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一 113 渡江
    早在安州開始招兵買馬之初,陳涼便意識到不能自己沒有嫡系人馬幫襯著,全憑一幫僱傭軍,只怕事到臨頭難免樹倒猢猻散。於是,他派人到老家送信,連帶把陳氏一族中與己交好的兄弟叔侄都叫來軍中任職。如今正因為在軍中陳涼有了這批知根知底,同時又是血脈相連的中下級軍官搭建部隊架構,他才敢於以身犯險賭上這一把。只靠那些用金錢招募來的亡命之徒和流氓痞棍,半路上一哄而散不是笑談,更有甚者,個別心思歹毒的傢伙想直接綁了陳涼送往官府領賞,那也未可知啊!

    聽到身邊族人的詢問,陳涼笑了起來,扭頭望著這個靦腆的十五、六歲少年,說道:

    「俺覺得一定能成。三兒,你怕了嗎?」

    「叔,俺不怕。」

    聞聽此言,陳涼搖了搖頭,說道:

    「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啊!你是不怕,叔真有點怕了。」

    這時,少年陳信露出難以置信地表情,他瞪大了眼睛,說道:

    「叔,你咋能害怕咧?」

    略為停頓了一下,陳涼笑了笑,說道:

    「叔不怕死,但俺怕連累到你們,可能還有咱們全族的人。」

    謀逆造反,十惡不赦。上位者為了鞏固統治,對謀反者的懲處是最為嚴厲和血腥的,株連九族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滾滾而下的幾百顆腦袋。

    雖說洛陽小朝廷如今已是掉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不過朝廷大佬們這根弦倒是從來沒松過,鎮壓各地義軍不遺餘力,號稱是攘外必先安內。天曉得陳涼在江陵舉事失敗,家鄉那邊的地方官會如何對待陳氏族人,想必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造反歷來是一樁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亡命買賣,怕死就別惦記著造反。

    少年意氣的陳信對此很是不以為然,他接口說道:

    「叔,你這話說得不對,俺們既然來了,那就不怕被連累。」

    大約想到了自己的族人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陳涼只得強作歡顏,說道:

    「成啊!等叔什麼時候成了大事,俺給你們一人封一個王。」

    僻處南方一隅,荊州承平日久,江陵周邊最大的現實威脅,不外乎是幾股出沒搶劫過往商船的水匪。對於有著兩萬大軍駐紮的江陵來說,這點事情只能算是癬疥之患,不值得在意。正應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那句老話。太過長久的和平生活使得江陵守軍產生了天下太平的錯覺,乃至於陳涼的一千多號人都快摸到枕頭邊了,他們對此仍是茫然無知。

    尋覓了一處遠離道路和水域的樹林臨時駐紮,陳涼派了幾組哨探分別裝扮成樵夫和獵人等角色,分批混入江陵城內,而後趕在傍晚城門關閉之前返回營地回報情況。

    「打探清楚了嗎?」

    陳涼急切地詢問,侄子陳信從斗笠裡取出了捻成條跟柳枝編在一起的地圖,等到重新拼合完畢,他指點給陳涼說道:

    「嗯,叔,你看這是太守府,前面一條街都是衙門,向右轉是武庫,再往前是兵營。」

    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地圖,陳涼一邊說道:

    「糧倉在哪?」

    「哦,在太守府的北邊。」

    在圖上找出了位置,陳涼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

    「這樣,旁的先不管,咱們拿下城門以後,馬上到太守府抓住那狗官,千萬別讓他逃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聽了陳涼這話,在場的陳氏族人都笑了起來。年長了陳涼十來歲的族兄,本名陳大牛,陳涼給取了個新名叫陳忠的大塊頭笑著說道:

    「我說二狗,你小子居然會吟詩了,幾年沒見,大長學問啦!」

    陳忠的話沖淡了肅殺氣氛,陳涼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些人,說道:

    「這個以後再說,今夜三更行動,大伙都去休息,二更天起來做飯,快些散了吧!」

    無論是在什麼時代,作為暴力機器存在的軍隊都是信奉強者為尊的群體。那些自身實力不強,抑或是性格不夠強硬的領導者,擱在軍隊這種只相信強權的環境中是無法令下級真正信服的。

    在和平時期,為避免這些渾身都是刺,一肚子火氣的傢伙們惹出麻煩來,文官政府最喜歡搞偃武修文的那套東西,生生把兇猛嗜血的大老虎打扮成熱愛和平的小白兔。即便如此,軍隊所具有的嗜血本性永恆不變,軍隊就是一台需要不停地吞噬金錢和生命的暴力機器。一旦等到了用兵打仗的時候,宣傳口徑什麼的一文不值。一支軍隊拉出來能打得贏對手才是真格的,什麼威武,什麼文明那些都是瞎扯淡。

    陳涼本人箭術高超,在百步之外能射中用絲線懸起的銅錢,他更有一手百步穿楊的絕技,一身力氣也遠非常人可比。

    平常訓練用的那種最重的五百斤石鎖,陳涼單臂就能舉過頭頂,雙臂有著千斤之力。若非如此,他也鎮不住手下的這些土匪流氓和兵痞子。

    偷襲需要專門的器械,在安州宅邸的地窖裡,除了一般軍用武器裝備,陳涼還發現了一件用於奇襲的利器,飛鉤繩梯。按說這玩意的技術含量不高,但要做得恰到好處也不是一樁易事。在繩梯的前端是兩個起固定作用的鐵爪,外形近似四爪船錨,只要拋起搭在城頭上,後續士兵就能毫不費力地爬上城牆。問題是如何在寂靜的夜晚,不讓城上的守軍發覺金屬飛鉤搭上城牆發出的清脆撞擊聲,這個問題解決起來確實有幾分難度。

    一路踏著月色前進,黑燈瞎火又摔了不少跟頭,陳涼帶著私軍來到了江陵東城牆下方。臨時在飛鉤上纏了幾層細麻布,幾名專職訓練過如何拋投這玩意的士兵,輕車熟路地合力將繩梯搭上了十多米高的城頭。

    親自拽了兩下繩梯,陳涼確信固定牢靠,衝著身後一擺手,說道:

    「跟著俺上。」

    說完,陳涼拔刀出鞘,張口將刀背咬住,雙手隨即抓住繩梯迅速交替向上攀爬。

    「噗!」

    等到飛身躍上城頭,陳涼用眼角餘光窺見了不遠處的一條黑影,二話不說躡手躡腳地搶步上前,一刀捅進剛打了個哈欠的哨兵右腰部位,另一支手則摀住了對方的嘴巴。

    陳涼習慣性地扭了兩下手腕,這名倒霉的士兵很快便停止了垂死掙扎。要說在陳涼看來,捕殺獵物跟殺人差不多,野獸比人類更難偷襲,人類沒有那麼靈敏出色的嗅覺,出手前的風向之類的問題用不著太苦惱。

    一擊搞定了最有可能出問題的登城步驟,陳涼向陸續跟上來的手下招呼說道:

    「別出聲,跟在我後頭。」

    不多時,吊橋放下,朦朧夜色中悄然開啟的城門四敞大開,守候在城外的陳涼私軍隨即一擁而入,除了略顯雜亂的腳步聲,一切都如同平常時候。與此同時,輾轉難以入眠的南郡太守應龍正在書房中秉燭夜讀。適才,他在月下獨坐小酌片刻,此時放下酒杯又端起閩地出產的黑釉茶盞,一面翻閱書卷,一面喝茶,品嚐幾碟小點心,這小日子過得好生愜意。

    話雖如此,這位應郡守忽然放下書卷,抬手摸了摸兩撇小鬍子,起身來到窗前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歎息一聲。

    要說江陵這地方,的確是個富庶繁華之地,應龍在南郡擔任三年太守,腰包自然撈得鼓鼓囊囊,這樣的舒坦日子是多麼美好啊!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被那些胡人給生生攪合了。

    在南郡應龍原本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只是隨著秦八十五世皇帝在鐵勒人的凌厲攻勢下棄城逃往洛陽,中央政府的權威大不如前。此消彼長之下,本來還算俯首帖耳的地方實力派開始對朝廷政令陽奉陰違,南郡的那位水軍都督司徒雅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變化,此君時常跑來應龍跟前故作一副桀驁姿態。

    雖然在應龍手裡掌握著萬人規模的步軍,但是跟司徒雅把持的江陵大營水軍比起來,江陵的步軍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來看,優勢並不明顯。為此,應龍禁不住開始揣測,這位出身於關中的水軍都督是否已經動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心憂身家性命安危,別說月夜小酌聊以自.慰,哪怕是灌應龍喝一桶刀傷藥,怕也治不好他這顆傷痕纍纍的脆弱心靈啊!

    恰在這時,由外面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應龍的書房門被人狠狠一腳踹開,攸然間十幾名手持兵刃的壯漢闖了進來。

    察覺到狀況不妙,應龍搶先一步拔出了掛在牆上的長劍,他警惕地上下打量著這些來人,見這群傢伙個個頂盔貫甲不似是尋常盜匪,驚疑地說道:

    「爾等何人,竟敢持械威逼本太守,你們不怕誅滅三族嗎?」

    來人中為首的那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抬手用血跡未乾的橫刀一指應龍,冷冷地說道:

    「當然是來殺你的人。」

    聞聽此言,應龍臉色登時變得煞白,絲毫看不出血色,勉力鎮定一下心神,他聲音顫抖著說道:

    「大膽狂徒,可是司徒雅那廝派你們來的?」

    事到如今,趁著月夜入城準備上演一出蛇吞象好戲,陳涼再也沒耐心跟這個要死的人磨牙了,一擺手招呼手下開始行動,說道:

    「老子們是義軍,狗官你就別廢話了,乖乖地受死吧!」

    「……這位英雄且慢!本太守,不,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求你高抬貴手啊!」

    「嗚——噗!嘶——」

    這時,只見陳涼手起刀落,伴隨著淒厲的破空聲,這快捷若電光石火般的一記橫斬下去,在雪亮刀光過處,南郡太守應龍的頭顱應聲飛起了老高。

    霎時間,從頸動脈噴出的血霧大肆濺出來,這間書房粉刷的雪白牆壁被染成斑駁的紅白相間顏色,乍看起來倒似是雪地中的點點梅花。在那顆被砍掉的人頭上,依然看得出應龍在臨終前一刻面對著死亡來臨的驚詫和恐懼神情。大概至死他也沒弄明白,究竟是誰鐵了心要殺自己,竟然連個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留下,坑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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