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哥--」程英遠遠招了招手,玉笛輕揮。
「程姑娘,不知……」蕭月生踏進小舟,看了一眼面前玉容平靜的程英,心中實不知她為何事。
「對嘉興南湖的勝景,小女子早已聞名,今天正想見識一番,不知蕭大哥能否指引?」程英帶著淡淡的笑意,盈盈的望著蕭月生。
蕭月生掃了一眼四下遼闊的湖面,現在的季節,南湖上哪有什麼美景可供觀賞?他自知這只是一番托辭,程英確實有要緊的話要單獨對自己講,否則,又怎會做出這般近乎唐突之舉。
「能為程姑娘效勞,求之不得!」他衣袖輕揮,暗勁湧動,小舟載著兩人緩緩離岸,向湖內而去。
煙雨樓上,楊過捏杯望著漸漸遠去的小舟,對黃藥師輕笑:「外公,你得讓令徒多加小心,舉凡靠近我大哥的女子,最後莫不是被其吸引,實乃咄咄怪事。」
黃藥師大笑,看了一眼弟子遠去的身影,笑道:「真有此事?我卻有些不信,這些日子,還真沒瞧出他有何優於常人之處,小若男,你乾爹哪裡好了,跟我說說。」
心下卻是和微微一動,徒兒這些年跟著自己,絕口不提自己終身之事,他便猜想她定是心有所屬,只是不知何故,竟只埋在心底,矢口不提,想必心中也是淒苦異常,此番看到兩人在一起的身影,還真有些相配,只可惜他現在成了自己的孫婿,不然,定要將他們撮合到一起,也免得徒兒孤苦一生。
若男也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歪著精緻的玉臉,想了想,道:「乾爹麼,他哪裡都好哇。」
黃藥師楊過兩人皆笑。
「外公,其實大哥雖然用情不專,但對自己的女人,卻是極好,呵護備至,我那幾位嫂嫂,都過得極為幸福,這也算大哥的能耐了,小子是萬萬不及的,我惟能使一人幸福而已!」楊過再次為黃藥師斟上無痕,大有感慨。
「哼哼,是這小子運氣好,遇到這麼多癡情女子罷了,唉,我真看不出他有何處好,竟能使得這麼多女子鍾情於他,不就是武功強些麼!」黃藥師頗有憤憤的將酒一飲而盡。
他的話倒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其實也一語道破其中關竅。
美人愛英雄,自古皆然。
男人最大的魅力便是其力量,強大的力量,對女人來說,便是最致命的吸引力,遠遠勝過愛美之心。
蕭月生雖相貌普通,但有著乎想像的武功,只此便已足以令女人心動,況且其外貌雖不揚,但氣質灑脫然,特立獨行,自有一股獨特的魅力,女人被其吸引,也是意料中事。
「若男,怎麼不吃?」楊過看到女兒拿著竹箸,瞪著桌上的幾盤菜,卻並不去夾,只是看,心下奇怪。
「爹爹,不好吃,若男不想吃。」若男癟了癟嘴,嬌聲回答,小手將竹箸放下。
「不好吃?」黃藥師笑問,「哪盤不好吃呀?」
「都不好吃!」
楊過拿起竹箸,夾了幾口魚,幾口肉,細細品嚐,看其表情,對這些菜頗為讚賞。
「味道很好啊,若男,你太挑剔了!」楊過嚥下口中的美味,有些責怪的對若男說話。
「哼,比小鳳媽媽做得差遠了!」楊若男掃了一眼桌上的幾盤菜,面帶不屑。
楊過與黃藥師皆是愕然,呵呵笑了起來。
楊過搖頭歎息:「唉,你這小傢伙,都是被你乾爹乾娘寵壞了,都成了千金大小姐了,這般美味,竟然還說不好吃!爹爹我小時候,連飯都吃不上,每天能吃到一個窩頭,便極為歡喜了,哪裡還能管好不好吃!你呀,真是……」
「可是爹爹,真的是不好吃,我吃不下嘛。」若男低眉順目,小聲的說話,帶著撒嬌的語氣。
黃藥師不忍看到小若男受訓,開口解圍:「呵呵,小鳳姑娘那廚藝確實精絕,吃慣了她做的飯,這些菜,便如糟糠,難以下嚥,此點老夫倒是深有體會,當初蓉兒給我做飯,後來她嫁人,別人做的飯,確實極難下嚥,這也怪不得小若男吃不下!」
黃蓉當初在桃花島,無事便研究廚藝,她聰明無雙,自然便做得一手令人稱絕的好菜。
楊若男感激的朝黃藥師嬌笑,令他大樂,心中暢快。
楊過狠狠看了女兒一眼:「那為何你乾爹並未嫌菜不好吃?他不也是吃慣了你小鳳媽媽的飯麼?!」
「嘻嘻,這是乾爹家的酒樓,乾爹自然不會打自己耳光,說菜不好吃羅,就是塊石頭,他也會說美味無比的,乾爹的那點兒心思,我還能不明白?!」楊若男天不怕地不怕,見到爹爹狠狠的目光,也是絲毫不懼,笑嘻嘻的說道。
「啊?這倒是,哈哈哈--」黃藥師一聽,哈哈大笑,痛快之極,渾厚的聲音不自覺帶上內力,滾滾傳開,遠離煙雨樓的程英,也能聽得清晰無比,心下疑惑,這是師父的聲音,很久師父沒有這般開懷大笑了,不知為了何事如此開懷?
楊若男看到黃藥師這般笑法,也覺得乾爹好笑,跟著咯咯的笑起來,如玉珠滾玉盤的清脆聲音與黃藥師渾厚的笑聲夾雜在一起,繚繞不絕,四下散開,湖邊的鳥雀似被驚嚇,成群的撲愣愣飛起。
楊過也是呵呵笑了起來,若男說得,還真將大哥的脾氣說個正著,怪不得剛才他吃菜時,動作那般優雅。
已經離岸極遠的蕭月生自然沒有去留意煙雨樓中的談話,他此刻正沉醉於程英那淡雅如菊的氣質中。
潔白秀雅的面龐,盈盈的眼波,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俱令蕭月生沉醉微醺。
他們所乘小舟極小,只有兩人長短,蕭月生立於船中心,如此控船方便許多,此時,他已不再力,讓腳下的小船在粼粼波上自由飄蕩,眼睛一直盯著程英秀雅的臉龐。
程英持玉笛,靜立船頭,見蕭月生如此盯著自己,玉臉微紅,不自覺側過身,佯裝看湖面風景。
兩人相隔極近,她彷彿能聞到對面蕭大哥呼吸的氣息,心中忽然有些後悔,竟然這般唐突的邀他同游,看他這般大膽的舉動,雖是光天化日,她心卻仍惴惴。
蕭月生此時覺,程英的側面竟也是如此之美,挺直的瓊鼻,薄薄微紅的嘴唇,深深的輪廓,透著清清的秀氣,削肩長頸,極盡優雅。
「蕭大哥,聽說你明日便去郭府迎娶郭大小姐?」程英終於耐不住極為曖昧的安靜,以柔和的聲音開口相問。
蕭月生收回有些迫人的目光,微微一笑:「是,打算明日動身。」
說罷,便不再多說,仍是用眼睛盯著程英已轉過的眼睛。
程英被他的目光看得微慌,目光閃動,不敢與他對視。
而蕭月生微帶侵略的目光則不停的去追逐她的目光,小船上的氣氛更顯曖昧莫名。
…………
「難道蕭大哥沒想到完顏妹妹會傷心麼?」程英硬著頭皮,緊咬玉牙,眼睛平抬,注視著蕭月生。
與程英微帶羞意的眼神相觸,蕭月生忽覺眼前女子倒也並非那般令人無法靠近。
她的話雖有些咄咄逼人,但說話時沒有那般強硬的氣勢,威力便已大減。
「這個麼……?」蕭月生微微沉吟,歎息一聲,仰頭向天,略帶幾分苦笑:「她自然不會好受,只是,唉……事已至此,只能向前,一切都會好的……」
程英不言,只是用平靜如水的目光看著他。
幾句話間,她的心情略微平靜幾分,不復被對方盯得抬不起頭來的窘迫。
見程英這般望著自己,蕭月生倒有幾分心虛,但他的心理素質極為過硬,見狀便以目光回望,其中隱著幾絲愛意。
程英畢竟仍是少女心境,如何能敵這般火辣的目光,很快便不堪承受,眼睛視向旁處,不再與他對視,倒讓他略感惆悵。
靜靜的湖水波瀾不興,小船飄蕩時,水紋慢慢擴散漾開,越傳越遠,直至無形。
澄澈的湖水倒映著藍天白雲,甚至兩人站於舟上的影子亦映入其中,在小舟旁的水波中搖晃扭曲。
蕭月生看了一會兒程英,眼睛慢慢轉向周圍,清闊的氣象便映入眼簾,鼻間處是淡淡的水氣是隨風飄來的淡淡香氣,遠處的煙雨樓人影晃動,樓下岸邊楊柳收枝,略顯干禿,一切皆是冬日的景象。
「唉--」他忽然長歎一聲,轉身背對程英,負手望遠,漫聲而言:「其實,蕭某是平凡至極之人,自私,貪婪……」
程英望著蕭大哥一舉一動皆蘊灑脫無拘的身影,眼神漸漸柔和。
「而且!」他忽然轉身,帶著懶洋洋,一切皆不在乎的笑容,眼神卻透著漠然孤寂:「只要我喜歡的,我就要變成自己的!」
程英被他話中的霸道驚得一怔,呆呆的看著他。
「如何,是很自私吧?程姑娘是否有些失望之意?」他蕭月生忽然笑容燦爛,帶著幾分調侃。
兩朵紅暈迅爬上程英秀雅的面龐,她躲開蕭月生略帶放肆的目光,輕聲道:「蕭大哥是何人,關程英何事,又怎有失望之說!」
她心頭略有些迷惘,實不知蕭大哥的話是真是假,他表情變化太快,很難把握其中真實性。
蕭月生只是呵呵長笑一聲,不再說話,兩眼四顧,專心的看起了這美麗的風景。
程英亦低下臻,雙手緊握玉笛,讓玉笛傳來的陣陣涼意,來驅除雜亂的思緒。
小舟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
………………
「程姑娘,我們坐下說話吧。」過了良久,蕭月生感覺有些無聊,便毫無風度的坐了下來,招呼程英也坐下。
只是他坐的位置正在小舟中心,程英若想坐下,便只能跳下船頭的小小甲板,坐到他身邊。
程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左右為難,如若站著,讓蕭大哥仰著頭對自己說服,確實於禮不合,但若坐下,要坐到他的身旁,距離又有些太近,有親密之嫌。
見蕭大哥又拍拍身旁的棉褥,她只好輕移蓮步,走下甲板,緊緊低著頭,滿面緋紅。
雖覺手腳有些軟,她仍是姿態嫻雅,輕撫下衫,兩條修長的**微並,坐於蕭月生身旁。
淡淡的荷花香氣令蕭月生心神一蕩,隨即微醺,他看了身旁的佳人一眼,她正低頭埋,不敢看向自己。
她挺拔優美的雪頸透著幾抹緋紅,顯然心中極為羞澀,這般美人嬌羞的美態令他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
兩人這般坐在一起,看起來確實極為親密,程英幾乎能聞到蕭月生身上的男子氣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想必對方亦能聽得清,令她羞澀得抬不起頭來。
小船內彷彿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只有兩人在裡面,空氣中亦只有兩人的呼吸之氣,外面的世界,再也影響不了這裡。
程英心中卻忽然升起一股安寧祥和的感覺,這般於蕭大哥在一起,自己的心竟然這般舒適寧靜,實在難以想像。
「程姑娘,你找我,想必並非只是想責問我一番吧?」靜靜坐了一會兒,蕭月生終於再次開口相問。
程英背對著他,低聲道:「嗯,我是想請你幫一幫無雙,她實在太可憐了!」
「無雙?6姑娘啊,……唉,流水無情,落花有意,這是自古以來便存在的無奈,蕭某又能如何?!」蕭月生是深知6無雙對楊過的深情的,雖是為其感到遺憾,卻也沒有太過放於心上,畢竟感情之事,太過虛無,外人難以插得上手。
「唉--……!」程英長歎一口氣,想起表妹的痛苦,便自纏綿的氣氛中清醒過來,「無雙深知楊大哥不會改變心意,卻仍是癡情不改,不肯忘記楊大哥,整日鬱鬱寡歡,實在令人擔心!」
蕭月生側頭看了她一眼,她嫩白細嫩的肌膚,令他有種吹彈可破的錯覺。
「感情之事,最是難纏,只有自己心中明白,別人是難以弄清的,你還是多開導開導她,讓她忘了楊過為好!」蕭月生心中已經隱隱猜到程英的心思,卻不能答應,只能先封住她的口。
「難道無雙真的一絲希望也沒有?」程英轉過頭,清澈的目光看著蕭月生。
蕭月生搖了搖頭,輕笑一聲:「看來,你還是不太瞭解我二弟的性子。」
他轉,目向遠方:「二弟的性格好走極端,一旦愛上一個人,便是生死不渝,一生一世,只愛她一人,不像是我,愛這個人,也愛那人,可以同時愛幾個人,算是沒心沒肺。」
他又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轉過身,看著程英白嫩秀雅的面龐:「你表妹無雙姑娘,確實是個好女子,二弟少年英俊,極討女子喜歡,只可惜他名草有主,只能辜負無雙姑娘了!」
「難道不能令他如你般再娶一名妻子麼?」程英急忙問。
蕭月生緩緩搖了搖頭,看了看程英急切的目光,苦笑道:「此事絕無可能!」
看到程英失望的神情,他歎息一聲:「唉……,他們夫妻感情實在太深,就是自己的女兒,也嫌礙事,丟在了我身邊,你說他能娶別的女人麼?」
程英默然,本仍存著一絲希望,聽到他拋下自己的女兒,心中才是徹底死了心思。
蕭月生對小龍女心中極有好感,倒並非那種男女之情,而是一種看到美麗花朵的喜歡,本來,以他的性格,只要自己喜歡的,必被括至囊中。
但他對楊過與小龍女間的真情抱有一種敬意,不想褻瀆於它,便從未有其它的心思,只是純粹的欣賞與喜歡,小龍女冰姿絕色,男人不喜歡,那便不正常。
小龍女性格冷淡,便是對楊過,心中雖愛意濃深,形之於外,仍淡淡的,況且對其他人!總是淡淡幾句,便不再理會。
但對這個大伯,她是迥異於別人,顯得極外耐心。
蕭月生對冷若冰霜的女子,總是喜歡逗弄一番,令其破去冰冷的外套,這也是一種征服欲作祟。
對小龍女,他也不例外,總是喜歡逗引她多說話,小龍女對這個大伯敬重異常,自然會被他得逞,因此兩人的感情也是極好。
想讓蕭月生說服楊過再娶一妻,是程英的天真心思,也是她心中憂慮,無奈之舉。
莫說是讓蕭月生說服楊過,就是楊過自己真想再娶一妻,蕭月生也會極力制止,免得令小龍女傷心,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行徑,他做起來也是理直氣壯的。
「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與其讓其抱著幻想,還不如另起爐灶,再接新枝!」蕭月生這話說得不痛不癢,且兼粗俗無比。
程英歎息一聲,暗中斜了蕭月生一眼,說得輕巧,如這般容易,當年的李莫愁,為情而入邪途,造下多少殺孽,如果真能這般忘卻,天下間哪會生那般多的恩怨。
蕭月生看程英愁眉不展,蹙眉無奈的模樣,有些憐惜,輕聲道:「程姑娘,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也不必強求,再說,心有所寄,總比那些渾渾噩噩,沒有愛過的人強上許多,只須令6姑娘放開胸懷,愛到極處,自然會忘了自己,也不會計較太多!」
這幾句話說得頗得情之三昧,令程英刮目相看。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掠了掠鬢旁幾縷秀,泛開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道:「是呀,愛到極致,自不會計較自身得失。」
蕭月生笑了笑,心中卻知自己只是說說罷了,愛本身便是一種自私的感情,又如何能不計得失?只是自欺欺人之談罷了。
「我倒有一番想法,可供程姑娘參考一番。」蕭月生想了一想,抬頭對程英說道。
「哦?還有辦法?」程英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草。
「可令6姑娘暫住我府上,雖不能令其得償心願,卻也能略解相思之苦,再說我府中人多,也可解其寂寞。」蕭月生說出這番話,也是下了極大決心。
如使6無雙住在觀瀾山莊,他定然免不了受二弟的一通埋怨,再說院內有一個非自己妻妾之人,也是礙手礙腳,無法如同以前那般尋歡作樂,這對他,實在是個極大的犧牲。
這是看到程英對自己的表妹這般擔心,甚至冒然跑來找自己幫忙,實在可佩,方才做出這般犧牲。
當然,6無雙住下來,她的表姐,自然也會跟著同住,能每天看到程英這個淡雅秀麗的美人,也是一種享受,他自然是喜歡的。
事情對自己沒有一點兒好處,他也是不會去做的。
「這個……」程英有些遲疑,有些無措,她實在沒想到蕭大哥竟會這般說。
蕭月生轉過頭去,低俯身查看湖中深水下的游魚。
因為有他的禁令,南湖之中,無人捕魚,這裡便成為魚兒的樂園,十幾年下來,水中之魚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蔚為壯觀,也是遊覽南湖的一景。
「蕭大哥,我回去與表妹商議商議,看她如何想法。」程英最終沒有斷然拒絕。
蕭月生可有可不有的淡淡點頭,看著湖水深處的游魚,心中想起小鳳溫柔如水的嬌顏,心中喜樂,眼前淡雅的美人兒,在他眼中倒褪去了幾分顏色,令他有些索然起來。
「我們回去罷……」他開口,看了看天色。
「嗯……」程英雖感有些悵然,卻只能答應。
於是一葉扁舟,載著一男一女,緩緩向南面堤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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