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路上這美多對我還是不錯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每每到了一個鎮子,她也會像孩子一樣活蹦亂跳地拉著我去吃東吃西,買這買那。於是天生安之若素的我,漸漸沒有了「被綁架的人」的自覺,也漸漸和公主熟稔起來。
只是偶爾會有些擔心,不知小狗怎麼樣了。我問美多,她只是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的朋友已經給小狗送了信的,讓小狗自己先走了,叫我不用擔心。我想著既然如此,小狗一定是先去揚州等我了,反正現在我也是沒法再回去了,索性先和她們回吐蕃好好看看,然後再去揚州找小狗。
停停走走,吃吃喝喝,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已經跨過了小半個吐蕃,我也莫名其妙地被美多和青青丫頭當做了莫逆。我也沒有對她們多慈眉善目,最多是本色出演,倒是美多在我和青青的帶領下,漢話流利了不少。
今天我們剛來到這個距離邏些很近的一個小城鎮,這裡似乎要在三天後舉行一個祭神的儀式,吐蕃人對於這樣的神靈儀式都有著別樣的推崇和尊敬,因此現在整個城鎮熱鬧非常,我被好像打了濃縮雞血的美多(她平時打的是普通雞血)拉著到處亂轉,很快,跟在身後的侍衛和青青就被甩開了老遠。
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所以當我們被一股異常香濃的奶酒味道拐離了人群,吸引進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子就很正常了。我雖然覺得似乎不妥,但是心中對酒這樣東西的執念還是有點深。也就沒怎麼掙扎地隨著美多去小巷中飽喝了一大碗上好的羊奶酒,有些暈乎乎地走出了門口,我還在想著這家店是如何讓奶和酒那麼融洽地放在一起的呢?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我抬頭,看見了三四個腰圓膀大的吐蕃男子面露淫邪之意,擋在我們兩個面前。
我早想到,兩個長相非常對得起觀眾的女子出遊,雖說後面都跟著三兩個侍衛,但還是會不乏有一些色令智昏之徒臨時起意。偏生這個美多公主顯然是被呵護大的,完全不知道危險兩個字怎麼寫,三番五次想辦法甩掉侍衛。
我在心裡歎口氣,所以,眼前這一幕,是正常的,理所應當會出現的。美多還醉醺醺地要往前走,被我一把拽回來,她晃晃腦袋,看著眼前擋住去路的人,兩眼圓睜,說了句吐蕃話,看她的樣子,想來怕是沒搞清楚狀況,在擺公主的架子,叫他們讓開。這幾個人自然是沒有買賬,還步步緊逼了過來。美多這才感覺到了不對勁,她平日裡基本都是藉著侍衛狐假虎威來著,何時見過這陣仗,只是緊緊拽著我的手。
我其實也怕得緊,什麼年代的色狼都長得那麼挫,要來幾個跟古天樂長得一樣的,那我也就放棄抵抗了不是,但是眼前這幾位,這實在是……正想著,其中一個大漢已經伸出手向我抓來。算了,死就死,拚死一搏!我單手一擋,萬夫莫開地大吼一聲
「慢著!」
那幾個人果然愣了一愣,我不敢停頓,馬不停蹄地喊
「你們的,漢語,可會?」
那三人愣愣地看著我,不明所以,我暗暗推了美多一把,讓她快跑,結果發現這個笨蛋居然也被我嚇到了,愣在那兒沒動,我心中苦歎,天要亡我……我插起了腰,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對著面前三人道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們的媽媽的表姐的外孫的小姑子的媳婦的阿姨的妹妹的表弟的叔叔他媽!」
也不知那幾個人是懂得漢語的被我說懵了呢,還是不懂漢語突然聽到了這樣一串亂七八糟的東西沒反應過來,剛說完還沒來得及喘氣,我便拉著美多一下從三人中間的空擋鑽了出去,這幾件事幾乎發生在分秒毫釐之間。空氣中還迴盪著我的吼聲,美多已經被我拉出了三人的包圍,接下來不用我提醒,她也知道應該要跑了,三個大漢反應過來,一下追了出來。美多倒是還好,大概是自幼鍛煉得多,個高腿長,也比我健壯得多,跑得倒是飛快。可杜小貓的這身子一向跟林妹妹好有一拼,哪裡經歷過那麼驚險刺激的奔跑,我只覺得心臟急速地跳動,喉頭發甜,接著一口腥了吧唧的東西噴了出去,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昏迷前只覺得好像被人接住了,心道完了完了,被抓到了,這把死了都要被奸屍,你爺爺的……
我在黑暗當中喘息,奔跑,覺得疲累不已,似乎聽到有人叫我,我一回頭,只見小狗一臉憔悴地站在不遠處看著我,我急忙跑過去,邊跑邊說
「小狗,你什麼時候到揚州的?玩得開心不?怎麼瘦了這麼多?」
但是小狗卻一直離我那麼遠,怎麼也靠近不了。我看著他有些淒哀的表情,心中有些內疚
「小狗,你也知道,我寫字那麼醜,又找不到人給我送信,不然不會那麼久不與你聯繫的,對不起啊。」
突然我耳邊一聲暴吼,我轉頭一看,師父的大臉滿是怒氣
「小兔崽子,你也知道你自個兒字丑啊,你那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留了封鬼畫符就失蹤,今兒我不對你用家法……」
「不要啊!」
一聲尖叫將我從夢中驚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眼前是民族特色濃郁的床幃,身下軟綿綿的,想來是羊絨被子。我忍著一陣陣的暈眩,坐了起來,這個房間裡沒人,但屋外似乎有嘈雜的聲音。我穿上放在床邊的小皮靴,走到了門口。
只見門口跪了一堆人,唯一站著的那個男人身穿著亮色絲綢袍子,身材修長有力,手中握著一根鞭子,雖然背對著我,但是身上的王者氣場卻是強大之極,此時的他怕是憤怒異常,滿院子只有幾聲微微的抽泣,空氣凝重地恐怕蚊子都飛不進來。美多跪在那人面前,低著頭,雙手攪著衣袍。
「你是我的胞妹,你的婚事自當門戶登對,豈可由得你自行挑選!我將你關起來,就是要你想清楚,結果你竟然跑了出去,若不是我在那裡參加祭神,若不是侍衛過來報告,你可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我一向疼你,這次卻不能輕饒。」
說完鞭子便要向美多身上抽去。青青一下撲了過去,抱住美多,剛要哭喊,突然看到了門邊的我,彷彿看見了救星
「菲菲!」
她這一叫可謂是飽含深情,驚天動地啊,頓時我成了滿院子目光的載體。背對著我的男人轉過身來。我看見了他的臉,差點沒暈過去,天啊,這世界怎麼了,瞎了嗎?這個男人長成這禍水樣,怎麼不來道天雷劈了他!看看那鼻若懸樑,看看那目若朗星,那叫一個風姿威儀,那叫一個不可方物。再加上挺拔如玉的身材,剛才貌似他說了他是美多的哥哥……美多是公主,那她哥哥自然是吐蕃贊普,貞觀年間吐蕃的贊普……天哪!松贊干布!
你爺爺的,帥成這樣就算了,還萬人之上,萬人之上就算了,還流芳千古!笑起來還那麼好看……恩?笑?我回過神來見到帥哥對我露出溫良如玉的笑意,我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摸了兩下嘴角,嗯,還好沒有流口水。松贊干布見我這樣,笑意更深,他示意眾人先起身,對我和藹地道
「美多告訴了我,是你救了她,想不到你長得瘦弱,勇氣和智謀都不落人後。你救了美多,自然就是我的貴賓。你先好好養傷,過一段時間我會擺宴好好答謝你。」
雖是道謝,可是話從這君主口中說來,自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他轉身又嚴厲地對青青道
「看著公主,不許她出房間一步!」
帥哥帶著光環飄遠了,美多和青青圍過來對著我問長問短,我這才驚覺帥哥剛才說的居然是非常流利的漢語。
「青青,為什麼贊普會說漢話?」
「半年前贊普接待了大唐的使臣,之後就請了漢人先生來皇宮中教漢話,平時也堅持用漢話交流。如今皇宮之中不會漢語的極少。聽說是為了要迎娶大唐公主做準備的。」
我恍然大悟,可不是嘛,明年應該就是松贊干布派祿東贊前去大唐求婚的一年了。想到青青曾經說過美多很想嫁給大論,我所知道吐蕃目前的大論就只有祿東贊一個,可是祿東贊貌似現在已經三十出頭了,而且還死了個老婆,是個二婚頭,也不知道美多這天時地利人和的堂堂吐蕃公主是看上了人家哪點。不過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有時見美多難得地安靜下來,總是面露思念,長吁短歎,若有所思,我也難得糊塗地坐在一邊,她歎她的思春氣,我吃我的鮮葡萄。
自從我用了那招胡言亂語,聲東擊西,美多就常常跟在我屁股後頭晃悠,她總說
「我覺得菲菲一定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子,比我們吐蕃的女兒們都勇敢呢,連哥哥也說菲菲智計過人,不讓眉毛。」
我一邊很想提醒她那句話應該是不讓鬚眉,一邊被深深的驕傲自豪以及低調謙虛的情緒折磨著。就這樣在美多的寢宮窩了半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