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是不能貪心的。這個道理我很明白,但是我顯然做的不夠好,要不老天爺怎麼會三番兩次地戲弄於我。此時的我,手腳被反綁著,被扔在一輛飛馳的馬車,也許是牛車上面顛簸起伏著,雖然身子底下墊了一塊厚厚的羊毛氈子,但是也不妨礙我被晃得臉色發青,腸胃翻騰。
天啊,大不了我不要求洗澡了還不行麼?我嘴上綁著一塊麻布,只能在心中吶喊,順便隔著車頂無語問蒼天。
事情要從昨天出了客棧開始說起。想我在現代的時候因為被黃世仁馬大編輯壓迫得神經衰弱,常常需要服食安定才能睡得著,到了這裡,倒是夜夜好眠。大早起身,伸出手適應了一下被窩外頭冰冷的空氣,我跳下床伸了個懶腰。今日的計劃是要好好逛一逛這個小鎮,然後接著南行。也不知道死老頭看了信會不會到揚州去找我。搖搖頭,怎麼又想起死老頭了。
揣著錢幣和小狗在鎮上趴趴走,一會兒去看看賣兵器的鋪子,這裡的兵器很簡單,刀,槍,矛,還有一些鐵器。我買了把小刀放在身上,雖說小狗功夫不錯,但有備無患還是好的。又到了衣服鋪子,給我和小狗一人換了一套吐蕃服飾,這裡當然也有賣唐服的,只是我好容易見到這麼新奇的衣服,那是一定要試試的。我給自己選了一套深紅色帶白羊毛邊的襖子,我喜歡紅色,喜慶啊。給小狗選了一套墨綠色的男子布衣,選了兩條編織得很精緻的腰帶,雖然貴了點,但是看著小狗煥然一新的樣子,想來我的也不差,便美滋滋起來。
穿著新衣服,我準備再逛一逛鎮上的酒鋪,我可是沒有忘記自己想要重新蒸酒的宏偉目標,先得去查訪一下民情才行。走在路上,迎面幾匹馬快奔而來,為首的那匹馬上騎著一個吐蕃服侍的俏麗姑娘,濃眉大眼,嫩黃色的衣服襯得她蜜色的皮膚更為光滑,她身形矯健,揮著鞭子便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後面的幾匹馬上大概是她的侍從,緊緊跟著她,護在她四周。
與我們錯身而過時,她隨意地朝我們瞟來一眼。我沒在意,跟小狗繼續往前走,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勒馬的聲音,那些馬匹去而復返,似乎有個女子的聲音在我身後喊了一句什麼話
「*!@@¥%%#¥」
恩,聽不懂,沒聽到。小狗眉頭皺著,但也沒回頭。誰知那女子的聲音又響起,這回說的是人話
「你們,紅的,綠的,停下!」
紅的,綠的……我覺得自己眉毛抽動了一下,不會那麼巧吧。事實證明,就是那麼巧,那個馬上的黃衣女子下了馬,奔到我們面前,她的幾個侍從也奔了過來,似乎是想要攔著她,被她一個怒瞪瞪了回去。這女孩子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五官靈動,嬌俏可人,一身黃色的吐蕃服飾竟然是絲織品。如果我記得沒錯,吐蕃與大唐不同,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穿戴絲綢,這邊陲小鎮,怎麼會有皇室顯貴。這小美女在我眼中瞬間化為了麻煩二字
「你,很好看。跟我回去,陪我。」
聽了她磕磕巴巴的漢話,我差點一口口水嗆死自己,大姐你也太開放了你。大概聽明白她的意思了,我瞄了瞄身邊臉色不豫的小狗,一定又是這大木頭引來的爛桃花。在俺們村裡招蜂引蝶的,沒想到在外面也魅力不減。我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小狗,看你怎麼擺脫這朵扎手的花。
那黃衣女子有些不耐煩地拽了拽我的手
「跟我回去,跟我玩。」
恩,這麼快就拉手,這吐蕃女子還真是相當主動啊。等等,她拽誰的手來著?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被緊緊抓在那個女子爪子裡的手。這……莫非,招蜂引蝶的是我?天啊,我沒有這種癖好啊。看著那女子水汪汪的大眼中滿是孩子般的期待,我真是欲哭無淚。不知從何解釋。
小狗就乾脆得多了,一把將我的手收回,用吐蕃語對那女子說了一句話,那女子愣了一下,小狗趁機摟著還在發呆的我快步跑走。
一直跑到遠處的一條小路,小狗才將我放下,我呼了口氣
「小狗你輕功不賴啊。」
「嗯。」
「小狗你會吐蕃話?」
「學過。」
「你剛才和她說了什麼?她怎麼一下傻了?」
小狗的臉可疑地紅了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肯告訴我。被我逼問得急了,索性一言不發,裝死。他越不說,我越想知道,結果回客棧的路上,只聽一女子拽著一男子的手不停地搖晃
「你到底說了什麼?」
「不能是什麼壞話吧,我們倆誰跟誰啊,快告訴我啊。」
「……」
青絲玉面映成趣,
總角青梅兩相依。
繾綣不識愁與苦,
暢意應是少年氣。
驀然再是回首時,
愁離悲歡已無形。
回到客棧,小狗就進了自己房間,晚飯也是在房間裡解決的,像是在躲著我一樣。八成是白日裡被我糾纏怕了吧,嘿嘿。再次狠狠擦了擦身體,對著空氣抱怨一翻,略略減輕了不能洗澡帶來的煩悶,今天逛得也有些疲倦了,我連外衣也沒脫,就披了被子倒在床上。
半夜,我被一陣輕響驚心,剛要大聲呼救,一塊帕子摀住了我的口鼻,我暗暗在心裡大罵
「爺爺的,小狗兒你平日裡倒是挺細緻的,關鍵時候咋能這麼掉鏈子嘛,隔壁那麼大的動靜,你是睡死到哪裡去了。」
然後非常識時務的華麗麗的暈了過去。待我醒來時,便已經被人綁在車上,顛了個心肝脾肺都不認得自個兒娘親的疼。在我以為自己快要被顛死,穿回現代的時候。車停了下來。車簾拉開探進來一張小臉,我無言地窩在地上,安慰著自己受傷嚴重的小內臟。腳趾頭想一想也知道是誰劫走了我,我一直窩在那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平時見到的人都沒有幾個,別提會有什麼人對我有敵意了。昨日白天遇到的那個吐蕃貴族女子行為刁蠻隨性,毫無禮法可言,白日裡只不過是被小狗說的話晃了一晃,但無論是什麼話,等她反應過來,怎麼可能不採取行動。
怪只怪我太相信小狗,按說小狗的功夫我也見過,以一敵百不敢說,對付區區幾個家丁侍從還不是手到擒來的。誰知道這傢伙真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別的還好說,我的一百來個銅錢還在包裹裡那!小狗你需得替我放好咯啊。
那女子見我倒在地上,手忙腳亂進來扶起我,解開了我的手腳,也打開了我嘴上的布條,揉了揉我被綁得有些淤血的雙手,眼睛含著怒氣向外邊瞪了一眼。然後從外面拿過來一個牛皮水囊,餵我喝了幾口水。還替我拍了拍後背,那力道之大,差點讓我嗆回姥姥家去。這時,又鑽進來一個小丫頭。那小丫頭一張圓圓的娃娃臉,配著琉璃一般的兩顆大眼睛,瞬間讓我思及院門口結出來的紫葡萄。
那小丫頭很乖巧地跪坐在我跟前
「小娘子莫怕,我喚作青青,跟小娘子一樣,也是漢人,這是我家主人,她是吐蕃公主,此番是要邀請你去吐蕃當客人呢。」
「客人?」
我覺得此時此刻,即使我的臉上沒有數道黑線,那表情也是精彩紛呈。青青看了看我手腕上的淤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小娘子莫怪,其實主人為了這事情,已經氣了多金哥哥整整兩天了。可是多金哥哥也是怕小娘子醒了之後會受驚,傷了自己。」
看在葡萄的份上,看在葡萄的份上……我不停在心中安撫自己,好不容易沒有給這個明顯搞不清楚重點的丫頭一個白眼。
「你問問你家主人,綁了我究竟要做什麼。」
我不問則已,一問之下,只見小丫頭的眼淚就跟自來水管爆炸了一樣向外噴,爺爺的,這技術,放到現代那就是金馬獎影后來著,話說我這麼淒慘都沒哭,她倒是先嚎上了,忍了好久的一個白眼終於飛出了眼眶,不過青青顯然還屬於非常自我投入的系列產品,自顧自地說
「小娘子,我家……我家主人真的很可憐的,她從小就沒了娘親,雖然贊普很疼她,但是贊普卻不讓她嫁給大論大人。她心中難過,才離了家出來。主人的娘親是漢人,年輕的時候也和小娘子一樣,白白的,生長得很美……公主此番被贊普派來的人找到了,就要回邏些(1)去了,她只是想讓你去陪陪她,沒有惡意的。」
我理了理這小丫頭亂七八糟的思路,大概聽明白了,感情這個公主很少見到漢人女子,好不容易逮著我了,便將自己一腔思念母親的熱情傾注在了我身上。我顯然不會傻到去和這些皇親貴胄討論討論什麼叫做別人也許有事,請客應當事先商量這個問題。那個公主拍了拍青青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她。然後看向我,水眸烏溜溜的
「我,美多,你,名字是什麼?」
「菲菲,我叫菲菲。」
我能做什麼呢?這車是人家的,這水是人家的,周圍還有人家十幾二十個護衛。我能做的就是乖乖跟著這位公主大人回什麼邏些去做客。
註解:(1)邏些:吐蕃的都城,現在的拉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