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16 小倩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

    環顧著四周影影綽綽的殘破建築,在夜風中發出沙沙聲響的森林,此刻隱隱感到一絲後怕的寧采臣開始默誦先賢孟子,關於浩然正氣的格言。隨著他的嘴唇不斷開闔,很快寧采臣就覺得體內一股暖意生出,漸漸也不覺得害怕了。

    在蘭若寺裡隨便找了一間空房,寧采臣掛好了燈籠便俯身打掃房間衛生,這種許久無人居住的房子,很容易滋生蛇蟲鼠蟻之類的房客,不想跟它們共處一室的話,衛生工作必須認真細緻。掃清了塵土和凌亂的碎瓦片,寧采臣準備搭建床鋪過夜,絲毫不曾察覺到,外面正有兩雙眼睛審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隱身於半空中,林旭點了一下頭,說道:

    「哦,這次您老特地喚我前來,是為了此人?」

    聞聲,土地爺黃世仁捋鬚微笑說道:

    「賢甥,此子不凡哪!」

    「哦,何以見得?」

    被黃世仁飛鴿傳書從舊山神廟叫來,林旭沒有當一回事,此刻倒頗有幾分說相聲捧哏的架勢。黃世仁不介意林旭耍寶,自顧自地說道:

    「老朽觀此人身形氣度,均不似池中之物,想必日後他當有封侯拜相之日。」

    老土地黃世仁生平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試想以祂那不入流的實力,在無數神祇隕落的紛亂年代,可以活到今時今日,眼力夠好無疑是主要原因。因而,聽了祂的話,林旭也認真起來,接口說道:

    「是嗎?那我得認真看一看了。」

    說著,林旭開啟了神目向房間裡望去,同樣看到了一尺明光和浩然正氣。在驚訝之餘,林旭皺眉問道:

    「此人姓甚名誰?」

    「此子乃是江南東陽郡人士,名叫寧宦,字采臣。」

    「哦!寧采臣?我想起來了。」

    人的名,樹的影。乍一聽到寧采臣這個縈繞於腦海中的熟悉名字,縱然林旭見慣了大場面也不禁為之動容。

    這個貌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寧采臣豈是尋常人物?在這一方天地中,人家也是掛著標準主角模板的幸運兒啊!若是按照一般YY小說的描寫路數,這位白面書生那是帶著一圈絢爛到爆棚的主角光環隆重登場。雖說寧采臣身為言情鬼片的男主角,不可能有虎軀一震,再震三震的那種王霸之氣,但毫無疑問他也是開了金手指和外掛的作弊玩家。

    君不見,如聶小倩這等見多識廣,殺人如麻的積年女鬼,居然一見面就對他動春心了嗎?甭問,寧采臣是不打折的人生大贏家。

    別的因素擱在一旁不論,僅憑寧采臣的聲名能穿過無盡虛空,遠達另一個世界中成為家喻戶曉的著名人物。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其實已經不能算是凡人,這要是擱在遊戲裡,寧采臣起碼也是傳奇級別的金名BOSS。

    「噹!噹!當!」

    破舊木門突然被叩響,正在寬衣解帶準備躺下休息的寧采臣走向門口,說道:

    「誰呀?是那位大鬍子兄台嗎?」

    卜一拉開房門,寧采臣立馬愣住了,面前出現的人不是他預期中的大鬍子燕赤霞。一名千嬌百媚的美女正用剪水雙瞳望著寧采臣,瞧著那副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不禁令世間的雄性生物頓生憐惜之情。

    見狀,寧采臣楞了一下,首先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他立刻回身掩住房門。

    待得整理好了衣裳,寧采臣才又重新打開門,正色說道:

    「這位小娘子,你是不是敲錯門了,你我當是素不相識。」

    這名女子捏著蘭花指,輕柔嗓音嫩得直欲出水,她神色羞怯地說道:

    「這位公子,你讓我進去,咱們不就認識了嗎?」

    說著,這名宮裝仕女打扮的女子動作隱蔽地衝著寧采臣的眼睛吹了一口氣,而後趁著他低頭揉眼睛的當口,如鬼魅般閃身從寧采臣的身側擠進了房中。

    到了此時,醒悟對方的來意十分可疑,寧采臣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在他接受的儒家教育中,循規蹈矩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類似一對素未謀面的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就跑進一間房裡,若說這裡面沒有姦情,三歲孩子也不信哪!

    自覺人格尊嚴受到蔑視,寧采臣旋即拉下臉來,面色沉鬱得好似黑鍋底一般,他一隻手扶著房門,語氣冰冷地說道:

    「這位小娘子,你我素未謀面,更非親眷。你三更半夜到一個大男人房中,難道不怕惹來流言蜚語嗎?」

    在寧采臣義正辭嚴的責問之下,這名嬌滴滴的美女根本不為所動,煙視媚行地說道:

    「公子,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何處來的閒言碎語?」

    聞聽此言,寧采臣嗤之以鼻,當即搖頭說道:

    「此事大為不妥,請小娘子自重,速速離去吧!」

    見到這個瘦弱書生分毫都沒有動心,這名美女隨即湊上前來,音色婉轉地說道:

    「公子,你看今夜皓月當空,值此良辰美景,豈可輕易辜負良宵。小女子仰慕您的文采風流,願自薦枕席侍奉公子安寢。」

    不說這個還好,寧采臣一聽就更加火大了,乾脆返身站在門口,橫眉冷目地說道:

    「小娘子可以不懼旁人說三道四,寧某卻知人言可畏,天道冥冥。人若無廉恥之心,何以立於天地之間?我自問心無愧,然一朝失足成千古恨,請你馬上出去。」

    見此情景,漫說是個姑娘家,哪怕是那些思想開放到驚世駭俗的現代站街女也要掛不住顏面了。這名前來夜會寧采臣的美女卻分毫也不見惱怒,轉而驚叫了一聲,說道:

    「哎呀!這是誰的金子,是公子你的嗎?」

    隨著那軟糯溫潤的嬌柔聲音,寧采臣朝房間裡望了過去,果然見到幾塊明晃晃的金鋌赫然現身在積滿灰塵的角落,散落於地板縫隙間,散發著誘惑的氣息。

    見狀,寧采臣的一顆心也隨之劇烈翻騰了起來,一望即知,這幾塊金子是二十兩重的標準金鋌。

    寧采臣在家鄉東陽郡時,為了貼補家用,也曾在官府臨時擔任過書辦等職務,協助清點庫房時他見過這種硬通貨。

    假如說方孔圓錢的半兩錢乃是平民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通貨,價高量少的白銀就是商賈貿易往來必備的重要媒介,而數量稀少,價格又極其昂貴的黃金則是豪商和貴族們的寵兒。普通人活上一輩子估計沒機會摸一下黃金,它的價值更是無與倫比,僅是這一塊金鋌的價值就可以讓一戶普通人家富足安樂地過上一輩子。

    面對著黃金的誘惑,個人財務狀況正處於極度困窘之下的寧采臣遲疑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旋即為自己動了心想要佔有這些金子而羞愧。

    深呼吸數次平復心緒,寧采臣朝著這位不知名的美女一拱手,說道:

    「金子不是小生丟失的,若是小娘子你喜歡,只管拿去便是。」

    聞聽寧采臣的回答,這位深更半夜跑來獻身的美女露出了萬分不可思議的神情,隨即,她貼近到寧采臣身前,仰視著說道:

    「美色不喜歡,黃金也不要,公子你莫非真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嗎?」

    一股宛若幽蘭般悠長的清香撲鼻而來,美人的纖纖玉指在自家胸口輕輕畫圈,這樣的誘惑換做任何一個男人也受不了。

    這時,寧采臣猛地退後一步,大口喘著粗氣,說道:

    「小娘子當我寧某是何等樣人,切莫再來糾纏,不然的話,我便要大聲喊人了。」

    喊人這件事並不可怕,被人圍觀看兩眼又掉不了一塊肉。只是這位美女一想到修行有成,道法精深的道士燕赤霞隨時可能出現,她不免花容變色,轉而悲悲切切地說道:

    「小女子聶小倩,本是出身於官宦人家。百年前,我父致仕途經淮南,小女子不幸染疾病故,適逢家中遭遇變故,只得埋骨他鄉。我本是大家閨秀,淪為鬼物已是淒慘,豈料又落入了樹妖姥姥手中,受它掌控外出吸人精血。今夜前來公子房中,是為了吸你的精血。」

    聞聽此言,寧采臣仍是將信將疑,駁斥說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小娘子所說的這些事,未免太過聳人聽聞。」

    記載著孔夫子生平語錄的《論語》被儒家視為聖典,當寧采臣引用了其中一句格言,伴隨著他的話音響起,等在外頭看戲的林旭與黃世仁得見一幕奇景。

    隨著寧采臣口吐那七個字之際,他頭頂的一尺明光瞬間膨脹到二尺有餘,散發的光芒也從溫潤如玉的淡淡毫光變成了略顯刺眼的明亮白光。

    乍一被這光芒照見,女鬼聶小倩即刻慘呼一聲,立即撲倒在地,跟著她抱住寧采臣的小腿,聲音顫抖著說道:

    「公子饒命啊!」

    要說出現這一幕似乎不可思議,其實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寧采臣此前並未把這個風情萬種的美女,跟什麼妖魔鬼怪聯繫起來。當聞聽聶小倩的訴說,他油然生出汗毛倒豎之感。隨著寧采臣不自覺地念出孔子訓示,再配合著明光和浩然正氣,二者相加足以對聶小倩這種百年鬼魂構成了威脅。倘若他不停下來,繼續念誦儒家經典的話,只怕聶小倩這個美艷女鬼,須臾間便要在浩然正氣的衝擊下魂飛魄散。

    面對著聶小倩苦苦哀求,儘管寧采臣覺得鬼物面目可憎,但她未必一定該死,於是語氣緩和地說道:

    「罷了,今夜你既未害我,證明尚存向善之心,願從今往後你能洗心革面,切莫再與那些害人的妖物為伍了,你走吧!」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連聲道謝後,剛遭受了一次沉重打擊,本是艷如桃李的俏臉慘淡如金紙,聶小倩踉蹌著起身走出房門,跟著旋身化作一陣陰風消失不見。

    全無遺漏地看過了這一幕《寧秀才夜叱艷女鬼》的經典戲碼,土地爺黃世仁捋著鬍鬚,對林旭說道:

    「未明啊!你觀此人如何?」

    林旭的心思全然不在於此,只是順著黃世仁的話頭說道:

    「嗯,的確是非比尋常。境況潦倒至此,重金誘惑不為所動,美色誘惑不為所迷,寧秀才也稱得上是個至誠君子。」

    話說到此處,林旭稍微頓了一下,話鋒一轉說道:

    「此人於我有些用處,舅舅肯割愛否?」

    黃世仁也很欣賞寧采臣的才華和品行,不過聽林旭這麼一說,祂大笑起來,說道:

    「哈哈哈哈,既是賢甥有大用處,又何須與我客氣,自便即可。」

    「如此甚好,那我這便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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