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02 手談
    擊退強敵的興漢軍意氣風發之際,幕後的林旭依然在暗中觀察著陳涼的一舉一動,看著他是如何熬過了生死攸關的第一道門檻。隨著陳涼轉危為安,林旭作為幕後推手捏著的一把冷汗總算可以擦去了。

    說到底,下棋的人有時會比身在局中的棋子還要緊張幾分,畢竟你知道事情的越多,需要擔心的因素也就越多。儘管從一開始陳涼就表現得十分出色,但林旭仍然不能肯定他走得了多遠,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哪!神祇的謀算雖然超乎於人類的智慧之上,不過決定成敗的因素遠不止謀算這一條,在一盤棋局沒有結束之前,誰敢說一定能笑到最後呢?

    江陵興漢軍總督荊州軍政事務府

    一架枝葉繁茂的葡萄籐下,擺著一張古樸的青石桌,兩個石墩。不遠處,一壺濁酒擱在紅泥小火爐上,壺嘴「哧哧」地冒出白氣,司徒雅與陳涼分持紅黑兩色棋子對弈。

    「對不住了,大將軍。看來這一盤,又是末將我贏了。」

    在陳涼這個高段棋迷手上贏下一盤,司徒雅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張狂,此刻笑得兩隻眼睛瞇成一條線。

    的確,司徒雅倒是不至於貪圖兩人打賭那一局五十文錢的小小綵頭,而是他為自己能跟頂頭上司的私人關係如此親近而高興。想必等日後坐穩江山論功行賞之時,陳涼也不會忘卻陪著他下棋的某人。

    這時,面色平靜如水的陳涼,著實叫人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多少喜怒哀樂的神色變化。

    儘管剛輸掉了一盤棋,陳涼仍是一副不動聲色的高深姿態,淡然地說道:

    「好了,今日就下到這吧!進攻巴蜀之事,你弄得有些眉目了?」

    既然提起了公事,司徒雅即刻收斂笑意,正襟危坐地說道:

    「回稟大將軍,末將聯絡了巴東郡守單寧,只要您答應保全他的郡守之位,單寧願意舉城投效我軍。」

    聞聽此言,陳涼登時皺起眉頭,神色不悅地說道:

    「嗯,要繼續當郡守可以商量,不過他不能留在巴東當郡守,這地方必須用信得過的人選。」

    司徒雅也是深以為然,他連連點頭說道:

    「是,末將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還在跟他繼續談條件。」

    信手捏起一枚棋子,陳涼的目光凝視著這個小東西,說道:

    「唔,不要光準備談,要是那傢伙頑固不化,或者想耍什麼手段,要有動武的準備。」

    「末將明白,我這便去安排。」

    說著,司徒雅正要起身之際,忽然又被陳涼抬手攔了下來,說道:

    「等一等,你急什麼呀?我是說能不動刀槍最好,現在得讓單寧明白,我們隨時可以動武,但你不要真的這麼蠻幹。斗而不破,你可明白?」

    聞聲,意識到陳涼是要擺出一副兇惡的姿態嚇唬對方讓步,司徒雅只能哭笑不得地說道:

    「是,末將遵命。」

    司徒雅轉身離去後,陳涼端詳著棋盤,似乎若有所思。這時,由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悠然說道:

    「陳兄弟,你這日子過得好生悠閒哪!」

    聞聽此言,陳涼抬頭一眼望去,隨即他站起身來,結巴著說道:

    「林大哥……不,林府君。」

    緩步由光影斑駁的樹蔭下一路走來,林旭面露笑容,說道:

    「呵呵呵呵,你我弟兄之間不必如此客套。私下裡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不叫你大將軍,你也不要叫我林府君,如何?」

    「哈哈,那敢情好。」

    勉強幹笑了兩聲,陳涼像是自我解嘲似的應了一聲,跟著林旭坐到了陳涼對面,適才司徒雅所在的位置。

    一貫相信野性直覺多過理性思維,陳涼透過常年與山中野獸周旋的獵人生涯,形成了探查危險的敏銳嗅覺。判定林旭對自己並無惡意,因此陳涼才接受了對方此前隱瞞真實身份與自己結交的行為不是陰謀算計的一番說辭。只是話雖如此,陳涼心裡面還是難免覺得不舒服,再度對上林旭的時候,總覺得渾身上下都有幾分不自在。對此,林旭是洞若觀火,他一眼便看穿了陳涼對自己的抗拒,不過這並不影響林旭今天要做的事情。

    很是不見外地替自己斟滿一杯酒,林旭端著白皙勝雪,晶瑩如玉的長沙窯瓷杯,說道:

    「秦失鹿,天下共逐之。陳兄弟,你是比其他人先走了一步,現在開始擺大將軍的譜,未免太早了些。」

    聞聲,陳涼笑了起來,適才一直板著臉,不是為了彰顯身份地位今時不同往日故作矜持,委實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著眼前這個十分熟悉的陌生人。

    連續深呼吸數次,陳涼目光堅定地望著林旭,緩緩說道:

    「林……大哥,我曾經發下大願,以功德換取薛家滿門超生,這件事……」

    聽到這裡,林旭連忙搖頭,說道:

    「人道之中的事情,只有靠你自己想辦法才行。那些在人道以外的事情,縱是你不說出口,我也會盡力幫忙的。」

    前些時候,當陳涼初次獲悉林旭真身乃是神祇,極度震驚之餘,他馬上差遣得力親信手下在荊州全境尋覓高人隱士,向他們打探涉及神道的種種內幕消息。

    紅塵俗世乃是修行者的陷身泥沼,若不能超脫凡俗約束,自然談不上有何寸進。固然,高人隱士自己孑然一身,他們可以不在乎權貴的威勢和手段,但是人生在世總免不了有三親六故的牽絆,畢竟大家誰也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孫猴子。在修行者們背後的家族和師門源流,多少也難免跟世俗社會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既然有此前提在先,那些隱逸山林的高人隱士們再想要拒絕為陳涼提供服務,那又談何容易呢?

    經過一番細緻入微的請教探查,陳涼對與神祇有關的事務,可說是所知頗為詳盡。在某些方面,陳涼的見聞之廣博不亞於以敬奉神明為職業的專業宗教人士。

    天道在上,神祇不打誑語。這對修行者們來說是基礎常識,陳涼要是連這個規條都不知道,那也未免太孤陋寡聞了。

    猶豫片刻,陳涼只得選擇繼續相信林旭的承諾真實可信,點頭說道:

    「嗯,那就拜託您了。」

    話音停頓了一下,陳涼再度開口之時,略顯吞吐地說道:

    「林大哥,那個……」

    這時,林旭瞇起眼睛看著陳涼,對比眼前這個手握權柄後,心思變得越發難以揣摩的興漢軍大將軍,回想起昔日淳樸豪邁的山村獵戶,他不禁感慨人類的可塑性之大,的確是超乎一般人的想像之外。

    「哦,有話你儘管直說,我一直當你是自家兄弟,何須如此見外?」

    被林旭這麼一擠對,陳涼關子也賣不下去了,他苦笑說道:

    「那好,俺想知道,你為啥要變成凡人的模樣來跟俺認識……」

    聞聲,林旭抬手打斷了陳涼未能說出口的話語,雙方陷入到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短暫的沉寂過後,林旭聲音低沉地說道:

    「從前有些事情發生,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現在你想知道,可是我不能告訴你,至於等到什麼時候能說出來,那時我會說的。現在我不能說的,你也不能問,知道了也是有害無益。」

    這套堪比繞口令般冗長拗口的道白,足可以把不明內情的人直接聽暈了,趕得上著名的那個「我們知道某些事情我們知道,我們知道某些事情我們不知道。」這不是林旭在跟陳涼打馬虎眼,為了規避天道感應必須如此,他可以隱去了對話中的敏感詞彙。所謂無故洩露天機,不單是凡人受罰削除福祿壽,神祇一樣要遭受懲戒,有些話千真萬確是不能隨便訴諸於口的。

    無知者無畏!陳涼現在已經過了這個階段,咂摸一下林旭話中的滋味,他估計追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隨之轉變話題說道:

    「林大哥,不如下盤棋吧!」

    這時林旭的眉毛一挑,笑道:

    「嗯,也好,不過我更喜歡下圍棋。」

    聞聽此言,陳涼有些不明所以,反問說道:

    「為啥?這不都一樣嗎?」

    隨手從棋盤上拾起一枚木製棋子,林旭微微一笑,說道:

    「象棋的變化太少了,得失輸贏算得太明白,實在沒多大意思。」

    在地球上流傳著一句俗語,先秦重大道,盛行圍棋。漢唐重武功,風靡象棋。

    黑白兩色棋子構成的圍棋是倣傚天地陰陽變化,同時適宜借用來表示戰略佈局,象棋則是對具體戰鬥和戰術的假想模擬。這兩者從思想深度和變化多端層面上來講,象棋顯然不及圍棋深邃難測。正因如此,人類製造出了深藍等一系列計算功能無比強大的超級計算機,依靠著海量運算能力窮舉,可以在象棋的棋盤上戰勝最優秀的人類的棋手,不過一旦進入圍棋領域,計算機的運算能力就佔不到多大便宜了。

    在圍棋之中有許多東西微妙得只可意會不能言傳,這就好比棄子爭先這一招。人類棋手能夠理解何時需要棄子的意義在於奪佔先機,計算機則無法理解白白丟掉己方棋子,去搶佔什麼先機的意義何在。

    陳涼命人撤去了桌上的象棋,另換了一副圍棋上來。稍後,林旭點起了帶來的一爐香,與陳涼開始手談對弈。

    下了一會,陳涼逐漸品出這盤棋的滋味非同一般,林旭落子全無殺氣,倒像是在故意向他展示某些東西。

    向來善於利用直覺感受外界變化,陳涼察覺到林旭跟自己下棋的用意不簡單,嘟囔著說道:

    「先占邊角,後圖中原?」

    這時,林旭直如充耳不聞般自顧自地落子,說道:

    「若按地勢而論,天下有四邊、四角和中原,剛好是一個九宮格。如棋局四角是關中、河北、江南和蜀中,四邊是河內、河東、荊北和漢中。金角、銀邊、草肚皮呀!當今之世群雄逐鹿,誰能在開局佔住邊角,日後也就有了一份立身之本。」

    說罷,林旭又隨手在棋枰上落下一粒棋子,他衝著煞費思量的陳涼微微一笑,說道:

    「關中、河北皆已陷入胡人之手,錦繡中原還在大秦朝廷手中,荊北已經在你手裡,餘下的是五個選擇。河東、河內距離太遠鞭長莫及,可以忽略不計,剩下的只有三個選擇,江南、蜀中、漢中。陳涼,你打算從何處著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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