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傍晚,夕陽西下,蕭月生正在家中練功,忽然有居於室,又一意刻苦,難免如此。
他沒有強練,而是停了下來,走出家門,在夕陽的餘暉中,邁步出了福州城,轉向北,走到郊外一家酒肆,卻正是曾來過的老蔡的酒店。
經過隨風飄蕩的酒招子,進了籬笆,卻見到一個白頭的老人,還有一個青衣女子正在忙活。
此時天色尚早,暑氣未褪,人們還多沒有出來,店中靜悄悄的,沒有別人。
蕭月生的目光一掃二人,老白蒼蒼,容貌亦甚老,並不似偽裝,那青衣少女卻不然。
他目光如電,洞悉之力遠非常人可及,一眼看穿,這個青衣少女身形苗條婀娜,臉上大有文章,絕非這般黑黝黝的,頗多痘瘢。
況且,兩人舉手投足之間,隱隱帶著武林人氣息,有武功在身,即使裝成衰弱,卻也勉強,並不很像,騙騙一般武林人倒也尚可。
見他進來,那白老人咳嗽一聲,迎了上來:「客官請坐,可是要喝酒麼?」
蕭月生聽他北方口音,掃了他一眼,便不再多看,懶得多管閒事,點點頭:「上一斤竹葉青,兩斤牛肉!」
白老躬身:「是是,……宛兒,打一斤竹葉青!」
青衣少女忙活一番,兩手端著木盤,低頭走過來,步履輕盈,腰肢微微扭動,姿態優美。
她走到蕭月生身旁,放下碗筷,然後是一錫壺酒。酒香飄溢,淡而不散。
她低著頭,轉身之際,偷偷瞥了蕭月生一眼,輕不可察。
蕭月生粗重的眉頭微皺,少女的目光明亮澄澈。雙眸秀麗,他一眼看穿。這是一個頗為秀麗的少女。
他終於忍不住心中好奇。淡淡問道:「老蔡哪裡去了?」
「客官原來是常客!」那白頭老咳嗽了一聲,忙道:「不瞞客官,小老兒姓薩,原是本地人氏,在外做生意……」
「嗯,知道,你是抵了他的店吧?」蕭月生揮手打斷他地話。目光溫潤。淡淡瞥他一眼,點頭道:「我說。老薩啊,還是快將我的牛肉拿上來吧!」
「噢,是是!」白頭老忙點頭,賠著笑,轉身要去拿牛肉。
他在老說話之間,沒有捕捉到一絲殺意。便不再深究,世間每時每刻。皆出無數事情,他既已下決心不問世事。專修武功。便少了幾分好奇心,懶得再多問下去。
他元神雖退化。卻仍強於尋常武,對於人心的洞察與感應極為敏銳,能夠感應到細微的變化,如敵意與殺意。他剛才一問,只是因為老蔡是熟人,關心一下他的生死罷了。
白老尚未走回,青衣少女已端著木盤過來。木盤上便是一碟牛肉,來到蕭月生跟前,放下牛肉,狠狠剜了他一眼,顯然是嫌蕭月生不夠客氣。
蕭月生搖頭淡淡一笑,知道這個小姑娘還是太嫩,露出了馬腳,既是生意人,豈能受不得一點兒委屈?!
他手指輕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望著少女:「沒有酒杯,怎麼喝酒?」
青衣少女頓時一怔,明亮的目光閃了閃,似是露出幾分羞意,看了白老一眼,忙轉身去拿。
「呵呵,客官莫怪,小孫女剛剛做,不太熟練,原諒則個。」白老忙抱拳賠不是。
蕭月生擺擺手,示意無礙。
他提壺斟酒,倒滿酒杯,執杯一飲而盡,然後挾起一塊牛肉放到嘴中,慢慢咀嚼,瞥了青衣少女一眼。
被她秀麗地雙眸剜了這一下,他的心忽然像是解凍了地春水,忽然活了起來,原本枯燥地心境亦隨之輕鬆,只覺天地間陡然一亮,多了幾分動人。
剎那之間,他忽然領悟,自己這一陣子竟是陷入了心魔,一心只是練功,對其餘之事不管不顧,如此一來,雖然勇猛精進,卻不利於以後的持續精進。
如此剎那,他的心忽然再次恢復了活潑圓潤,心智靈動如珠,神智一片澄澈,這種心境,他極是瞭解與熟悉,正是一種道境。
經脈之中,原本浩蕩霸道的紫氣陡然生了一番變化,細微得很,多了幾分溫潤,少了幾分霸氣。
他元神本是衰退如常人,這具身體原本的影響便舉足輕重,他無力抵抗,如今一剎那的頓悟,元神陡強,蕭一寒原本性格的影響變得弱小,再難壓制蕭月生地
「再來一斤竹葉青!」蕭月生手指輕敲桌子,溫和說道。
他心境陡然松活,喝起酒來,便格外的酣暢,轉眼之間,一壺酒便已下肚,喝得精光。
青衣少女婀娜而至,送上來一壺酒,低著頭,送到便轉身離開,不去看他。
「這酒……,沒放毒藥吧?」蕭月生輕輕晃動錫壺,笑呵呵說道,與方才相比,宛如換了一個人,彷彿身上一直吹拂著春風。
「你……」青衣少女陡地轉身,極是敏捷,秀麗的雙眸狠瞪向他,蘊著怒氣。
白老神情一凜,目光一亮,緊盯著蕭月生,見他一副笑呵呵的神情,不似有敵意,鬆了口氣,忙抱拳,上前一躬,苦笑道:「客官,莫與小老兒開這般玩笑,我們是正正經經的老實人,受不得這般驚嚇。」
「哦,沒有,那便好。」蕭月生點點頭,執壺斟酒,笑了一聲,將滿滿地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接著,挾起一塊兒牛肉,放到嘴中,慢慢咀嚼,同樣的動作,與剛才地相比,自然的多了一分瀟灑的意味。
白老與青衣少女對視一眼,無奈的搖頭,退了開去,留蕭月生在這兒自斟自飲。
一會兒的功夫,蕭月生已然喝下了五斤竹葉青,五斤牛肉,看得白老與青衣少女頗是驚訝,實未想到,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子,竟有如斯的酒量與飯量。
馬蹄聲忽然響起,由遠及近,僅是轉眼之間,唏聿聿聲響起,馬蹄聲停住,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老蔡,老蔡!」人還未到,吆喝聲便響起,嗓門極是洪亮。
蕭月生粗重地眉頭動了動,臉色沉了下去,他聽出這個人正是福威鏢局地趟子手白二。
他雖然心境平和,卻不想表現出異狀,突兀的變化,總會令人好奇,打擾自己地平靜,能夠維持這般地狀態,最好不過,畢竟練功還是最最重要之事,想要破碎虛空,任重道遠,不能有絲毫鬆懈。
「來了來了……」白老忙迎了上去。
籬笆外走進五人,當先一人乃一個錦衣公子,容貌俊美,背負長弓,腰佩長劍,意氣風,神采飛揚,正是福威鏢局的少鏢頭林平之,身後則是史鄭兩位鏢頭以及白二陳七兩個趟子手。
乍進得門,見到了坐在桌旁地蕭月生,五人一愣,林平之忙走過來,抱拳恭聲道:「蕭鏢頭,您也在這裡。」
「嗯,打完獵了?」蕭月生點點頭,瞥了他一眼。
林平之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訕訕一笑:「這幾日練功有些累了,便趁著今天好天氣,出來讓馬活動一下。」
蕭月生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神情沒有變化,一直輕輕淡淡,一抬手,阻住欲要執壺斟酒的林平之,淡淡說道:「忙你們的吧。」
林平之收回手,應了一聲「是」,躬身一禮,轉身離開。
經過這麼些日子,他已經完全瞭解了蕭月生的脾氣,也不生氣。
那邊地史鏢頭與鄭鏢頭抱拳一禮,面色甚是恭敬,他們二人皆親身經歷了麒麟山一役,蕭月生的武功折服了他們,這些在刀口上生活的人,實力為尊,最尊重的便是強。
有蕭月生在此,他們幾人地聲音便降了下去,與老薩說話也低聲細氣,指點他將打來的獵物做熟端上來。
林平之與史鄭兩位鏢頭一桌,白二與陳七坐另一桌,他們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也極是尊敬。
青衣少女在一旁觀瞧,心下驚訝,沒想到這個傢伙還這般受人尊敬,真是看不出!
幾人正在喝酒,外面再次傳來馬蹄聲,轉眼間來到酒肆外停下,隨即進來兩人,身著青袍,頭纏白布,光著腿,赤足穿無耳麻鞋,乃是川人打扮。
這二人年輕都不大,其中一人,身形頗矮小,年輕甚輕,卻是一臉驕色,顯然是少爺一般的人物。
進得酒店,兩人目光一掃,坐到一張桌旁,張口一嘴川話,大聲吆喝「拿酒過來」。
青衣少女走上前,低著頭,低聲問要什麼酒,聲音清脆悅耳,令那年輕漢子不由一怔,順手摸出,托向青衣少女宛兒下頜,輕浮笑道:「可惜可惜。」青衣少女頗是敏捷,退了一步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