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一手負於背後,站在她面前,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目光溫潤如玉,一身青衫磊磊落落,清風徐來,衣襟飄動,自有一股飄逸不群的氣度。
「郡主別來無恙?」蕭月生笑吟吟地望著她,抱拳問道。
說罷,緩緩踏前兩步,來到她跟前,伸手按著朱色欄杆,彎身打量著湖水裡的錦鯉,側身輕瞥她一眼,似是見到了老朋友般親切。
「能不看見你,我便再好不過!」趙敏冷冷瞧他一眼,轉過臉去,迎著清風,伸手捋了捋鬢間絲。
蕭月生呵呵一笑,不以為意,嗅著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觀賞著湖中一簇簇的錦鯉,指手一伸,將石桌上的牛皮紙包虛空攝了過來,取出一把點心碎屑,朝湖面撒了出去。
水面頓時沸騰起來,一陣辟辟啪啪的翻滾,像是紅色的錦緞浸在水中,那些錦鯉搶得極為歡實。
趙敏斜睨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這次來,又要做什麼?!」
「看來,你料到我要過來的?」蕭月生顧盼四周,搖了搖頭,呵呵笑道:「將人都遣了出去,是怕我殺他們?」
「蕭大先生真是法眼如炬!」趙敏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冷冷的給了他一記白眼。
蕭月生無奈,女人都很記仇,自從上一次軟禁了她,每次相見,她都是冷嘲熱諷,沒有好話。
他又撒了一把點心碎屑,看著跳躍翻滾的錦鯉們,笑道:「我剛聽到消息,明教與六大門派重新啟釁,這裡面,定有你的幾分功勞罷?」
趙敏冷哼一聲,默然不語。
沒有鐵證,她自是不會承認,也不想說謊,免得落下把柄,被姓蕭的捏在手中,極為不利。
「這種手段,不問可知,必是郡主你的手筆,武林再難安寧了!」蕭月生搖了搖頭,輕輕歎息。
再次撒出一把點心碎屑之後,他回過頭來,定定地望向趙敏,溫潤的目光變得炯炯,緩緩說道:「你一個女兒家,何必非要參與到這些事情當中?!……安安份份做一個金枝玉葉的郡主,老老實實悠閒度日,有何不可?!」
趙敏冷冷一笑,輕哼一聲:「老老實實做郡主?!……小女子身為宗室子弟,豈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壞我江山社稷而無動於衷?……若他們都是些老實本份人,我又豈能害得了他們?!」
蕭月生笑了笑,搖了搖頭。也是,本來他們的立場便不同,利益也便不同,無所謂對錯,只是為了各自的信念而行事罷了。
「好吧。我正式邀你到敝派做客罷。」蕭月生苦笑一聲,懶得再與她鬥嘴,終究難辯對錯,還是武力說證。
「不去!」趙敏登時湧起了怒火,冷哼一聲,轉過身去,給他一個後背。
「呵呵,郡主又何必推辭,還是請罷!」蕭月生呵呵一笑,走上前去,伸手便攬她的柳腰。
「嗤」的一響,亮光一閃,一道寒芒快如閃電,疾射向他的手腕。
蕭月生微微一笑,毫不動容,食指扣上大拇指,屈指輕輕一彈,「噹」的一響,清脆悅耳,那抹寒光露出了形狀,卻是一柄雪亮的短劍。
此劍極薄,彷彿是一片柳葉,輕輕顫動,猶如劍身蓄著一泓秋水,淡淡的寒氣瀰漫,顯然是一柄寶劍。
她是金枝玉葉,身為皇家宗親,所使的短劍,若不是寶劍,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蕭月生一指彈出,原本迅疾如毒蛇的短劍頓時停住,如被打中了七寸,她用盡全力,虎口幾乎裂開,方才握住,沒有脫手。
趙敏喘息一口,貝齒咬了咬,蓮步踏前,復再刺出一劍,絲毫不遜於剛才的迅疾,化為一道寒芒,再次襲擊向蕭月生。
「郡主的劍法大進啊!」蕭月生食指與中指伸出,兩指輕輕一夾,將顫巍如水波晃動的劍身夾住,一動不動,笑吟吟地說道。
趙敏用力扯了扯,卻如鐵鑄,顯然以自己的功力,不可能扯得回來,嬌哼一聲,左手一甩,再次射出一道寒芒,射向近在咫尺的蕭月生。
「唉——!何必呢?!」蕭月生微一偏頭,差之毫釐地躲過暗器,搖頭歎息,臉上帶著悲憫的神情。
趙敏對他這副假惺惺的模樣深惡痛絕,再次用力扯短劍,想要狠狠
刺他一劍,只是感覺自己猶如螞蟻撼象,無力之感充盈身體,反抗的念頭如湖水般褪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只練一劍,便是這招疾刺,以求能夠最快最狠,殺他個措手不及,不求殺得了他,但能刺破點兒皮,也算是出口惡氣。
但一番苦練,終究是無用之功,她即使心志堅毅,也不由大為沮喪,泛起無力之感。
蕭月生看著趙敏緊咬著櫻唇,盈盈欲泣的楚楚模樣,不由大感頭疼,如今的情形,在外人看來,定是以為自己欺負女人。
但趙敏此女,可是厲害非常,若是將她當作一個楚楚堪憐的嬌弱女子,無異於自尋死路,她抬頭皺眉間,數條詭計便湧上心頭,其厲害處,遠勝男子多多,當世之人,能夠克制住她的,怕是寥寥無幾。
「好啊,又有人來了。」蕭月生忽然一鬆手,將短劍放開,任由她奪了回去。
趙敏一聽,不由望向樹林間的小經,那裡是一道月亮門,綠柳山莊的設計,乃江南的園林風格。
腳步聲隱隱響起,趙敏秀美的臉龐登時一變,她對這腳步聲頗為熟悉,卻是自己的哥哥王保保!
她心下暗急,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開始時,她便擔心姓蕭的被哥哥激起殺意,故送走了他,沒想到,他竟去而復返!
「令兄來了。」蕭月生轉頭向趙敏微微一笑,一拂青衫,緩緩坐到了石桌旁。
趙敏心下焦急,舉步便走,想要去阻止,卻覺身形一滯,彷彿有一層無形的氣牆擋在面前,寸步難行。
她不由轉頭,怒目而視蕭月生,明眸炯炯,怒火熊熊。
蕭月生搖了搖手:「郡主過慮了,在下今日不殺令兄便是!」
趙敏登時鬆了口氣,臉色稍霽,姓蕭的雖然可恨,倒也是一諾千金的人物,既是如此說,兄長的性命便算是保住了,真是謝天謝地。
隨即她又色變,細想他的話,卻隱著陷阱,今日不殺,那明日呢?
在患得患失之間,腳步聲慚重,其兄王保保已跨過月亮門,神采飛揚,氣勢不凡,身後跟著八名紅衣番僧。
這些紅衣番僧皮膚白皙,皆是神光內蘊,氣度沉凝,微闔著眼睛,精芒不時迸出。
他們的背後,俱負著兩把金光鈸,在陽光下閃閃亮,透著一股淡淡的殺意。
蕭月生掃了一眼這八名番僧,看出他們的內功心法頗為玄妙,好像是密宗一脈,內力渾厚,氣息的運轉,與中原武林有些許的不同。
他們講究的是三輪七脈,與中原武林的奇經八脈不同,故其內力的搬動也是不同,別有一番玄妙,難論孰高孰低。
這八名番僧,放在中原武林,皆屬一流高手,王保保能招攪來這樣的高手,也算是難得。
「妹子,莊裡的人呢?!」王保保身著錦袍,遠遠的便大聲問道,隨後裝作乍看到蕭月生,抱拳笑道:「原來是蕭先生大駕光臨,幸會幸會!」
蕭月生老神在在地端坐,抱拳回禮,瞥了趙敏一眼,呵呵笑道:「王兄風采照人,更盛往昔,可喜可賀,在下有禮了。」
「過獎,彼此彼此。」王保保豪爽地大笑兩聲,大步流星,走進門亭,身後的八名番僧緊隨他身後。
他們紛紛睜開了眼睛,目光緊盯在蕭月生身上,蕭月生側意放開內斂的精氣神,惹起他們的注意。
「你們退下吧!」趙敏衝著這八個番僧一擺手,淡淡吩付。
他們卻聽而不聞,一動不動,定定站在王保保身後,緊張的盯著蕭月生,身上的紅袍無風自動,似是有風鼓起。
「哥哥!」趙敏動人的黛眉蹙起,瞧了王保保一眼。
王保保豪邁一笑,對蕭月生抱了抱拳:「蕭先生莫見怪,他們是我的幾個護衛,一向嗜武如命,今日見了先生,想必是心癢難耐,想要討教幾招,先生若是不棄,不妨略為指點一二……」
「哥哥!」趙敏聲音拔高,黛眉蹙得更緊,玉臉已是色變。
自己生怕這個姓蕭的出手,大哥倒侄好,偏偏自尋死路,主動撩撥於他,直是急死人了!
王保保雖是一副笑容,目光卻極為銳利,上次蕭月生在綠柳莊開了殺戒,王保保顯然是想報一箭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