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杜小貓是怎麼死的,我不太清楚,曾經懷疑過大概是被杜老頭餓死的,杜老頭成天的不著家,也不知到什麼地方去偷雞摸狗,為禍人間。失蹤個把禮拜是常有的事,當時家裡並未耕作,錢財也所剩無幾,斷糧八成是常有的事情,我醒來後曾經徹底翻查過家中細軟,悲涼地發現,家裡什麼都少,倒是廚房藏了很多藥材,上面還細細劃分了些功效。可藥材能亂吃嘛,我可不就是吃錯了藥來滴嗎。哪天我若是想重新穿回去,倒是可以試一試把這些藥都吞下去。
要不是我聰明絕頂(在心裡默默自戀一把),估計又被餓死一回。可憐我重生在以豐腴為美的李唐時代,卻得了個被餓得剩了一把骨頭的身體。
重生後雖對目前這具身體不甚滿意,但我適應環境的能力一向強得驚天動地。緩過神來後我立刻捲起了袖子,重整河山。先將一間四合院式的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去了去原先屋子中的霉味,又在房間裡面都放上了我自己做的花包。
這花包是我在現代的時候見到市面上有人出賣的,當時只覺得這創意不錯,但外面賣的花瓣劣質,用來熏制的香水更是讓我聞得心驚膽戰。就回家自己上網學著做干花,將花縫在布包之中,為此我還專門去學了刺繡,後來家裡就放滿了各式各樣漂亮的花包。這裡其他的東西稀缺,但是自然中的植物卻都是未受過污染之害的,桃灼柳依,菊嬌梅秀,香氣都極為質樸,製成干花之後香氣馥郁,久久不散,堪比現代高級的香水。
如今的房間裡放的,便是我在秋冬時節採來的菊花梅花的干花瓣包。每一個布包上面都被我繡上了不同的圖案,有的是幾句詩句,有的是卡通人物,也有的是山水。
其實我曾想過將這些干花布包拿到集市中賣掉,換一些銀錢聊以謀生,但這個村落所在的位置是相當的偏僻,還四面環山,道路錯雜又難走,沒有人帶路很難出去,村裡的人一般都是等著村外的流動商人或者市集到了附近,再走個十幾里的山路出去換些東西或者銀錢。
我一個四肢細弱的少女,沒有人帶著,是沒法子走出去的。我曾經跟杜老頭提出我要出去換銀子的想法。可不知為何,平時特別好說話的杜老頭一聽到我說要出去,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平日裡受欺負的小媳婦姿態瞬間不見,板著臉說什麼也不肯。逼得急了就玩失蹤,幾次下來,我對與外界聯繫這件事情,也就不再提了。
民以食為天,沒吃的可不行。我可是無美食不歡的人,以前在家的時候即使父母不在,我也會想辦法讓自己想吃什麼吃什麼,怎麼好吃怎麼吃。因此在杜老頭第二次失蹤長達六天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絕對不能等著老頭的救濟糧來活命。我要自力更生。
這杜老頭的房子外面倒是有那麼一畝三分地,可是我的農耕水平只是知道翻土,播種,灌溉等等一系列名詞而已,要真是讓我自己種地,那真可謂是豬八戒當兵——力不從心了。我頭疼了許久,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這農耕知識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透徹的,即便是懂,我一個小丫頭,也沒有力氣來整治這大片的田地。儘管如此,我還是用花包跟同村的人換來了些麥種和菜種,將這些東西收好準備來年試著種種看。
這裡的日子並不好過,只是沒有現代化的工具不算什麼,這裡的生活從早到晚都是考驗,清晨起了床,沒有牙刷牙膏,井水要自己從院子中提來。燒飯的時候要用柴火,動不動就會把一鍋出做成一鍋糊。晚上只能點蠟,四周黑漆漆,連蟲子叫都聽不到,但蠟燭數量有限,一晚上只能點一小截,等蠟燭滅了若是還沒有睡著,那就只能蒙著被子,露出眼睛,跟家裡那兩隻貓的夜光瞳對望到雞啼叫。
雖說諸多不便,但我本來就信奉莊子的思想,莊子說過,外化而不內化,做人本就應當隨遇而安,享受天地間任何一件事物。如此想著,我也就從未對自己的遭遇有所怨懟。我盡力動手去改變窘境,若是不能,也就當做歷練生活好了。
我每日打交道最多的地方,恐怕就是灶房了,要改造的地方自然第一個也是這裡。我差遣杜老頭將一個大水缸架在一米多高的木頭架子上,在底部隔開一個圓孔,將一截粗軟木打磨成帶一個拐彎的形狀,將中間掏空做成一根木管,一頭塞在圓孔處,四周用蠟封死,另一頭用軟木塞塞住,要用水的時候將木塞一拔,水就自動流出來了。我在現代也不算個發明家,想來想去,這就是最為簡便的方法了,不想師父卻對著我這個還不甚滿意的作品看了很久,隨後又盯了我很久,眼神不像平時那般,竟是頗有深意。我被看得毛骨悚然,不禁胡思亂想起來,是不是我這神來之筆太有創意,讓師父另眼相看,竟然開始重新審視我這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了?還是,難道這無良老頭一直是大智若愚,現在看到徒弟與以前大不相同,開始懷疑起我來?正在心中打著腹稿等一下若是被質問應當如何如何,只聽杜老頭若有所思地發出了一聲感慨
「貓兒,這大缸以前是醃鹹菜的,你洗了沒?」
一句話說得我眼冒金星,險些吐血,心中那一點小疑惑瞬間到爪哇散步去了。俗話說了,易在年少傻,難得老年呆。我這師父,絕對是國寶級別的人物啊,別說他發現了現在的杜小貓和以前有不同會不會有所反應,估計他根本就不記得以前的杜小貓鼻子眉毛都長在哪個位置……
此後每次老頭會來我都會讓他把水缸放滿。誰不知道老頭看上去年紀不小了,一身功夫倒是出神入化。每每看著他一邊嘟囔著哪兒有師父伺候徒兒的,一邊健步如飛地提著水桶,我就忍不住腹誹:「無良師父,功夫那麼好,成天出去撿垃圾,也不見教導一下自己的徒弟。」
除了水缸,我還請師父在外面打回了一個鐵架子和一口鍋,我照著現代燒烤的樣子畫了架子,又照著火鍋的樣子畫上了鍋。要用時底下塞上爐子,就是火鍋,用著十分方便。為了這火鍋,師父著實在家留了好長一段時間,破了在家呆不了十天半個月的記錄。
此時此刻,我正坐在這火鍋的旁邊,盯著鍋裡用小米和了麥粉,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蔬菜和臘肉熬煮的粥,待粥煮得粘稠,香味四溢的時候,我盛了一碗,又從一旁的罈子裡面夾了一些我用黃瓜和白菜幫子跟辣椒醃製的酸甜泡菜,順手將一旁已經涼得差不多的藥一同放在托盤中,朝房間走去。
床上的人仍然昏迷不醒,我取過了一旁的帕子,用水沾濕了為他擦拭了一下臉和手。他身材十分高大,身上的衣服有多處的劃痕,旁邊的布料都被凝固的鮮血弄得僵硬,我用剪子將他外面一層已經破爛不堪的衣料剪開,只見這人一身的黑衣雖無半點修飾,但料子極好,只怕不是個普通人。師父說了,如今是貞觀十三年,如果我記得沒錯,這時候的唐太宗正是勵精圖治,唐高祖太上皇的喪期也剛剛過去,一切娛樂和喜慶活動都開始復甦,房玄齡的唐律修訂施行到了第三年,正是一切都進入正軌的時候。身著黑衣,恐怕身份有些見不得光,衣料昂貴,證明不是貧民百姓。在這個太平盛世,這樣的人出現在塞北邊陲,恐怕是大有圖謀。
想到此處,我太陽穴不禁跳動了起來,師父究竟是撿回來一個什麼樣的大麻煩,不管怎麼樣,我絕對不能讓他給師父和我,還有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落危險……想著,突然那人呻吟了一下。微微睜開了眼睛,迷茫地望著我,眉頭緊皺,彷彿是想要極力看清我。我這才發現這人生長得還不賴。雖然皮膚黝黑,面容看起來稍顯嚴肅,可是眉眼英氣,五官極正,鼻樑堅挺,眼眸深邃。雖算不得貌若潘安,但這長相,絕對不敷衍。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沒發出聲音。我想著也許是昏迷太久,咽喉乾導致的,便將他扶起,端起藥餵他。他本想抬手自己拿碗,試了幾次都沒能將手抬起來,倒是牽動了傷口,讓他冷汗涔涔。
「得了得了,我餵你就行了。你自己端著指不定都灑出去了。」
他俊臉可疑地紅了紅,也沒堅持,任由我喂完了藥,又餵了粥。這才開口說話
「姑娘救了我?」
「不是,是我家老頭子救的,不過他現在不在,你不用忙著去道謝了。現在我問,你答。」
我叉著腰,擺出了平時訓斥老頭子的架勢,大有你不聽我的,丟你出去的勢頭。他見我的樣子,微微一愣,呆呆地點了點頭。
「你可是反賊?」
皺眉,搖頭。
「可有家人在等你回去?」
黯然,搖頭。
「外面可是有敵人在尋你?」
為難,點頭。
「很好,我不管你以前叫什麼,是為什麼會被傷成這樣,如今我們救了你,你又無家可歸,那麼我便收留了你,不過今後你不能再去招惹外面的是非,給我們帶來災禍。要改名換姓,在家中幫忙勞作,等風平浪靜之時,你再想辦法偷偷出去。這個家裡髒活累活都歸你,不髒的不累的活,嗯……也都歸你。我的名字叫……呃,羅菲菲,以後你就叫……」
我一時想不起要給他起個什麼名字好,眼角瞟見了藥碗中一顆漏網之魚的枸杞浸泡在最後一丁點黑色的湯藥中。
「好了,你就叫枸杞吧,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你就叫我菲菲。」
想起老頭子說的,他跟小黑的強大對比。
「嗯,大家既然要一起生活嘛,那就親切些,叫你小狗吧。」
小狗的接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大,面對這樣沒有自主權的對話,簽訂了如此喪權辱國的條約,被冠以這樣與本質不符的名字,他只是在聽到「一起生活」幾個字的時候略略有些不自然,但隨即點點頭,表示沒有意見,嘴角居然還帶上了幾不可聞的笑意。我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狗爺,今後你就是我貓姐的學習對象,你那微雲淡河漢,疏雨不驚風的胸懷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