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和姜白二人眼神四處亂飄,誰也不敢接觸「銅鑼燒」的眼神,臉上都是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表情。我可不怕他,直接上下打量,然後嘿嘿笑了一路。原本他們認為這事情太危險,一致決定讓我在童府呆著,可是我實在是覺得「銅鑼燒」這一身簡直就是我的造型成果,好說歹說,發誓我會在他們指定的地方乖乖呆著,他們才讓我跟了來。
到了傾城山莊,馬車一直開到了木晚霜的屋子外面才停下來,劉景將一隻黑色的大斗篷罩在「銅鑼燒」身上,我們一行人很迅速地閃入了木晚霜的屋子。這大小姐住的地方真不是一般的豪華,二層的小樓閣,裡面廳室繁多。每一間屋子的門口都守著兩個人,整個小樓外面還有一排排巡邏著的士兵。劉景為了守住每一間屋子,著實是耗費了不少人力。
拐了兩個彎才走到木晚霜的閨房,裡面都是藥材和血腥的味道。木晚霜毫無生氣地躺在雕花大床上,旁邊立著幾個侍女,木天辰坐在她的床邊,木晚霜顯然已經失去了知覺,卻似乎仍處在驚慌之中,一隻慘白的手握住了木天辰的手。
木天辰回頭對我們笑笑,俯身在木晚霜耳旁輕語了幾句,然後溫柔地掰開了木晚霜的手,我看見他的手上已經有了一圈紫色的淤痕。木天辰站起來
「勞煩劉大人了。我去給姐姐端藥湯來。」
他朝我們走過來的時候,斗篷裡的「銅鑼燒」微微朝後退了退,劉景不帶情緒地對他說
「這些事情讓侍女們做就好,木少爺如今處境也不甚安全,我已經派人在你的寢居守著了,木少爺若無其他事情,還是莫要隨處亂走的好。」
木天辰眼中帶著瞭然,衝著劉景笑笑,我只覺得那笑臉生出滿室花香,劉景咳嗽一下,將頭轉開
「木少爺,請。」
木天辰並未立刻走
「讓我給姐姐熬完藥,我就回去。」
他語氣溫和,卻透露著堅持。劉景仍然不去看他,良久,才點頭。待他走出了門,我明顯感覺到姜白和劉景呼出了一口長氣。劉景將室內的幾個侍女遣了出去,然後迅速把「銅鑼燒」身上的斗篷解開,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中的木晚霜,在她身上披上斗篷。「銅鑼燒」很自覺地上了床,躺在了木晚霜原先的位置上,他眉頭緊緊皺著,一副嫌惡的表情,但還是乖乖將頭偏向了床的內側。躺好不動。
我憋著笑意問劉景
「現在怎麼辦?」
劉景跟姜白對望一眼
「守株待兔。」
劉景把我和姜白以及昏迷的木晚霜一起送到了他府上,然後就趕回了傾城山莊。姜白也回府處理一些事情去了,剩下我無所事事,只好坐在木晚霜的房間裡看護著。雖說這個人清醒的時候一副冷冰冰的御姐樣兒,可是她如今柔弱無力地昏倒在床上,看上去還是蠻賞心悅目的。我沒好意思使喚劉景府上的下人,這件事兒也是不便讓太多人知道,就自己動手給她換藥和擦拭。
就這樣呆到了晚上,我的腦袋越來越沉重,心中鬱悶,這幫人,就這樣把我給忘記啦?好歹來一個告訴告訴我情況怎麼樣,順便給我整張床睡睡啊,我總不能去搶木晚霜的床吧。
突然似乎有人在我身上撞了兩下,我半身一陣酸麻,無法動彈。我心一沉,剛想張嘴呼救,發現自己沒了聲音。
接著我被人摟住腰,向外飛掠而去。那人扣住我的腰身,我的臉朝下方,只能看見他穿著白色衣袍和鞋子,他步履飛快,輕功與劉景不分伯仲。不知為什麼,這人雖然劫持了我,我卻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敵意,就連扣住我的手,都是輕柔的,一點也沒有弄疼我。那人走了很久,我只覺得腦袋都要充血爆炸了,他才將我放了下來,我眼前冒起了無數星星,好不容易恢復了視覺,我覺得自己彷彿到了仙境。雖然已經深夜,可是一輪圓月高掛,灑下皎潔銀灰,四周花木繁茂,雖然冷風陣陣,但是風中居然帶著花香。此時都已近秋日,這地方也太美了些吧。我沒法轉頭,只能拚命撇眼睛,在我的左邊,有一道潔白的身影,背對著我,長髮在夜風之中飛散起來,飄起一種決絕的味道。
我再仔細看看,立刻沒了欣賞美景美人的心情,那白色衣服的人站的地方,很顯然是個懸崖,而我坐的地方,似乎也離懸崖不遠啊。
那人站了好半晌,微微側了側頭,似乎在聽什麼動靜。然後他歎了口氣,走到了我對面。那裡放著一塊石台,上面擺著一把琴。那人坐在琴前面,輕輕撥動著琴弦。聲音悅耳,如同梵音佛樂,可是我的大腦在看到這個人的面孔時已經自動死機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孔,仍然帶著悲天憫人的祥和,在月光下更讓人有膜拜的衝動。那分明是在傾城山莊被重重保護看守著的木天辰!
看著他纖細修長的玉指在輕攏慢捻,我心裡一陣陣發寒。原來木天辰的功夫如此之高。深夜擄人這樣的舉動,不是一個慈悲文弱的少爺應該做的事情。他沒有看我,只是專心彈奏著,彷彿置身在音樂之中,不能自拔。
突然在遠處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一道身影飄然而至,落在離我約莫十步的距離上,正是劉景。他冷冷地說
「木天辰,想不到竟然是你。我勸你將解藥交出來,放了小貓,莫要再行差踏錯。」
解藥?什麼解藥?難道有人中毒了?我沒法說話,只能眼珠子亂轉。木天辰離我太近,我們又太靠近懸崖,劉景大概怕我出危險,一時沒敢靠過來。木天辰依舊淡淡地彈奏著,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姜白也到了,站在了劉景身邊。「銅鑼燒」呢?他怎麼沒來?
我心中正疑惑著。木天辰離開了琴,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劉景和姜白搶上一步,姜白喝道
「你還嫌自己背的人命不夠多嗎!你還想對小貓做什麼?」
木天辰沒理會他,他蹲下來,跟我對視著,我有些不解,他眼中沒有殺意,甚至沒有凶狠,是濃濃的求懇之色。他見我愣住,輕聲問我
「姑娘,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寬恕那些有過罪愆的人。那也是寬恕了你自己。」
說完,他轉頭看向遠處的一片密林,那大概是上山來的路,我已經能聽到人聲湧動了。轉回視線,他站了起來,看著劉景
「你們可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劉景不耐煩道
「木天辰你又想搞什麼鬼?你今日逃不掉了,還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木天辰笑了,笑得很是單純
「不,你們弄錯了,我不叫木天辰,一直都不叫木天辰。我叫莫齊。」
「莫齊!」
姜白和劉景大驚。姜白搶上一步
「你叫莫齊?你和莫家有什麼關係,為何你的名字和莫家當年的少爺一樣?」
木天辰沒有直接回答
「那真是可怕的一天。我親眼看著自己的家人一個個倒在了我的面前,卻無能為力。」
「你沒死,你真是莫家少爺莫齊?你又如何會成了木天辰?」
劉景沉聲問道
莫齊的身子顫了顫,似乎想到了些難忍之事
「我確實是被大戶人家關了起來,成了別人的玩物,只不過那大戶人家就是木家,而木傾就是對我極盡侮辱之事的人。那幾年真的不好過呢,我被下了藥,無法動武,剛開始只有木傾,後來木傾厭棄了我,就將我給了木槿,還有木家的一些管事。直到一年前,我無意中得到了密音心法,恢復了武功,還學習了秘術,才能為家人報仇,為我自己報仇。」
莫齊開口,說的是報仇,卻沒有激動,就像敘述著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婉婉道來。我聽得卻是心中唏噓。難怪他會那樣傷害木槿和木傾,難怪他會那麼恨木家的人。原來木傾死的時候嘴裡說的,並不是「木」字,而是「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