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兒走了,帶走了歡聲笑語,如今的店舖裡頭,只剩下陰雲密佈,若不是那可愛的孩子偶爾發出些逗人的聲音,一切都如死水一般。
我把孩子交給小花,就回了宮,躲在宮中誰也不見,一日日躺在床上,飯來了就吃,水來了就咽,也不說話。小狗每每來見到我的樣子,眼中淨是悲傷。
「小貓,你看,誰來看你了?我好容易才說服皇上賜他們幾個入宮呢。」
我偏偏頭,看著劉景他們,懶懶地不想出聲。劉景和小狗對望一眼
「小貓,五妹走了,我們都很悲痛,可你有沒有想過,如今殺害五妹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五妹留下的孩子還嗷嗷待哺,你要堅強些。」
我嘴角動了動,依舊沒有聲響。「銅鑼燒」見狀,有些氣憤地問
「你可知道,孩子自你離開,已經發了三日高燒,大夫說這樣下去,極可能轉化為肺癆。你還要這樣不死不活地躺著麼?」
「什麼?」
幾日沒曾開口,我的嗓音沙啞得像鋸樹一般
「帶我去看他。」
一路上我盤算著如何想辦法帶他進宮讓御醫看看。沒注意旁邊幾個人有些不自在的表情。馬車一停到店舖門口,我就看到小花抱著孩子在院子裡坐著,伸出手指逗孩子,孩子的手還不會抓,被小花逗得發出了呼嚕呼嚕的氣憤聲。
我衝過去搶過孩子,卻見他臉色紅潤,一點病態也沒有
「你們……他不是病了?」
劉景搶先道
「莫要怪四弟,你想,若不是他這麼說,你還躺在床上不言不語呢。」
我沒做聲,把孩子塞回小花的懷中,轉身就走。不理會小花在後頭喚我。
「杜小貓!」
劉景忍無可忍一聲吼道
「你到底怎麼了?你以為只有你為湘兒一個人傷心麼?你怎麼能做得這般無情無義,不理不睬?」
小狗攔住他
「劉兄,小貓她興許是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什麼苦衷難道不能說出來?你可知道湘兒不明不白的去了,最難過的就是她娘和三弟,可她娘雖日日以淚洗面,卻一個人撐起了她的後事,還有鋪子。三弟呢?他一邊忙著自身公務,一邊不停查那日行兇之人的線索,連續幾日不曾合眼。你卻躲在宮裡不聞不問!你!」
「夠了,不要這樣說她,為何不聽聽小貓說什麼?她與祖湘姑娘一直情同姐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小狗扶著我,伸手抹去了我臉上大顆大顆的眼淚,我心中一陣陣疼痛,讓我忍不住彎下腰,摀住了臉
「我不能和他呆在一起,我會害死他。」
劉景幾人一下呆住,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清楚我話中之意,劉景有些餘怒未消
「你胡說什麼啊?我們都瞭解你的性子,你是再善良仗義不過,你愛他還來不及,如何會害他?」
我抽泣著站起來,抿了抿嘴
「當年我在吐蕃時,吐蕃公主美多跟我情同姐妹,後來慘遭誤殺;後來陸秋與我兄妹相稱,他卻落得個愛人慘死,灰心殉情;如今……我大概不配有親人,我天生就是……」
「荒謬!」
「銅鑼燒」打斷我的話
「這些人的離世都是奸人所害,絕非天意,你怎麼能把這責任擔到自己身上?太荒唐了。」
小狗也扳過了我的身子
「我不准你這麼想,你就因為這個原因疏遠了我們?但你為何不問問我們?且莫說這種猜測是無稽之談,就算你真的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我們共同承擔便是。皇天在上,就算會厄運臨頭,我也願做你的親人。」
我張張嘴,卻覺得喉頭被什麼東西卡住,只有鹹鹹的淚水落在嘴裡,一旁突然塞過來一條帕子,劉景有些無奈地說
「你啊,真不知道你這個平日裡聰明的腦袋裡頭裝了什麼,湘兒的死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可記得她最後對你說的話?」
記得,怎麼不記得,湘兒倒在血泊之中,那麼多的鮮血,讓她的小臉即便塗了胭脂也蒼白不已,可她卻是微笑著的,她說謝謝我……謝謝我……
「這個傻湘兒,我有什麼好謝的?是我將她帶到了長安,她不是應當恨我嗎?」
劉景搖搖頭
「你可明白,若沒有你,湘兒可能一生都不能換回女兒身,不能與心愛之人互訴衷腸,不能穿上那樣華美的嫁衣,對她來說,你是她最信任的人,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將孩子托付給你了。」
「銅鑼燒」冷冷地說
「湘兒的死,是那幾個兇徒干的,無論他們是誰,有朝一日必然會後悔當初下的手。」
我擦乾淚水
「你們可有線索?」
劉景晃動著一把新買的折扇
「我們幾個進屋的時候,你們全都不省人事,湘兒捂著胸口不住喘氣。她中劍的是胸口,卻還能支撐,說明中劍時間與我們進門的時間相差不遠。兇手手法利落,連武器都拋棄,以防有血滴留下線索,連孕婦都能這樣毫無顧忌地刺殺,看來是訓練有素,冷血無情的殺手。湘兒一向與人為善,來長安又沒有多長時間,這應當不是衝著她去的。」
不是衝著湘兒,難道……
「你是說,這兇手可能是要殺別人?可他們一進門就直奔湘兒去了,我雖在一旁,但他們只是點了我的穴道,沒有殺我。這目標這樣明顯……」
劉景看看我
「不錯,目標明確,但目標未必是最終殺人目的。所以,我懷疑對方是衝著三弟去的。」
「劉兄,我與長孫大人素無來往,所以以往一直不便過問,可你這般推測,一定有緣由,你們究竟,在幫長孫大人做什麼?」
「將軍有所不知,並非我們不願以實相告,實在是因為我們二人還並未得到長孫大人完全的信任,只是做一些業務上的雜事。我們進長孫府,本來就有一個目的是為了查明他與鳳翔木家滅門的關聯。若是有結果,我們早就結案回鳳翔去了。」
小狗聽劉景這般說,點點頭不再多問,「銅鑼燒」突然開口
「不過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劉景看看他
「什麼?」
「二哥,你可還記得,有一日晚上我們二人在房中呆得悶了,想去約三哥喝酒,但去三哥門外敲了半天,也沒見有人答應。」
「不錯,是有這麼回事。」
「第二日問起,三哥說他太疲倦,早早歇息了,沒有聽到我們叫喚。」
「是啊。」
「可那日半夜,我起身上茅房的時候,遠遠見到一個黑影在三哥房間旁邊晃了一下。當時我沒多想,覺得可能是野貓什麼的。如今想來卻有些不對勁。」
「不錯,劉兄,我實際上就是想問你們,若說刺殺祖湘姑娘的人最終目的是旁人,那麼最可能的,就是針對李兄。但李兄不過是長孫府一個普通的文士,為何會有人如此費勁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