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01 勝勢
    審時度勢是為將者的第一要務,秦軍面臨的不利態勢那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秦軍也不乏明眼人,很快就有人向主將鮮於閔提出了撤退請求。

    參軍祭酒右庶長衛若水是世代從軍的老行伍,他見大勢已去,顧不得自己鬍鬚花白,馬上拉下臉來,跟個受委屈的小姑娘一樣眼含著熱淚來到鮮於閔馬前,衛若水雙膝跪地聲淚俱下地陳情說道:

    「大上造,末將代弟兄們求您了,下令撤軍吧!洛陽的旨意再要緊,那也是遠在千里之外,咱們嶺南天高皇帝遠,不管出了什麼岔子也只能靠自己呀!您好歹給咱們兵團留點種子,別都在這跟反賊拼光了。」

    人所共知,毗鄰南荒的嶺南地區絕非如傳說中物阜民豐的平安樂土,實際上是一片不折不扣,妖獸橫行外帶瘴癘瘟疫,蠻夷土著出沒的蠻荒之地。

    秦軍身為外來征服者,在嶺南和南荒都是屬於那佔領軍性質的存在,極其不受當地土著歡迎。

    嚴格說起來,秦軍在嶺南的處境,比起駐伊拉克美軍也好不到哪去。秦軍士兵在嶺南時刻要準備應付不測狀況,枕戈待旦不是誇張的文學修辭,而是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秦軍純粹是依賴強大的武力鎮壓當地反對勢力。一旦武力削弱到不足以威懾當地土著鋌而走險,那些茹毛飲血的傢伙肯定會成群結伙地撲上來,把多年宿敵連皮帶骨地生吞下肚洩憤。說不得,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啊!

    鮮於閔是秦八十四世下旨調派到南方兵團的空降派,不過在他手下的這些軍將都是已在嶺南生活了幾代,甚至數十代人的半土著。

    對於這些業已將嶺南視作故鄉的秦人,他們並不眷戀中原的花花世界,遵從詔命出征討伐興漢軍已屬格外賣力了。如果再要求他們背井離鄉血戰下去,這種黑心長官就得當心被人從背後一箭射死。通常來說,那些不得軍心的指揮官只要上了戰場,最終下場都是這樣的。

    千萬別看此時此刻在鮮於閔面前,身為右庶長的小老頭衛若水一副涕淚橫流的模樣,待會鮮於閔一口咬定了不退兵,怕是轉回頭鬧起兵變,這老不死的就是衝在最前面的急先鋒。

    苦思冥想了半晌,鮮於閔終於意識到勢不可為,現在他其實已經沒什麼選擇餘地了。

    當想起洛陽朝廷和自家性命孰輕孰重之際,鮮於閔果斷地作出了選擇。仰天長歎一聲,他衝著衛若水點了點頭。

    得到了主將下達撤軍命令,衛若水面露喜色,三步化作兩步躥出帳外,大聲吆喝道:

    「鮮於大人有令,鳴金……收兵!」

    「光——光——」

    隨著一聲聲低沉悠長的擊鉦聲響徹戰場,那些仍在前線浴血拚殺的秦軍士兵,當聞聽鳴金之聲再也無心戀戰,他們交替掩護撤出了戰鬥。

    「喔!我們贏了,打贏了!興漢軍萬勝!」

    眼看著前方的敵軍鳴金退走,無論對方出於什麼理由撤兵,總而言之是退走了。一瞬間,士氣膨脹到頂點的興漢軍將士們振臂高呼,慶祝著己方的勝利。

    此戰,雙方短兵相接的時間僅有一個時辰出頭,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卻已造成了秦軍傷亡近一萬五千人,約有三分之二是司徒雅的鐵索聯舟之計造成的驚人戰果。與此相對的是興漢軍付出了傷亡三萬多人的代價,超過對手一倍以上。水軍方面損失僅有千餘人,不過岸上的主力步軍,一直被處於數量劣勢的秦軍修理得很是淒慘。

    若非總帥陳涼親冒矢石帶領著督戰隊親臨一線,他手持著斬馬刀,碰見前面逃跑回來的士兵不由分說直接一刀砍下去,這才勉強穩住了陣腳。

    幸虧陳涼下手夠狠,不然這群新近才被捏合起來,缺乏鬥志和信念的雜牌軍,蒙受了慘重傷亡代價之後一早就逃得精光了。

    看到了對面的秦軍正在退卻之中,陳涼暫時不能確定他們是真的認輸退走,還是準備重整旗鼓來玩些別的花樣。

    正當此時,那位被老冤家司徒雅從水軍趕到步軍擔當參謀的苗仁輔忽然跳了出來,他捋著三縷長鬚,向陳涼躬身施禮說道:

    「請大將軍示下,我等該如何行事?」

    回想起不久前發生的激烈戰事,此刻陳涼身上的衣裳還被冷汗浸透。要不是秦軍水師幾近覆滅邊緣,返回嶺南歸路可能斷絕,秦軍這才顯出頹勢,單憑岸上的興漢軍一定會被數量少得多的秦軍繼續壓著打。

    聞聲,陳涼思量對手的強悍,很快放棄了全殲敵軍的誘惑,不是他不想,實在是沒這種可能。經過深思熟慮,陳涼苦笑一聲,很不自信地說道:

    「與敵軍保持距離,傳令不得擅自尋釁,若是秦軍沒有反撲跡象,那就禮送他們出境。」

    兵法說,窮寇勿追。雖說未必讀過這本兵書,陳涼此刻也是抱著這種完全實用主義的想法。

    每一場戰爭都像壓上身家性命的驚世豪賭,無論輸贏也只能在事後才知道結果,自家手上籌碼就這麼多,陳涼確實輸不起,更沒必要每一把牌都梭哈。

    伴隨著大規模的戰事停歇,其後接下來的幾天裡,一南一北兩支大軍,彼此保持著安全距離。興漢軍一路尾隨著退出了荊州地界的秦軍南方兵團,同時也順帶收復了荊南地區失陷的多座城池。

    直到目送秦軍最後一波殿後部隊乘船渡過靈渠,消失在了視野中,換乘了一艘先登快船的司徒雅衝著兩岸一擺手,招呼說道:

    「遵大將軍諭令,佔領靈渠,即刻炸毀。」

    聞聽此言,時不時都要跟司徒雅別一下苗頭的苗仁輔很是不服氣地望著他,說道:

    「此舉是否過激?靈渠乃是南北水路要衝,今日毀了它容易,今後我軍也難以利用啊!」

    這時候,司徒雅冷笑了兩聲,在他的手上握著陳涼授權的一份手令,根本不必在意苗仁輔的反對意見。司徒雅施施然伸手叉腰,目不斜視地說道: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等今日若不毀靈渠,何人擔保秦軍不會在找機會從咱們背後來上一下?」

    當聽了這話,不單是苗仁輔啞口無言,在場的其他將領都是三緘其口。誰出頭擔保,將來出事就追究誰的責任,這層道理大家都懂,不想把全家老小都搭進去,那還是乖乖地閉上嘴吧!

    稍後,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過後,昭示著靈渠被按計劃進行了爆破摧毀。在總數多達萬餘斤的黑火藥面前,貌似堅固無比的石砌壩體和渠道也是很脆弱的。

    在火藥尚未誕生的中古時代,開山鑿石是個系統工程,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想要修造靈渠這樣龐大的水利工程固然不易,想要搗毀它也同樣困難重重。然而,當黑火藥技術成熟普及之後,只要裝填的藥量足夠多,任何一種自然和人工障礙物都只能無奈地在一陣滾滾黑煙中坐著土飛機上天。

    古有名訓:慈不掌兵,義不從商。剝去戰爭的華彩外衣和榮譽光環,其實就是一場殺人效率的比賽。誰殺得更多,殺得更快,殺的過程更精彩,誰就是當之無愧的戰爭英雄。

    陳涼親自上了一次戰場之後,終於明白了一個真理,戰爭跟街頭鬥毆,二者存在著本質區別。無論你武藝多強,力氣多大,孤身一人到了戰場上那都是不堪一擊的。假如可以自由選擇的話,務必請珍愛生命,遠離戰爭。顯而易見,陳涼沒有發展成和平主義者的潛質,他在戰爭感受到的不僅是恐怖,還有興奮和強烈的衝動。

    當陳涼班師回到江陵後,第一時間他便找出了那本《三國演義》,反覆研讀,咀嚼著其中的滋味。

    老話說得好,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心。由此可見,這部經典之作對於讀者的藝術感染力之大。

    秦失鹿,天下共逐之。在這一方天地,從來沒有大漢朝,一脈相傳的大秦帝國從未真正面臨群雄並起的考驗。目下舉旗造反的各路義軍首領,他們的相關經驗都是一片空白,唯一例外就是陳涼。

    曾有人說,一本好的小說能讓讀者沉醉其中,猶如隨著書中的人物渡過了一次別樣人生。

    既然如此,手不釋卷地將林旭和諧修正版的《三國演義》翻爛了的陳涼,對於三國這一段英雄與梟雄並起的壯麗大時代,無疑有著深刻認知。

    爭霸天下的遊戲,好比一群人被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迷宮中,規定只有一個人成為贏家可以出來,餘下的輸家盡數淘汰。當其他的參賽選手跟睜眼瞎一樣胡亂摸索出口之際,陳涼手握一支火把照亮前程,即便這個優勢還不足以幫助他贏得這場競賽,相對優勢的確立是毫無疑問的。倘若比別人多了這麼大優勢還不能有所長進,那還真是白癡到家,死了也活該。

    在興漢軍不惜工本的大量火藥爆破之下,靈渠附屬的水道和堤壩、船閘等設施悉數被毀,湘水與嶺南之間的唯一便捷水路就此宣告斷絕。

    如此一來,就算陳涼放任不管,秦軍要修復靈渠也需要經年累月的時間。另外一條經由五嶺山路往北,通過陸路轉運軍糧的路線,早在千年之前,始皇帝派兵征伐嶺南之時,這條陸路運輸線便已被歷史證明,難以支撐數萬人規模的大軍人吃馬嚼的長期消耗。靈渠水路斷絕,未來若干年之內,居於嶺南的秦軍南方軍團都無力對興漢軍構成實質威脅。除非他們能另闢蹊徑,找出一條新的進軍路線,否則頂多是派出小股部隊襲擾一下難成大患。

    幾家歡喜幾家愁!初立旗號未滿一年,根底淺薄的興漢軍,驅逐了北上的秦軍精銳南方兵團。

    隨著這則消息流傳開來,荊州的人心迅速安定下來,那些先前聞風逃遁的兵卒和官吏也紛紛厚著臉皮跑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他們佯作沒有擅離職守那回事。儘管陳涼十分不待見這群見風就倒的牆頭草,奈何眼下他手裡靠得住的人才太少,真要徹底剔除這幫傢伙,陳涼馬上就要面臨無人可用的窘境,何況還需要他們替興漢軍張目。

    陳涼發跡的時日太短,沒時間培養出嫡系把持要害部門,故此,與其嚴厲斥責,不如暫且留用。

    想清楚了前因後果與利害關係,陳涼只得忍下了這口氣,傳書安撫各地州郡逃散的官吏和兵丁,宣佈不會追究大家的責任。唯一的要求是,各地官吏們必須端正態度,洗滌心靈污垢,學習先進榜樣,衝著紅旗宣誓與興漢軍同心同德。儘管耍弄這套心口不一的官樣文章確實沒什麼滋味,但是連個面子活都不弄的話,再一想起這檔子腌臢事,陳涼心裡又實在窩火難受,現在他也只能勸說自己,權當是免費看這些傢伙耍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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