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世界裡的道士 正文 第39章 殺奴
    月生眉頭一皺:「春花,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師父。」馬春花應一聲,起身盈盈而去,道袍飄動,如一朵白雲,裊裊飄下樓梯,逕自出了英雄樓。

    胡斐探頭,朝窗外望下去。

    蕭月生溫聲道:「來,胡兄弟,咱們喝酒,等一會春花上來,自然曉得事情始末。」

    胡斐應一聲,坐回位子,與他喝酒,卻總有幾分心不在焉,急切想要知曉究竟出了何事。

    蕭月生搖頭一笑,胡斐畢竟年輕,養氣的功夫不到家,靜心忍性的功夫,尚待磨煉,便是春花,養氣的功夫,也遠甚於他。

    外面再次傳來大哭,號叫聲:「我那小三寶貝兒啊,你死得好苦啊。老天爺生眼睛,你可沒偷人家的鵝吃啊!」

    「道長,咱們去看看罷!」胡斐終坐不住,如坐在針氈上,焦急的道。

    蕭月生見他委實難耐,點點頭:「也好。」

    在他想來,些許小事,不必他親自出手,馬春花自能應付,她學了那一身本事,平常又耳濡目染,應能獨擋一面。

    胡斐剛要起身。忽聽得坐在身後桌邊兩名酒客悄聲議論。

    一個道:「鳳老爺這件事。做得也太急躁了些。活生生逼死一條人命。只怕將來要遭報應。」

    另一人道:「那也不能說是鳳老爺地過錯。家裡不見了東西。問一聲也是十分平常。誰叫這女人失心瘋了。竟把自己地親生兒子剖開了肚子。」

    他心中一動。顧不得外面地哭叫。來到二人跟前。見這二人一個削瘦。一個矮胖。身著綢緞長袍。定是富商。

    胡斐摸著下頜。打量二人。沉思著:他們這樣地人。最是膽小。事不沾己。絕不多管閒事。一問必會推諉不說。

    他正想著主意。想套出二人地話。卻見蕭月生已經坐到二人對面。溫聲問道:「兩位老闆。外面究竟怎麼回事。跟我說一說罷!」

    他雙眼隱隱透出一絲金色,目光宛如實質,又倏地斂去,眸子變得深邃如大海。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彷彿一陣春風悠悠拂面,直吹到心底,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他的話傳入耳中,胡斐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覺,就像是喝醉了酒,恨不得將心底的話一吐為快,以消胸中塊壘。

    兩富商臉上露出歡笑,宛如遇到了老朋友,毫不遲地點頭,開口說話。

    胡斐暗自點頭,看來,這兩人認得觀瀾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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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斐坐在桌邊,隨著二人的述說,越聽越氣,手上地筷子變成數截,臉色漲紅,血氣湧動。

    蕭月生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淡淡聽著,世間醜惡,他見過多了,卻也不差這一樁。

    這確是一幕世間慘劇。

    佛山鎮上有一個鳳天南鳳老爺,乃是五虎門掌門,人稱南霸天,可見其利害。

    這座英雄樓便是他的產業,另外還有一間當鋪,一間賭館,財大氣粗,無人能比,加之他武功佛山第一,更是橫行無忌。

    最近,他新娶一個七姨太,想蓋一座小樓取悅,要買下旁邊人家的菜地。

    菜地是鍾阿四一家所有,一家四口,生活貧苦,全靠這塊菜地養活,無論如何不賣。

    於是這位鳳天南,鳳老爺,便栽贓嫁禍,說鍾家小兒子偷吃了他家的白鵝,告到府衙。

    接下來的事,歷朝歷代,古往今來,皆不例外,官商勾結,坐實罪狀,將鍾阿四鎖了去,打得奄奄一息。

    阿四嫂去探監,見丈夫血肉模糊,驚嚇過度,氣急攻心,幾欲瘋狂。

    她回家後,提著刀,拉著小兒子,召了眾人,到了祖廟前,用刀生生將小兒子地肚子剖開來。

    結果,肚子裡並無鵝肉,卻是田螺肉,螺與鵝,聲音近,被鳳天南一搶理,坐實了罪名。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搶著敘說,很快將事情經過說明白,然後閉嘴不言,看著蕭月生。

    「豈有此理!」胡斐怒如狂,重重一拍桌子,「喀嚓」一響,桌子四分五裂,嘩啦響中,飯菜碟子撒了一地。

    他忽的呼起身,雙眼通紅,上前兩步,抓起一個人地衣領:「你們說得可是真的?!」

    那富商與他血紅的眼睛一對,頓時膽顫心驚,臉色白,顫抖著道:「句句真言!句句真言!不敢妄語!」

    「鳳!天!南!」胡斐向前一摜,富商重重摔回椅子中,狼狽不堪,臉色白,看向蕭月生。

    蕭月生擺擺手,示意他安心,溫聲道:「胡兄弟,莫要急,坐下說話!」

    胡斐紅著眼睛,大聲道:「道長,如此惡毒之輩,不殺不足以消我恨,我去宰了他!」

    蕭月生搖搖頭,神情冷靜,道:「想要殺人,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急在一時。」

    他的聲音帶著撫慰人心之力,胡斐聞之,頭腦倏的一清,熊熊怒火不自覺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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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時,一陣犬吠聲隱隱傳來,是數條狗在大叫。

    蕭月生眉頭再皺,抬頭望向兩個富商,溫和微笑,他覺到兩人神情有異。

    兩個富商歎息著搖頭不已。

    見蕭月生望來,瘦削的富商歎了口氣,說道:「唉——!……作孽呀!作孽!」

    「這是怎麼回事?」蕭月生溫聲問,不緊不慢,從容不迫。

    矮胖地富商搖頭,道:「這是鳳老爺的家丁們帶了惡狗,正追拿鍾家地小二子!」

    蕭月生眉頭一皺,眼神相詢。

    那削瘦地富商領會其意,道:「鵝沒了,小三子沒吃,定是小二子吃了!鳳老爺要拿去追問。」

    胡斐勃然大怒,忽地站起,臉色如罩了一層寒霜,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好一個喪盡天良的東西!」

    蕭月生搖搖頭,起身來到窗前,朝下望去。

    只見街上轉角處,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拚命奔跑,赤著雙足,渾身短衫撕得一條一條,鮮血淋漓,還有血不停往下滴,在身後留下淺淺的血線。

    他滿臉爪痕的小臉上,滿是驚惶與無助,不停大叫著「媽媽」「媽媽」。

    他身後七八丈遠處,十條半人高地大狗狂叫,緊追著他,馬上便要撲到他身上。

    小男孩跑得跌跌撞撞,粗喘如牛,馬上便要力竭,卻始終不停的跑,忽然看到前面地母親,大叫一聲「媽媽」,腳下一軟,一個狗啃泥,摔倒在地,擦著地滑出一段兒。

    犬吠聲齊鳴,十餘條狗縱起來,餓虎撲食般,撲向他瘦弱的小身子。

    蕭月生輕哼一聲,倏的消失不見,再一晃,復又出現,彷彿只是挪動了一步。

    胡斐探掌如電,轉身抓起桌上一把筷子,猛的一甩,射了下去。

    他心卻怦怦跳個不停,懊惱欲死,即使跳出去救,也已經不及,筷子固然射得快,怕也來不及了。

    狗鳴聲響起,六隻惡犬額頭插了一隻筷子,倒在地上,抽搐兩下,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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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鍾四嫂爬起來,尖叫一聲,瘋了般撲過去,想要在惡犬嘴下搶出兒子。

    六中惡犬倒斃,其餘的狗嗚嗚叫著,不敢再上前,它們也通靈性,警覺到了危險。

    「嗯——?」胡斐訝然叫出聲,大街上,竟然不見了那小男孩,憑空消失了。

    他大感惑,難不成,這一轉眼地功夫,已經被惡犬吃得一乾二淨,骨頭也不剩下?不可能!

    「小兄弟,那是你媽媽麼?」蕭月生溫潤的聲音忽然傳來。

    胡斐轉頭一看,眼睛一下睜大,那小男孩竟活生生站在觀瀾道長跟前,趴在窗口,不時轉頭,迷茫地望向觀瀾道長。

    「道長……?」胡斐滿心驚奇。

    蕭月生對他一笑,低下頭,跟小男孩溫聲道:「那些壞人,我幫你殺了他們,好不好?」

    「好!」小男孩用力點頭,咬牙切齒,死死的盯著站在惡犬後面的那六個雄壯大漢。

    此時,那六個大漢抬頭望向英雄樓,看到了窗口的鍾小二,戧指大喝:「什麼人這麼大膽,敢管鳳老爺的閒事?!……活得不耐煩了,宰了他!」

    說罷,拉出腰間鐵鏈,身後五人,拔出單刀,便要衝上英雄樓。

    蕭月生冷笑一聲,身形一閃,忽然消失原處,青影一閃,驀的顯現於他們六人身前。

    「砰」如撞上皮球聲響。

    他右掌輕探,下一刻,已印在領頭地家丁胸口。

    「砰」「砰」「砰」「砰」「砰」

    左掌印在另一人胸口,再下一刻,右掌印在另一家丁背心,左掌右掌齊使,一掌一個。

    六掌下去,六條人影飛起,如一條風箏被人猛的一扯過去,直直飛出十餘丈遠。

    那六人仰天跌倒地上,一動不動。

    四條狗嗚嗚輕叫,慢慢後退,忽然四散跑開,消失不見。

    一陣風吹來,道袍獵獵。

    蕭月生不理會那些大漢,慢慢來到鍾四嫂前,上下打量她一眼,搖搖頭。

    對這個女人,他既同情,又惱恨,不以為然,虎毒尚不食子,她卻親手剖開了自己兒子,委實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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