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拿她當晚輩看,自是不會避嫌,拉起她雪白的小在她皓腕上,微闔雙目,模樣似是中醫的診脈。
張思盈膽子甚大,否則也不會在十八騎面前硬著骨頭,況且蕭月生一直隨和溫煦,令人如沐春風,更助長了她的膽氣,她睜大明眸,近距離觀瞧大師伯。
這般距離觀瞧大師伯,卻比遠處看差別很大,原來大師伯的眉毛是這般挺峭,眼睛大小合適,鼻子挺拔,嘴唇稜角分明,五官俱是傑出,但為何看上去卻令人感覺普通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在目不轉睛的觀看,蕭月生驀的睜開雙目,溫潤如玉的目光與她撞個正著。
接觸到大師伯笑吟吟的目光,張思盈不由一慌,玉臉緋紅一片,急忙躲開,宛如受驚的小兔子。
蕭月生笑看了她一眼,目光輕輕掠過,沒有停留,轉頭望向李若雲,微蹙了蹙眉頭,緩緩說道:「嗯,還成,過得去罷。」
李若雲鬆了口氣,大師兄的過得去,便已是難得,從他嘴裡很難聽得到讚賞之語。
「思盈,出去練功吧。」李若雲見到張思盈秀臉酡紅,嬌艷動人,不由搖頭,淡淡吩咐道。
「是,師父。」張思盈忙起身,便要往外走,隨即頓住,轉身向蕭月生衽一禮,然後盈盈而出。
蕭月生面露微笑,點點頭,目送著她離開,笑道:「這個小姑娘聰明伶俐。資質也頗佳,師妹的運氣確實不錯。」
名師難指。佳徒亦難尋,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些稟賦資質優異,並非易事,而弟子們地資質往往是門派興旺的關鍵。
李若雲無所謂地笑了笑,將救張思盈的經過敘述了一遍,惹得蕭月生慨然長歎:「雲州十八騎。區區幾個高手高手竟能為所欲為,當今天下也太亂了一些。」
「據說雲州十八騎行蹤詭異,行事莫測,往往一擊即中,隱匿不見,武林中人拿他們無可奈何,若非這次不開眼,主動找上門來,我也拿他們沒辦法。」李若雲輕抿了一口茶茗,淡淡說道。
蕭月生也端著茶盞。輕啜一口,舌尖回味了一下。尚可入口,便不開口批評,目光自盞蓋上瞥她一眼,笑道:「呵呵,借由雲州十八騎,師妹你在武林中也算是揚名立萬了。辣手仙子之名,漸漸傳了出去。」
「辣手仙子?」李若雲微微蹙眉,說?」
她感覺自己已然寬容得很,能不殺人,便不殺人,只是有些人實在該殺,也不能留下來禍害人間,便毫不猶豫的除去,這一陣子,倒也除了不少的惡人。
「呵呵……。師父聽到了你的消息,對你的殺人之舉甚是不滿。回去後你可有得受了!」蕭月生伸手撫著黑亮地八字鬍,眼中的笑意滿是興災樂禍,令李若雲牙根癢,恨不得踩他一腳。
見李若雲黛眉微蹙,若有所思,神態迷人,蕭月生享受的打量了一眼,接著說道:「不過,雲州城周圍的賊寇已經被你蕩清了,也該換一換地方了,還是回去吧!」
李若雲臻微抬,清亮的眼波與蕭月生碰了一下,馬上躲開,望向窗外,輕吁了口氣,點點頭:「……嗯,也好,我也想師父她們了!」
蕭月生大舒了口氣,忙道:「如此甚好,……咱們可以慢慢走回去,也讓思盈多見見世面。」
李若雲瞥了他一眼,點點頭。
流水飛流直下,落入潭中,瀑布出嘩嘩的響起,聲音不大不小,令人的心境不由漸漸沉寂。
張思盈拿著一個蒲團,坐在水潭邊一塊光潔平坦的大石頭上,微闔明眸,手掐指訣,微風拂來,秀飄動,顯得端莊而秀雅。
大石約有一人高,長約兩人,寬一人,遠看上去似一張床榻,卻是李若雲用長劍削成如此形狀。
此時的張思盈,內息運轉,沿著特定的經脈,涓涓如泉水,不斷地增強自己耳朵的靈敏,收集不遠處屋裡地聲響。
她感覺頗是怪異,若在往常,屋裡的一切動靜,她皆能聽得一清二楚,如今卻什麼也聽不到,安靜沉寂,彷彿什麼也沒有,更沒有說話的聲音,難道,師父與大師伯不說話的嗎?
想一想又覺不太可能,但為何聽不到他們的說話呢?……奇怪,真是奇怪!
她正在浮想聯翩,神遊萬里之際,耳邊忽然傳來師父清冷而好聽的聲音:「哼,別胡思亂想,專心練功!」
張思盈頓時知曉,自己地偷聽被師父察覺到了,大感驚異,師父是如何知道自己正在偷聽的?!自己可是呆呆坐在這裡,外表看去,與練功一般無二啊。
她自是不會料到是大師伯告的密。
屋內,沐浴在霞光中的蕭月生搖頭微笑,晃著手中的白玉杯,呵呵笑道:「你這個弟子看似乖巧,卻是頑皮得緊啊。」
「是啊,拿她沒辦法……」李若雲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蕭月生不必運功,兩人說話的聲音自然便被屏閉,外人根本無法窺得,何況功力低微的張思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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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當張思盈醒來,伸了個懶腰,穿好衣衫,推門而出,入目所見,瀑布下的水潭邊,自己的師父正與大師伯並肩而立,似是在說著什麼趣事,師父不時露出一抹淺笑。
張思盈一時感慨不已,能令冷若冰霜地師父這般開顏的,也只有大師伯了吧。
她站在此處,恰能看到師父李若雲地側面,她暗自歎息。師父那明亮地眼波,蘊著脈脈情意。誰都能瞧得出來,難道大師伯毫無察覺?!
李若雲忽然轉身,收斂了淡淡的笑意,
望著自己地張思盈招了招手:「思盈,收拾一下,咱了。」
昨夜張思盈已經知道要離開。已經將一切收拾好,只是將衣衫與隨身之物包好,其餘的東西,皆放在這裡,將來可以回來住。
狹長的淡紫色馬車靜靜停在谷口,拉車的兩匹駿馬潔白如雪,渾身上下無一絲雜色,馬眼開闔之間,精芒閃動,彷彿是武林高手一般。神駿之極。
張思盈乍一出谷,便被這輛馬車吸住了目光。再難移開,覺得這輛古樸的馬車帶著難言的神秘氣息。
「上車罷。」李若雲走到她身邊,輕拍她肩膀,將她驚醒。
蕭月生駕車,李若雲與張思盈坐在車內。
張思盈坐不住,身子扭動。看看這裡,摸摸那裡,猶不過癮,下了香榻,對四壁地花紋,一桌一椅皆好奇不已,這一輛車,竟然比自己的屋子還要寬敞,佈置得美輪美奐,舒適之極。即使龍車鳳輦怕也不過如此罷。
李若雲正盤膝坐在前面的香榻上,身姿筆直。端莊優雅,微闔的明眸睜開,明亮的眼波輕橫,淡淡說道:「莫要大驚小怪,坐下練功罷。」
她的眼神與話語猶如一盆涼水,嘩的澆到她頭上,頓時驅走了她滿腔的好奇與興奮。
「哦——」張思盈嘟了嘟櫻唇,無奈的回到榻上,盤膝而坐,她所學的築基心法,坐臥行持皆可修煉,不過靜坐地效果最佳。
張思盈外表看去,溫婉嫻靜,骨子裡卻仍舊是頑性未脫的少女,只是強自裝出一幅大家閨秀地氣派,在外人面前如此表現,在師父面前,便去除了偽裝,恢復了少女的活潑,滅門之痛彷彿坐未經歷。
師徒二人靜靜的坐在榻上,馬車平穩如泛舟,彷彿行於風平浪靜的水面一般,令張思盈再次生出好奇,若非窗口不停後移的景色,她還以為馬車一直停在原地呢。
過了一陣子,車門被輕輕拉開,蕭月生飄然而入,關上車門,坐到了對面的榻上。
張思盈再次睜開了眼睛,好奇地望向大師伯,他不去駕車,坐到車裡,馬車怎麼辦?
蕭月生衝著她微微一笑,目光溫潤如玉,令她不由心中一跳,慌忙躲開,緋紅染頰。
「師妹,回去後,讓思盈去丹廬中坐上幾日罷。」蕭月生對李若雲笑道。
李若雲點點頭,玉臉冷若冰霜,橫了張思盈一眼。
張思盈有些莫名其妙,丹廬是哪裡啊,為何要坐上幾日?本是想問,但看到師父的臉色不善,只好暫且悶在肚子裡。
李若雲也覺了這個弟子的缺點,心性佻脫,好奇心重,對一切皆有興趣,很容易分心他顧。
丹廬是紫山之巔的一座竹廬,乃蕭月生平日用來煉丹之用,當初,性子活潑的五師妹柳清泉便被他逼著在自己身邊靜坐,陪他練丹,用來磨煉心性。
馬車雖然平穩,度卻極快,一日之後,已出了雲州城範圍,進入廣安府境內。
張思盈從不知道,自己的師父竟能這般多話。
平日裡,她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一直沉浸於劍法中,但與大師伯在一起,卻是一直說著話,講她從下山開始的經歷,事無鉅細,娓娓道來,頗是引人入勝,令她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每講過一段事情,大師伯便講評一番,這件事該如何做,採用什麼手段,對方的心思如何,等等。
聽了大師伯的評講,張思盈目瞪口呆,這才知道,人心之深,深不可測,手段之詭奇,變化無方,竟要比武功招式還要玄奇,自己若是大師伯地對手,他隨便一個主意便能令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因為不想讓張思盈知曉自己的神通,中午時分,蕭月生還特意到了廣安城,去最大地酒樓,買了一席酒菜。
吃著這些珍饈佳餚,張思盈竟沒有什麼心滿意足之感,覺得還不如自己師父做的清淡小菜好吃,這個大廚的手藝實在無法與師父相比。
蕭月生亦是味同嚼蠟,吃了兩口,便不再吃了。
傍晚時分,他們經過一處峽谷,頗是曲折崎嶇,坐在馬車裡,能夠感受到左右晃動,從車窗往外看,是陡峭如刀削的石壁,直衝雲霄,只露出一小塊兒天空。
本已是傍晚,又只露出一小塊兒天空,光線更顯幽暗,晚風掠過峽谷,嘯聲嗚咽,如泣如訴,頗是嚇人。
「師父……」張思盈聽著風聲,微微心驚,她雖然膽子大,但只是不怕人,卻是怕鬼。
「清心訣!」李若雲瞥了她一眼,漸漸說道。
張思盈頓時想起還有清心訣可用,忙輕念心訣,一股清涼的氣息自心田湧起,湧遍週身,然後是腦海,心靜如水,頭腦清明,恐懼再也無法侵入。
「師兄,好像有人!」李若雲遠黛般的眉毛忽然微蹙,轉頭望向對面仰臥榻上,翻著一本書,一派悠閒的蕭月生。
蕭月生放下書冊,歪頭望過來,抬了抬眉毛,點頭道:「唔,不錯,交給師妹了!」
李若雲眼波一閃,橫了他一眼,倒也並無異議,已經習慣他這般偷懶了,若是反對,他會美其名曰給她們磨礪的機會。
「思盈,跟為師出來。」李若雲向明眸大睜的張思盈吩咐一聲,推門飄出。
張思盈看了一眼大師伯,見他溫和的微笑,不由俏臉一紅,忙跟著出去。
「啊!」乍一出車門,張思盈便不由一聲尖叫,卻見天上正落下一塊兒大圓石頭,目標正是自己的馬車。若是被它打中,即使馬車是用鐵鑄的,也會被壓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