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50 越巫
    單純從地理環境而論,居於彭蠡澤以東,被崇山峻嶺環抱之地的百越部落,相較從洞庭湖啟程前往霍山和中原的旅程,無疑是要艱難險惡得多,並非只是道路崎嶇難行,行路的安全也大成問題。

    百越巫師們顯然不屬於尋常人的範疇,不知他們施展了什麼法術,僅花了兩天時間,他們就從大山身處趕到了煙波浩渺的洞庭湖畔。

    當陳涼乍一見到這幾位從頭臉直至指尖佈滿了紋樣奇異的刺青,恨不能連口.唇之內都一塊文了身,渾身上下花紋密佈,活像是某種遠古爬行動物復活的百越巫師。受驚不小的陳涼,他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兩下,沒辦法,雙方的審美觀差距太大呀!

    好在當了這麼久的上位者,陳涼接人待物方面的氣度還是培養得不錯,不至於淺薄到一下被人看穿所思所想。

    雖說心中覺得這群傢伙很古怪,陳涼仍舊不失熱情地搶步上前,他雙手拉著這位為首的百越巫師,歡喜地說道:

    「多謝幾位大師幫忙,本座不勝感激。」

    聞聲,這位滿臉的刺青花紋詭異,以至於看不出具體年齡如何的巫師嘿嘿一笑,話音略帶幾分含混地說道:

    「大將軍您客氣了,我們收錢辦事,司徒將軍前面答應的那些條件……」

    陳涼回身看了司徒雅一眼,見他點了點頭,陳涼也放下心來,立馬打著包票說道:

    「哦,這個諸位放心,只要你們能解開我軍的惡咒,必定分文不少。」

    報酬價碼業已商定,隨後幾名百越巫師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他們宣佈事不宜遲,立刻開始驅邪。

    經過了一番簡單的準備過後,一名百越巫師表情凝重地抓起了軍營地上的一把泥土,放入口中動作誇張地咀嚼起來,跟著身體猶如觸電般劇烈震顫,這模樣好似嗑藥嗑多了。在這位不住打擺子的仁兄旁邊,另外一名巫師則拔出了隨身佩戴的短刀,他眼睛都不眨地一刀劃開自己左側小臂的皮膚,任由淋漓的鮮血流淌出來。餘下的其他幾個巫師施法過程同樣是叫人看不懂,他們或是瘋瘋癲癲地手舞足蹈,或是語調全無規律地吱哇怪叫,還有的是跟死了爹娘一般放聲號啕大哭。

    說不得,目睹此情此景,興漢軍上下人等皆是汗流浹背,這是巫師嗎?分明是一群瘋子在集體狂歡哪!

    著實折騰了好半晌,為首的那名百越巫師睜開了眼睛,話音依然含混不清地說道:

    「知道了,是貓鬼。」

    華夏巫術的起源本就複雜,後世又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態勢,其中混雜了諸多外來巫術成份,因而巫蠱之術的複雜程度是非專業人士難以想像的駁雜。特別是那些對不解內情的普通人而言,試圖弄清楚這門分類的學問實在是一樁教貓游泳的大麻煩。誰真有那閒功夫,幹點什麼正經事不比瞎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強?

    陳涼對鑽研學術問題沒有半點興趣,而且他也不想知道是究竟什麼鬼東西作祟,他想要的是趕緊解決這場危機。

    「如何,現在能解開嗎?」

    聞聽此言,那名巫師搖了搖頭,說道:

    「很難。」

    「那就是沒辦法了?」

    聞聲,陳涼只覺得一陣頭重腳輕,他險些一頭栽倒在地,剛被一腳踹下絕望深淵的陳涼喘了幾口粗氣,忽然又聽到百越巫師說道:

    「大將軍莫慌,辦法總是有的,我們試試以毒攻毒。」

    出身山鄉獵戶的陳涼是由林旭一手培養起來的,他身上帶有濃厚的現代社會印記也是無可避免的事實,深受林旭影響的陳涼也具備了他身上的某些特質。

    可以舉例來說,陳涼經常會想起林旭閒談時跟他說起如何作一名老闆的心得體會。按照林旭的說法,當老闆意味著你可以什麼事情都不會作,只有兩件事必須無比精通,一是看人,二是用人。無論遇到多大的難題也無需緊張,首先要找到合適的解決人選,然後再授予全權處理此事。老闆自己事必躬親,到頭來就會落得個吃力不討好,這是領導者最不稱職的表現之一。

    這時候,腦海中浮現起彼時林旭侃侃而談的自信笑容,陳涼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點頭說道:

    「很好,需要什麼,本座立刻派人找給你。」

    蛇、蠍、蜈蚣、蛤蟆、壁虎這五種動物合稱為五毒,這些毒物是巫師們平常施法和製藥所慣用的原料,當然也是很好的藥材。

    這一次貓鬼作祟的波及範圍之大,軍營中染病的人數之多可謂空前。百越巫師們隨身攜帶的那點常備材料根本不夠用,所以他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捕捉五毒,而且每一樣需要至少一千隻。記好了,這可不是隨便抓來什麼蛤蟆和蛇之類的品種都能弄來濫竽充數的,必須是那些含有劇毒的品種。這一下子,可算是把興漢軍的士兵們折騰慘了。

    五毒之屬多是棲息在山間岩石縫隙和沼澤濕地等等人跡罕至的地方,縱然興漢軍動員了千軍萬馬齊上陣,數量如此驚人的毒物想一蹴而就湊齊,那也是癡人說夢啊!

    連續多日,上山下河地一通窮折騰,勞累不堪的興漢軍將士們拚死拚活,才算是湊齊了巫師要求的數目。隨即,這些盛滿了蠕動毒物的盆盆罐罐也都一併堆在了陳涼中軍大帳前方的這片空地之上,等候著巫師們前來驗收。

    這時,陳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這些猶自蠢蠢欲動的毒蟲,轉向旁邊已經問過姓名的老巫師說道:

    「亞強先生,您看這五毒也湊得差不多了,是否可以開始驅邪了?」

    這位年齒最長的百越巫師日前向陳涼道出自己年逾百歲,華夏歷來有著尊老崇老的風俗傳統,陳涼也不敢再讓老巫師亞強站著,作為老者享受的特權得以單獨在陳涼這位大將軍面前設座,享受超人一等的禮遇。

    老越巫亞強摸著他那顆光溜溜,刺青多得叫人看了只覺頭皮禁不住一陣發麻的大腦殼,聲音含混地說道:

    「今夜可以動手,放心吧!」

    聞聲,陳涼一拍手,說道:

    「好,咱們一言為定。」

    是夜,時逢本月初一,天上不見一絲月光,唯有漫天繁星如聚。

    興漢軍的營寨中燃起的大量松枝火把將整個大營照得亮如白晝,以亞強為首的一干百越巫師先是要了些酒肉開始大吃,待得酒足飯飽之後,他們又集體載歌載舞。隨著巫師們的舞步和鼓點節奏,放置在空地上的蛇蠍等毒蟲也變得愈發活躍,在音樂節拍伴奏下,這些平素令人畏懼的毒物像是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依照著類別不同和體形大小排列成行,似足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列出軍陣。

    「嘿呀呀!嘿呀呀!霍!霍!霍!」

    下方人聲鼎沸,巫師們聽上去全無意義的叫喊聲,透出幾許來自於遠古時代的洪荒氣息。此時此刻,漂浮在百丈高空之上的林旭化身俯瞰著這一幕場景,所受到的震撼不遜於地面上的凡人。

    神祇之道在於克己奉公,如果在封神之前沒有別的本事,神祇的神通變化都是來自於天地授予。

    當然,一旦剝除了神祇的神職和神格,掉了毛的鳳凰不如雞,祂們只怕還比不上那些道行高深的人類修行者。

    林旭向來以自己身為神祇而自豪,在地球上他從未接觸過修行的圈子,那些曾經鮮活的神仙妖魔也早已變成了虛無縹緲的傳說故事。局限於自身的眼界和起點,這二者林旭都太低了一些,他對於自己所獲得的神通滿足的不得了。然而,目睹了越巫那堪稱神跡的術法變化,林旭心中陡然生出一絲寒意,他很想知道,自己繼續沿著神道這麼走下去,提升神格,增加神職,到頭來會是什麼樣子呢?會否也變成那些傳說中餐風飲露,在天庭投閒置散,動輒千百年銷聲匿跡的大神?

    恍然間想到了這一點,林旭悵然若失,難道說那種看似風雅逍遙,實則窮極無聊的生活方式就是他所畢生所追求的目標嗎?

    一首小詩說得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林旭捫心自問,他沉思了良久,忽然搖了搖頭。這些身外之物和虛榮都不是林旭真正需要的,唯一能打動他的是可以掌握自身命運的力量,而不是神祇這種依托於外物存在,一旦外界條件發生變化,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的唬人玩意。

    在地球上,曾經留傳著一則小故事,生動地能說明這個問題的內在邏輯關係。

    據說,在早期的美國國會立法過程中,一部分人提出要限制議員參選人的財產數額,沒錢的窮鬼就不要跑來選議員。獲悉此事,一位文豪語調極其辛辣地批判說道:「假如現在我有一頭驢子,它值五十美元,很好,我因此符合了參選人的財產要求,可以被選為一名國會議員。第二年,這頭驢突然死了,那我就不得不退出國會。那麼我請問諸位尊敬的先生,到底誰才是國會議員,我,還是那頭驢子?」

    在某種程度上看,神祇面臨的窘境也與這個小故事中的主人公相似。倘若說一名神祇被外力剝奪了神格和神職,那真可謂是威風掃地,一身翻江倒海的神通最後能剩下個零頭便已算不錯了。隨時可能面臨如此不堪的下場,林旭又怎麼可能覺得很滿意呢?

    無論林旭想些什麼,下方的儀式仍在繼續著,百越巫師們繼續跳著那種癲狂的舞蹈,賣力地揮舞著手中樣式千奇百怪的法器,口中發出含義不明的呼喊聲。

    「嘿呼!」

    「吱啦——」

    突然間,被圈在空地中央的這些五毒一起出現了自燃現象,好似是澆了一身汽油的邪教徒玩自焚。旋即,一股烈焰劇烈焚燒蟲體的焦灼惡臭味道隨風飄散開來,附近的圍觀者無不當場掩鼻,紛紛退避三舍。

    實在是這種怪異得無法形容的氣味太噁心了,絲毫不誇張地說,誰不小心聞上一下,鐵定三天都吃不下飯。不消說,巫師們從來不在乎自己施展的手段是否邪門詭異,關鍵在於目的如何。所謂心正則術正,除卻那些煉製時已經太過傷天害理的巫術之外,普通黑巫術跟白巫術之間的分野界限絕非涇渭分明那般簡單,這個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人們往往看到的都是深灰和淺灰的模糊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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