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30 保甲
    霍山支脈棋盤峰絕天峽

    開鑿在萬仞絕壁之下的洞府,兩扇陰刻游龍紋的厚重青色石門緊閉,山間的縹緲雲霧自洞府門口流淌宣洩而下,宛若溪流蜿蜒徜徉。隨著一陣山風乍起,泛著灰色的雲朵靠近洞府之際,兩扇石門無聲無息地開啟,停頓片刻的灰雲疾速竄入了洞府。

    在雲霧收斂之處,一名身材乾瘦的男人現出了身形,那雙鷹隼般鋒芒畢露的眼睛令人不敢逼視。

    這時,一名身披大紅披風的壯漢迎上前來,雙手握住來人的手臂,說道:

    「三哥,你可來了,弟弟我等得好生辛苦。」

    翱翔於九天之上,游隼成精的妖王凌霄和原形本是水龜的妖王柘木,雙方的脾氣稟性和生活習慣堪稱南轅北轍,這二位居然是一對堪稱生死之交的死黨,如此充滿了荒誕意味的違合感的確是惹人發噱。

    妖王凌霄的年紀較輕,柘木在自己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凌霄稱呼對方為三哥。

    一見面,凌霄急不可耐地掏出林旭遣人送來的名刺遞給了柘木,說道:

    「三哥你看,這是那廝下的名刺,邀我等下月十五到天柱山下的山神廟赴宴,你說該不會有詐吧?」

    妖王柘木緩緩闔上雙眼,靜心沉思了一會,它搖頭說道:

    「霍山君那個惹禍精已經被攆走了,這位山神爺再怎麼霸道也犯不著把咱們趕盡殺絕。照我看他不會這麼蠢的,非得逼著各路妖王跟他拚個魚死網破。」

    相形之下,年輕氣盛的凌霄一皺眉,接口說道:

    「啊!連三哥你也不能肯定?」

    「呵呵呵呵,天下間哪有萬無一失的道理。賢弟,你莫不是怕了那霍山神?」

    聞聽此言,凌霄一呲牙,冷笑說道:

    「我便不信,那廝有本事生吞了我等數十路妖王,赴宴便赴宴,誰怕誰呀!」

    相繼收到了林旭分派的名刺和下月十五的赴宴邀約開始,霍山中的妖王們便惶惶不安地開始揣摩,林旭這位山神爺的真實想法如何。假如追述過往那些跟他打交道的經驗,似乎林旭對妖怪們從來都沒什麼好印象。故而,各路妖王不免開始為這次月圓之夜的晚宴,吉凶未卜而煩惱不已。在私下裡,妖王們的串聯和走訪一時間蔚然成風,畢竟誰也不曉得林旭這次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現在多留一手準備,也許到了關鍵時刻就能救命啊!

    在如此波詭雲譎的氣氛籠罩之下,時間在一刻不停地流逝,轉眼便已到了約定的十五日。無論是情願還是不情願的,妖王們都只得硬著頭皮踏上了前往天柱峰下舊山神廟的道路。

    宴會是在黃昏時分拉開帷幕,隨著山神廟的陰兵們點燃了架子上那一排排粗如兒臂的蠟燭,寬敞空曠的大殿內頓時被照得亮如白晝。原本只需一個小小法術就能完美解決照明問題,為了彰顯氣派和身份,林旭也只能按照這個時代舉辦宴會的常規程序來佈置。

    魚貫而入的賓客們在僕役的引導下,它們表情各異地落座,注意力全在端坐主位的林旭身上。

    今日前來赴宴的妖王們心情忐忑難安,縱然面前擺著各色珍饈美味和瓊漿玉液,它們到了這個時候也完全提不起胃口。

    照例起身敬了來賓一杯酒之後,華貴冕服在身的林旭端著酒杯,朗聲說道:

    「……天地生養萬物,本應各有所歸,彼此相安無事。維護霍山一方平安,亦是吾輩地祇職責所在,非為與妖族為難。本尊為求行事公允,自今日起,於霍山轄區以內確立保甲之制度,方圓十里為一保,十保為一甲,各設保長、甲長之職,需接受本尊督察。今後凡人入山採藥、伐木、狩獵,及開山取石等諸事,爾等不可擅自阻撓。如遇毀林開荒,密佈羅網機陷捕捉鳥獸之事,另需向山神廟呈文報告,不得私自採取行動。」

    聽到了這裡,妖王們的臉色大變,按照林旭話中的意思,分明是要把妖怪也都納入自己的管理體系,他這是想要幹什麼?在霍山一手遮天嗎?

    這時,幾個脾氣急躁的妖王實在坐不住了,在急怒攻心之下,它們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儀,滿臉怒容地起身叱問說道:

    「若照此說法,我等豈不全成了你的下屬?」

    「山神爺,你是要逼得我們走投無路嗎?」

    「是啊!從前哪有這等事情,我們妖族從來都是自己管自己的,天庭都奈何不了我們。」

    對於幾位妖王激烈反彈的對峙場面,林旭已經早有預料。妖族自行其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聽張昕、王良等前任霍山神留下的部屬講,貌似地祇一直都管不了妖怪們的事情,頂多是它們折騰得太凶了,地祇調動陰兵鎮壓一下,事態平息下來,大家仍然是井水不犯河水。歸根結底,在那些歷史久遠的地方形成潛規則是不足為奇的,反倒是企圖重新訂立規矩的人要有承受極大壓力的思想準備。

    微微一笑,林旭神色坦然地張開雙臂,他作勢請賓客們安靜下來,而後從容說道:

    「諸位怕是誤會了,並非是某的下屬,而是合作關係。本尊以為眾生平等,凡人有權在霍山中謀生,妖怪也有此過活的權利,不過終究地方有限,日子久了難免會生出些矛盾摩擦,屆時雙方爭鬥起來也是一場麻煩,不如早立規矩,誰也不能逾越合理限度。呵呵呵呵,自然也是需要平衡的。」

    經過一番解釋過後,一部分妖王的緊張神情暫時消退了,但另外一部分妖王則毫無妥協的想法。

    一名面色漆黑如鍋底的彪形大漢此刻指著林旭的鼻子,不留情面地破口大罵說道:

    「小白臉子沒好心眼子,老子才不管你是誰,爺爺就是不給你賣命。」

    聞聽此言,林旭的臉立時拉了下來。要說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況且他也不是那種量霍山之物力結友邦之歡心的窩囊廢,林旭當即便翻了臉,殺氣騰騰地說道:

    「是嗎?看來你是鐵了心,準備敬酒不吃吃罰酒嘍!」

    話音未落,林旭的右手一抬,對準了這名刺頭妖王作勢一握。仿如從虛握的指縫間湧出無窮力量,林旭狠狠扼住這名野豬成精的妖王喉嚨。任憑它拳打腳踢死命想掙脫扼住自己喉嚨的大手,即使抓到自己的脖子和臉頰鮮血直流,這位妖王的反抗依然不能改變窒息的現狀。

    俗話說:秦檜也有仨朋友。這位脾氣比神通大得多的妖王,平常也總歸有幾個關係親近的親朋友人。

    見了林旭當眾下此狠手,很是有拿這個刺頭立威的架勢,與被林旭拿來殺雞給猴看的妖王,平日裡較為親近的朋友再也坐不住了,它們連忙起身跟林旭解釋說道:

    「尊神手下留情!念在鐵閭本是個莽漢,平日不曾讀得詩書,亦不曉得人情禮數,得罪之處請尊神您海涵一二。」

    聞聽此言,林旭面色一沉,又等了一會,直至這位妖王鐵閭的臉色微微發青,眼看著快要不行了。認為今天向群妖立威目的業已達成,林旭這才鬆開了手,淡然地說道:

    「這次念在你是初犯,且饒你一回,下次再敢這般口無遮攔,本尊就不客氣了。」

    「……咳咳!」

    僥倖撿了一條性命回來,哪怕咳嗽連連的妖王鐵閭還不服氣的樣子,周圍幾個相熟的妖王也不容它搞出妖蛾子。隨即,它們上前七手八腳地將鐵閭摁住勸說了一通,防止這個莽漢再闖出什麼禍事來。繼續自斟自飲喝著米酒的林旭端坐主位,他看著下方這一幕發生,分毫不動聲色,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在縱橫數千里的整個霍山建立保甲制度,可能遭遇的難題林旭早有預料。這計劃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即使是在局部地區建立保甲,那也是此前多少任霍山神都不曾做到的偉業。萬萬急不得,急了就要壞事。

    殺雞儆猴的一番表演之後,前來赴宴的妖王當中不見有站出來跟林旭硬頂的死硬派。好漢不吃眼前虧。它們即便有再多不滿也一定會回去再動手腳,跟林旭面對面地嗆聲,剛才那只被掐得半死的雞就是前車之鑒。

    在酒席宴間,穿插了不少歌舞鍾罄表演,按說也很熱鬧,奈何宴會的整體氣氛依然顯得沉悶壓抑。到了臨散席之際,林旭又命人向妖王們分發了介紹這套保甲制度的宣傳手冊。說不得,單從妖王們或憂或怒,或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現場反應中,妖族對林旭這位霍山神撈過界的看法已經表露無遺,剩下來的就是大家各自打明牌了。

    待得曲終人散,面對著杯盤狼藉的大殿,林旭負手眺望著遠方。

    幾位部屬耳語了一番,由資格最老的王良站出來,說道:

    「大老爺,這事……」

    聞聲,林旭頭也不回,一擺手說道:

    「不忙,我有的是時間跟它們耗,此時談論成敗,為時尚早。」

    說罷,林旭的袍袖一捲,化作了一道白光飄然而去

    江南鄂州

    江風吹得旌旗烈烈作響,大小戰船遮天蔽日,一股股黑色的煙柱從江水之濱的烽燧逐次升起,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到來。

    「葉城主,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軍主帥已然來到城下,你若再不肯歸順我軍,那鄂州玉石俱焚不在話下,我們興漢軍也絕不會罷兵退走。何去何從,請你善自思量。」

    來自城牆下方的話音傳來,葉飛的臉皮不自然地抖了幾下,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衝著手下們打了個手勢。隨即,只聽一陣清脆細密的梆子聲驟然響起,如飛蝗般亂竄的密集箭矢自城頭席捲而下,雙方這次臨戰前的交涉活動,至此也宣告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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