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75 牽動
    天柱峰舊山神廟

    敞開了所有門窗的大殿內人頭攢動,供職於林旭手下的各路總管和副將、裨將們在左側一字排開,右手邊則是擔當文職工作的文秘、書吏和文案。過往時候,這樣堪比皇帝早朝的隆重場面很不常見,只有在大年初一等特定的日子才會偶爾出現,因為林旭不喜歡這個前呼後擁,山呼萬歲的調調自我膨脹。

    平和如水的目光掃視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容,林旭衝著下屬輕輕一擺手,示意落座議事,開口說道:

    「寧采臣他們在山裡轉悠幾天了?」

    聞聲,負責統籌對外事務的大總管王良責無旁貸,連忙起身說道:

    「啟稟大老爺,到今天已有整整十日。」

    這時,林旭不動聲色地點了一下頭,說道:

    「那些該看的,他們都看到了嗎?」

    偷眼瞧了瞧同僚們的臉色,王良得到了暗示之後,這才篤定地說道:

    「……想必是看全了。」

    聞聽此言,林旭頭也不抬地說道:

    「九峰鎮的農資站最近不是在籌備搞培訓嗎?派人隱諱點告訴他們。」

    「是,末將得令!」

    經過了持續多年的驗證磨合以後,得到受眾們的逐步接受和認可,由林旭率先提出的神前誓書制度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收穫階段,開始了大範圍被推廣使用的急速發展。

    不必諱言,凡人身在亂世之中,感受著身邊的社會秩序都處於崩壞邊緣,內心的惶恐是難以言表的。哪怕最為傳統的信用體系也是一樣的惡劣狀況,由於大家誰也信不過誰,才導致了嚴重的惡性循環。話雖如此,那些涉及到基本生活所需的貨物終歸要交易,天下間沒什麼地方能獨立生產所有生活必需品,同時也沒有過剩的資源和產品需要輸出變現,完全用不著與人貿易交流。

    有鑒於此,不能因為忌憚交易過程中存在風險,該作的買賣就不作了。某些生意既不能不作,貿然作了又覺得不安心,這就是那個令人進退兩難的囚徒困境。

    無論是在多麼困難的境況之下,交易雙方仍然需要一個基本互信的基礎。由林旭發明的誓書,以神祇的名義提供信用背書,完美地解決了一系列涉及信用的難題。譬如說,在簽訂協議之後,其中一方惡意毀約,那麼他需要付出的代價不僅是名譽掃地,更有被神明追究責任施以懲戒的現實威脅。即便退一步講,這個信口雌黃的傢伙生前躲過了懲罰,等到他死後也得在林旭這裡再過一關。

    締結誓書以後,惡意違約的犯罪成本是如此地高昂,乃至於令有心以身試法者只要想一想都會覺得不寒而慄,所以林旭也從中誓書這份生意中撈取了最大份額的好處。

    誓書本身的製作工藝並不繁雜,只要在印刷好的空白格式文本上,由神明開光,再蓋上一枚標示著認證的印鑒,即可達成神前見證程序。目前,除卻林旭和黃世仁這個兩個首倡誓書的地祇,已知範圍內的大多數地祇也或是高調,或者低調地介入了這個領域。

    儘管誓書這個行當處於高速普及階段,身為發明者的林旭也始終無法被後來者排擠出去,因為他手上有陰曹地府授予的陰魂收攏權力。

    毫無疑問,作為誓書制度的最後一重保險,沒了霍山府君的印鑒,作為最終使用者難免感覺懲戒效力不夠大。因而,凡是有意涉足誓書這項業務的地祇,必須前來霍山與林旭協商,由他作為再擔保方,提高誓書的可信度和權威性。這些有求於林旭的地祇們,付出的代價是得從收穫的香火中分潤一部分給予他。誓書再擔保取得的香火收入,顯然沒有自家關起門來吃獨食那樣痛快,不過考慮到和睦同僚關係,今後有助於共同迎接未來的嚴峻挑戰,林旭現下也只能笑談薄利多銷的好處了。

    結束了會議後,林旭在舊山神廟的靜室內盤膝打坐,隨著胸口有節奏的起伏變化,兩道乳白色的氣息由他的鼻孔竄出不住伸縮往復,直如活物般靈動。這種情形內行人只要搭眼便知,乃是練氣吐納的功夫到了相當火候才會顯現的外在特徵。

    「呼!」

    林旭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結束了今日的吐納調息。隨即,他睜開眼睛便拿起旁邊几案上擺著的一本道書,從頭翻閱起來,逐字逐句地品味咀嚼著箇中滋味。

    一本真正有內涵的書籍是不朽的智慧結晶,讀者隨著自身見識和閱歷的增長,每一次翻閱都會有新的體會,因此才能夠被讚譽為微言大義。在林旭看來,這本不甚出名的「太上忘情水道經」完全符合前面的標準。他每每翻閱之後,總能感覺到有所增益,當之無愧是一本難得的好書。

    前些時候,林旭以神木遺種窮桑為原料重塑肉身,獲得了踏足仙道的入門資格。此後,他在可供選擇的萬千典籍中選中了這本修成以後既無絕大神通,同樣也談不上利於速成的功法。

    根本原因其實只有一個,上手容易無門檻,修煉的進步雖談不上快捷二字,但也沒有止境,不容易走火入魔。

    神祇的時間概念跟凡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假如祂們跟對方說很快如何,很大可能是在指五百年之後的計劃。反過來講,祂們要說不久前的話,那也完全可能是在談論一樁發生在一千年前的重大事件。這不是在故作姿態,對神祇而言,時間實在是太廉價了。一個人一生一世的時間放在神祇的意識中,也僅是如白駒過隙般短暫的一瞬間而已。

    在古老的遇仙故事爛柯中,那位倒霉的樵夫旁觀兩位仙人下棋,一盤棋局終結之際,樵夫轉身才發現旁邊的斧頭都已經爛掉了。

    無論先前的情況如何,一旦踏上非人者的旅程,曾屬於人類的許多東西就不得不被放下。

    發生三百多年前的那驚天一役,克蘇魯神系降臨強攻這塊片界,遭遇本土神祇和妖魔的頑強抵抗,祂們未能如願。鎩羽而歸的克蘇魯神系眾神們,暫且不論祂們究竟是什麼來頭,無疑都是屬於神魔之流,所以在祂們口中所稱的即將,估計最快也要三、五百年的光景。如今,距離著上一次的大戰已經過去了三百多年,照一般規律來推算,短則三年兩載,長則一、二百年之內,克蘇魯神系的這群域外神魔必定要捲土重來。

    儘管留給林旭的備戰時間不寬裕,也沒緊迫到火燒眉毛的那個地步。基於磨刀不誤砍柴工的樸素真理,林旭索性放棄了那些可以速成,後期卻有嚴重隱患的修煉法門,特為給自己挑選了一門特性是四平八穩的功法修習。他還有時間慢慢增強實力,用不著立刻開始玩命。

    「太上忘情水道經」的法門本身沒有速成的優點,林旭練起來的速度也絲毫不慢,若問道理也簡單,他在重塑肉身時選用了能找到的最好材料。

    窮桑是上古神木扶桑的孑遺後裔,這種材質的優劣如何那是不言自明的。其後,林旭又參考了人體最優的經脈組合方式,要說單論肉身的資質高低,他現在的身體怎麼算也得是人類當中,平均五百年才能出一個的天才級數。倘若這樣高的起點修煉起來還不中用,那只能說明林旭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早點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大老爺,太行山神老爺前來拜訪。」

    收功後自動開啟的傳音法器中,此時傳來了大總管米龍的聲音。聞聲,林旭點了一下這個石缽模樣的法器,說道:

    「好生奉茶待客,待我更衣之後便到。」

    躺在石床上面,林旭的神識轉入靜室外的神祇金身,神力幻化成了冕服,他緩步走過山神廟內曲徑幽深的迴廊庭園,來到了作為客廳使用的琳琅閣。

    神目如電絕非虛言,龍石耳遠遠地望見了林旭的身影,微笑著起身打招呼,說道:

    「府君好聲悠閒哪!定然不知北邊的變故吧?」

    聽了這話,林旭微微一愣,隨即搖著頭說道:

    「龍山神,這話是從何說起?」

    「呵呵呵呵,前日紅巾軍連下洛陽與中牟兩座大城,看來他們就快成氣候了。在下聽聞府君與白蓮教結有宿怨,難道不怕他們前來報復嗎?」

    霍山的北緣距離洛陽直線距離不算很遠,那邊一樣有幾座供奉霍山神的鄉野小廟,不過香火就只能說聊勝於無。這則消息林旭知道的不會比龍石耳更遲,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

    「邪教橫行靠的是朝廷失去民心,地方官吏腐敗,百姓求告無門才會在絕望中被人蠱惑變成暴民,好端端的誰會拋家捨業去入邪教?若要探究根源,只怕還得問一問是誰逼著他們入了邪教。白蓮教這路蹩腳貨色,攪亂天下他們的能耐是綽綽有餘,要說治天下他們就一竅不通了。充其量不過是一夥只懂劫掠,不事生產的流寇做大了,有何值得大驚小怪?」

    聞聲,太行山神龍石耳豎起拇指,歎息說道:

    「尊神對此倒是看得通透啊!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呀!」

    伸手接過了侍從端來的一杯香茗,林旭神態安逸地喝了一口茶,瞥了一眼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龍石耳,不動聲色地說道:

    「龍兄今日特為到訪,該不會只為跟我談一談白蓮教之事吧?」

    老話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太行山神龍石耳也是如此。祂的轄區位於河北,本就是兵禍最嚴重的地區之一,後來又被黑山老妖洗劫了一把,如今說起來,河北跟荒原也差不了多少。不要說去年的大災變惹得生靈塗炭,面對著如此雪上加霜的窘境,龍石耳自然要尋找一條出路,於是祂才找到了林旭這裡來求援。

    「亂世拖得太久了,兼有天變推波助瀾,我輩尚需信眾以播種信仰。放任此風日長,長此以往,你我當何以自處啊?」

    這時,林旭也聽明白了龍石耳的意思,祂是覺得人口損失數量太多,已經接近了地祇們的容忍底限。如果繼續放任戰爭深化下去,中原地區的人口持續減少,祂們這班地祇們今後就得準備好集體喝西北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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