的書籍擺放得十分整齊,克莉絲汀夫人涉獵廣泛。宗教,藝術,軍事,詩歌,等等無所不包,不是熟悉書籍拜訪的人,要在這裡找一部小說,並不容易。
陸斯恩甚至想去書店買一本《黎多瑙茶花女遺事》,但又擔心在這書房裡找到的這本書才會有克莉絲汀夫人留下的線索,只好耐心尋找。
克莉絲汀夫人並沒有讓陸斯恩再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他站在書架的一側,整齊如一線的書架上有一本書卻稍稍凹了進去。
陸斯恩拿出這本在兩本厚達數寸地典籍中取出這本薄薄地書籍,書背上沒有書名,封面上卻正是《黎多瑙茶花女遺事》。
克莉絲汀夫人留下的這個線索,依然需要極其細緻地觀察力。
翻開煙色的書頁,陸斯恩在第十四節找到了剛才那段信的全文,在這本書裡的「g先生」劃了下橫線,「鑰匙」兩個字就沒有了。
鑰匙,似乎只是提醒陸斯恩要回憶那副阿爾豐西娜的肖像,當陸斯恩找到這本書時,鑰匙就不再有其他意義了。所以克莉絲汀夫人沒有再讓陸斯恩把注意力分散到鑰匙上。
陸斯恩推測著,細翻起書來,卻再沒有找到和「g先生」有關的細節。
直到陸斯恩翻第三遍時,才注意到一段話:
「您愛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下午五點到六點,半夜十一點到十二點都可以。好吧。加斯東,請為我彈一《邀舞曲》。」
「為什麼?」
「一來是為了使我高興,二來是因為我一個人總是彈不了這曲子。」
「您在哪一段上遇到困難啦?」
「第三段,有高半音的一節。」
加斯東站起身,坐到鋼琴前面,開始彈奏韋伯地這名曲,樂譜攤在譜架上。瑪格麗特一手扶著鋼琴,眼睛隨著琴譜上每一個音符移動,嘴裡低聲吟唱著。當加斯東彈到她講過的那一節的時候。她一面在鋼琴背上用手指敲打著,一面低聲唱道:fa、mi、re,這就是我彈不下去的地方。請再彈一遍。」
這段話並沒有特別的表示,但這個「加斯東」的人名,卻是這本小說裡唯一可能是「g先生」地人,加斯東的名字開頭第一個字母就是「g」。
「加斯東是誰?」陸斯恩眉頭微蹙,克莉絲汀夫人將她的禮物線索隱藏的越來越深了。fa、mi、re」,陸斯恩默念著這些音節,來到了鋼琴室。
在范輪鐵恩古堡的鋼琴室,陸斯恩曾經和羅秀一起學習,那時候克莉絲汀夫人親自擔任他們的老師。但在不久後,陸斯恩就成為了羅秀的老師,而克莉絲汀夫人成為了忠實的聽眾。
三角大鋼琴安靜地蟄伏在琴室的角落,紫色水晶玻璃窗透過地光斜照在琴上,泛著溫潤的光,黑白相間的琴鍵讓陸斯恩一時間恍惚,耳朵裡似乎響起了《伊蘇河地春》這適合初學的琴曲,一個身著小禮服的小男孩,有著凌亂的絲。坐在加高的凳子上,手指按著琴弦,一絲不苟地按著曲譜奏響了樂章,他身旁坐著同一條凳子的小女孩眼眸裡滿是仰慕和崇拜,神情卻是同樣認真,手指跟隨著小男孩一彈一按,一旁的椅子上,坐著一位年輕的夫人,她正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兩個孩子。滿是憐惜和歡喜。
陸斯恩走近鋼琴。手指抹過琴鍵,出一連串清脆悠揚地吟唱聲。悅耳動聽,待到琴詩裡聲音寥落,他才將剛才記住的一串音節彈了出來。
這一段出自《邀舞曲》的音節,有多種不同的彈奏方式,陸斯恩一一嘗試之後,將其中的一種多彈奏了幾次。
熟悉的音節讓陸斯恩蹙攏眉頭細想,這也是歌劇版本的《黎多瑙茶花女遺事》中的一段唱詞配曲。
「黎多瑙的冬季雲淡風清,我獨自一人走進蒙馬特公墓……」陸斯恩輕輕地唱著,他記得又一次陪伴羅秀和克莉絲汀夫人去看這場歌劇時,克莉絲汀夫人曾經和他說過,這一段唱詞非常難唱。
陸斯恩地手指離開琴鍵,望著那張克莉絲汀夫人坐過的椅子,腦海中整理著她所留下來的線索,「g先生」,「加斯東」,「下午五點到六點」,「半夜十一點到十二點」,「獨自一人走進蒙馬特公墓」。
這是什麼意思?如果將這些詞彙組織起來,是否意味著「獨自一人在下午五點到六點,或半夜十一點到十二點,走進蒙馬特公墓,去見g先生加斯東?」
作為多米尼克大陸歷史上著名的慈善家,在法蘭黎多瑙有蒙馬特公墓,櫻蘭羅的倫德東郊也有蒙馬特公墓,克莉絲汀夫人留下的線索當然不會遠遠地跑到法蘭黎多瑙去。
陸斯恩更相信應該是在下午五點到六點,去蒙馬特公墓,見g先生加斯東,在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間,得到克莉絲汀夫人的禮物。
他依然不相信,克莉絲汀夫人如此煞費苦心的設計,最後會讓旁人轉交給他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