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62 幻境
    不幸失去了肉身保護的魂魄,脆弱得堪比一件小心翼翼必須輕拿輕放的玻璃器皿,稍有差池閃失那就徹底完蛋了。在這種時候,漫說是摧枯拉朽的時空亂流,片界內高空中稍微大點的罡風都能把脫離肉體的魂魄吹得四分五裂。正因如此,修行者們修持出來的元神能有效保護脫離肉身的魂魄,使之在一定時間和距離內進行移動,足夠他們完成直接奪舍重生,或是轉世重生之類的緊急補救措施,不可謂不高明。

    相形之下,手段比之元神高明百倍的元嬰,在某些效能方面業已接近擁有肉身的效果。

    修成元嬰的修行者不但能保證離體的魂魄安然無恙,若是懂得元嬰特有的修持法門,可以不依靠肉身繼續修煉下去,真是玄妙到了極致。

    彼此都心知肚明,很難抽冷子一下徹底幹掉敵人,所以修行者們很不情願與人結仇,打蛇不死反遭咬這回事不是開玩笑的。若想要把生命力頑強得跟九命怪貓一樣的對手趕盡殺絕,說來是輕巧,做來委實不易。那種絕殺佈局非但費時費力,而且搞不好後面還有一大堆隱患等著你去趟雷。對於那些聰明人來說,如此費力不討好的棘手麻煩,自然是能免則免了。

    「咄!」

    口誦著真言,林旭的神祇金身囟門處現出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痕,附近的三個分身則萬分警惕地關注著周圍的動靜,聚精會神替本尊護法。

    不多時,林旭的本尊金身開始面露痛苦抽搐的神情。這種神魂分離之苦,在人間大概只有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可堪比擬,餘者如什麼肝腸寸斷剖心挖肝都要瞠乎其後。

    唯恐本尊因劇痛失去平常心,林旭的一個分身斷喝說道:

    「穩住心神,切莫急躁。」

    仙道法門首重於煉心定性,假如一個人的思想覺悟總也提高不上去,在精神境界上跟凡夫俗子一樣庸俗不堪,心中充滿了七情六慾的渣滓。徒有一身神通而毫無道行可言的角色,只怕他修煉出的本事神通越強,自家死得就越痛快淋漓。類似這一類的修行者是滿心的貪嗔癡怨,不問可知,他們的心魔跟城市下水道裡的蟑螂、老鼠一樣多。大約也等不著天劫來滅他的那一日,光是自家生出的心魔就足夠折騰死丫的無數回了。

    當然,要說只有道行修為,完全沒神通那也是不行的。

    神通是修行者用來護身御魔的手段,沒有神通就無力抵禦外魔侵襲,照樣會死得很難看。對於修行一途而言,出現外魔滋擾本是平常事。昔日,佛陀釋迦即將成道之時,魔頭們就持續折騰了好些日子,可謂花招出盡。要在修行上有所成就,既要有心性也要有手段。若是沒有半點自保之力,隨便來個小流氓都能欺負死你,那還修個哪門子仙哪!

    在追求不朽的漫漫征途上,凶險至極的事情不是遭遇心魔和外魔,當修行者的道行到了一定境界,再度尋求突破之際,域外天魔便會不請自來。天魔幻境稱得上亦真亦幻,似假還真,藉此迷惑修行者的心智,自是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

    若是你一心想要成仙成聖,那麼天庭就在眼前。你意欲成佛,咫尺之外便是極樂淨土。你想要享受仙山縹緲的那份自在,蓬萊、方丈、瀛洲三仙山也是觸手可及的。總而言之,不論修行者的心底裡潛藏著何種心思和欲求,善於洞察人心的天魔都能迅速窺破軟肋,繼而設下相應的陷阱請君入甕。平心而論,在修行途中的凶險無出其右者,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天資稟賦超卓的大能者都栽在了天魔的軟刀子之下。

    天魔一旦得手之後,修行者本身的神智立刻被壓制到最低限度,猶如人類夢遊,恍如行屍走肉卻又不自知,從此變成了天魔隨意玩弄操控的活傀儡。

    窮盡畢生之力只求修得不滅,最終卻落得這步田地,對修行者來說,絕對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人生結局。

    按理說,神道跟仙道根本不是一碼事,然而,林旭的塑體重生理論,在很多地方都是借鑒了仙道法門。嚴格地講仍是屬於神道範疇,他偏偏就惹上了這樁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天大麻煩。在平日裡,神祇不必擔心受到天魔和心魔滋擾,那是因為天道會自動替祂們清除這些不受歡迎的騷擾。時刻確保自家的公務員們得以身心健康地投入到工作中,這是天道這位後台大老闆為員工們提供的基本福利待遇之一。

    現在林旭心裡也很清楚,這些域外天魔何以找上自己,這次他為了避開天道監控,專程跑到天地控制力最薄弱的片界外緣來完成塑體重生,等於是把自己送到了天魔的眼皮底下,自作孽不可活呀!

    在片界外緣,天道制約力被減低到極限,同樣天道對神祇提供的保護也降到了近乎於無的程度。

    絲毫不必懷疑,這就等於把一輛敞開了車門,而且無人值守的運鈔車停在城中村附近不聞不問,那一定是出了點什麼事情才是正常的,不出事更加反常。

    在朦朧之間,耳邊一陣熟悉到厭煩的鬧鐘鈴聲響起,林旭習慣性地隨手拍了一下,這個忠於職守的鐵殼傢伙重新安靜了下來。可惜他的耳根子清淨了沒多一會,林旭又聽到一個中年女人絮絮叨叨地說道:

    「小旭,你又睡過頭了。媽媽知道,高三這一年是很辛苦的,可你看別人家的孩子都能堅持下來,你為什麼不能爭氣一點努力學習啊?」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活幹得雖不能說比牛多,不過在書山題海式的總複習之下,林旭同樣被高三的學習生活煎熬得精疲力竭。在這種極度癲狂的生活重壓之下,身為高中生的林旭度日如年,他覺得已經把自己一生中的勤勉和熱情都透支消耗殆盡了。懷著一種深深的無奈睜開了眼睛,林旭迷離的目光漫無焦點地望著被曙光照亮的天花板,他躺在床上微微出神,為什麼眼前的這一幕會覺得如此熟悉,而又有些陌生呢?

    林旭來不及多想,母親催促吃早餐的聲音傳來,他只得勉強應聲說道:

    「知道了,我這就起來。」

    草草吃完了早飯,外面的天色才剛現出些許曙光,背上沉甸甸的書包走出家門,林旭推著自行車一路緩緩步行,目光望著週遭的景物若有所思。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甜美的笑聲,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孩聲音說道:

    「喂,林旭你也要加油哦!別整天這麼沒幹勁,你該不是想考個三本吧?那樣畢了業也很難找到好工作的。」

    聞聲,轉回頭看著那張笑靨如花的靚麗面龐,在恍惚之間,林旭覺得自己忘卻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是無論他怎麼努力地去回憶,此刻還是想不起來,林旭搖了搖頭,似乎是想把這種奇異的違和感驅逐出自己的腦海,接口說道:

    「麻煩,你才多大呀!拜託你了,別我媽一樣嘮嘮叨叨的好嗎?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大姐!」

    聽了這話,身後的女孩聲音停頓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好像欲言又止,突然間女孩用力一拍林旭的肩膀,說道:

    「哎,快遲到了,你還不快點?」

    一對少男少女並肩騎著自行車,在清晨空曠的街道上前行。一直到了接近校門口的岔路口,容貌清麗如水的少女看著左右無人注意,她伸手將一封信塞進林旭的書包裡,揶揄地說道:

    「哎,別說沒給過你機會喲!下次寫情書別再抄書了,修辭文法好生硬誒!真老土。」

    這時,林旭下意識地脹.紅了臉,駐足在原地支吾了幾聲也沒說出個子午卯酉來,很快就在人流的推動下身不由己地進入了喧囂的校園之內。

    高三的早間自習時段是如此緊張,林旭端坐在擁擠不堪的教室裡,前後左右都是被兩大摞書籍和複習材料重重包圍起來的同學,此時的他們彷彿是一群囚徒,正隔著鐵窗窺視著外面的精彩世界。不知為何,林旭時不時地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好像不該出現在這裡呀!

    清脆急促的鈴聲響起,教室的門被推開,那位被戲稱為更年期婦女的班主任邁步走了進來。放下了教案,班主任那如典獄長般冷峻的兩道目光透過高度近視眼鏡望著林旭,聲色俱厲地說道:

    「林旭,模擬考試你又有兩門不及格,英語和數學都是主課。偏科是個大問題,你要是再這麼得過且過下去,早點準備明年復讀吧!」

    指名道姓地在同學們面前奚落了林旭一頓之後,臉上的神情活像是看到了一群債主上門的班主任轉回身,她在黑板上寫下連串的數學和公式,開始講解試卷中的解題思路。

    「……生活因真實而痛苦嗎?」

    在教室中,突然發出了與校園環境氛圍極不相符的雜音,停止了講解的老師和周圍同學們投來的異樣目光注視之下,原本一臉迷惘的林旭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笑容。隨之,他晃晃悠悠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只是從林旭口中吐出的這些詞句更像是在夢囈。

    見此情景,講台上的班主任臉色氣得煞白,她抬手指著林旭訓斥說道:

    「林旭,你太不遵守課堂紀律了,再這樣的話,我就請你出去。」

    班主任老師如此疾言厲色的斥責聲,好似清風過耳,壓根沒有被林旭聽進去。來回掃視著那一張張曾經朝夕相處的熟悉面龐,林旭笑得越來越大聲,他的聲音顫抖著說道:

    「我知道了,這些不是真實的,你們不是,這學校也不是,我終於懂為什麼總覺得不對勁,原來是這樣的……」

    一個陰柔悅耳,叫人聽不出性別特徵的聲音訝然說道:

    「你不可能看破我的幻境。」

    聞聽此言,林旭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語調全無變化地解釋說道:

    「嗯,說得沒錯,這個幻境構築得完美無缺,每一點生活細節都吻合我的記憶,不要說別人,就連我自己也看不出分毫破綻。懷疑只是一種感覺罷了,所以我詐你一下,另外這次你把戲演得有點過火了。我在高中的確有一個心儀的女孩,只可惜是我單相思暗戀人家,勢利眼的班主任老師也從來不關心差生的成績好壞如何,只有能考上一本的尖子生才會被老師點名指導,我不過是個成績墊底的路人甲而已,你說誰會在意我的存在和感受呢?下次有機會記得加上這一條,別再把戲演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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