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一 112 白衣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安州刺史蔡彤

    天下人不是傻瓜,瞞天過海這一招也不新鮮,陳涼招兵買馬的舉動自是瞞不過安州的地頭蛇,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安州刺史耳朵裡。本該干涉此事的刺史大人,在被陳涼走通門路,塞了五百貫半兩錢通融關係之後,立馬開始裝聾作啞。這位收錢就辦事的官老爺,其實一早就備好數十輛大車,單等賣掉那些搬不走的田宅就直接掛印辭官回老家了。

    造反是一件牽連甚廣的大事,說破天也不是三兩天之內就能準備停當的。又不是在自己任上造反,管他陳涼想幹什麼,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事先未曾料到,如此輕易打通了關節,陳涼由此愈發看清了大秦帝國外強中乾的本質。這個國家已然從根子上爛透了,任何想要修修補補的想法都是白日做夢。

    在鐵勒人的鐵蹄逼迫下,由帝都咸陽倉皇遷都到洛陽的帝國朝廷影響力大幅縮水,僅能勉強控制包括三川郡在內的近畿地區,以及河內與河東等臨近州郡。中央政令出了畿內馬上開始打折扣,分駐各地的郡守和刺史們,紛紛藉著盜匪阻斷道路和胡人游騎抄掠的由頭撇開洛陽朝廷自行其是。哪怕大部分的地方官並無問鼎九州的野心,他們的舉動也僅限於維持現狀,若是感覺到風頭不妙,這些撈得盆滿缽滿的官僚們時刻準備著棄官回家。

    時局糜爛至此,帝國官員們大多對自己的仕途前途沒了指望,現在是抱著能撈一文算一文的末路心態。反正也不打算幹下去了,誰愛造反那就讓他去反好了。

    那位玩忽職守的安州刺史,僅僅是無數個官僚中的一員,正是這些蠹蟲把這個國家禍害到了今時今日的下場。

    千年以降,大秦帝國的行政區劃是一脈相承的郡縣制。隨著人口滋生,增設的縣治越來越多,導致出現了一郡管轄數十縣,擁有近百萬人口的超級大郡等奇怪現象。

    為了免除地方勢力尾大不掉,秦二十一世皇帝在位期間,當時的朝廷力主推行了地方區劃改革。

    從那以後,在舊有的郡與郡之間,單獨分割出獨立行政區,稱之為「州」,歸屬中央直轄,由朝廷派遣刺史作為最高行政主官。朝廷對於「州」的設置也是經過仔細考量的,主要是將那些人煙稠密,商業發達的城市劃定為「州」,比較近似於林旭所熟悉時空中的直轄市。

    陳涼逃亡棲身的安州正是處於水陸交通要衝,南北商賈雲集的繁華之地。如若不然,林旭也不會以開商舖為借口,在這裡落下一步閒棋。

    商業性城市對於有意造反者而言,可謂食之無味的雞肋。拉桿子造反需要的是軍隊和糧秣輜重,商業性城市消費能力倒是不錯,指望提供可靠的兵源和糧食,那真是緣木求魚了。

    衡量著安州的態勢不利於起事,陳涼把眼光放得更為長遠,鎖定了荊州的第一大城市,南郡的郡治江陵。

    陳涼耗費了數月時間和大把的金錢,如期訓練出一支千人規模的私軍。要說精銳大概還談不上,好歹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暴力集團了。在此期間,陳涼耳邊傳來的各地造反消息此起彼伏,沒有一刻消停過。雖然罕有能成氣候的範例,不過這種如火如荼的環境氣氛還是給了他很大壓力。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造反這件事很講究先來後到,如果別人先在荊襄之地立足,失卻先機的陳涼就難以按計劃行事了。考慮再三,他不願再等下去,立即開始籌劃行動。

    陳涼全部準備的第一步是從為手下們配發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每年的七月十五是盂蘭節,這一天傳說是地府鬼門大開的日子,夜半時分遊魂野鬼們都會從地府跑出來探親訪友,連帶享受一點人間香火供奉。已然選定了行動的日期,陳涼提前三天命令私軍開拔,每天維持白晝休息,夜晚行軍的方式,專揀那些人跡罕至的荒僻小路行進,仗著月色皎潔,沒出什麼大事。

    話說回來,即便有人在野外撞見了這支行軍隊列,看一眼那些恐怖猙獰的鬼面具,他們也不會有人把這支隊伍跟蓄謀造反者聯繫起來,而是鐵定以為自己撞鬼了。

    如此這般,陳涼藉著鬼神的威懾力,保持了行動的隱蔽性,一路經由安州向西直抵漢水之濱,換乘上船隻朝著目的地江陵進發。

    江陵城是南郡的郡治所在,扼守江水中游,西接巴蜀,東控江南。比起經歷戰火和匪患,以及異族劫掠屠殺的北地諸郡,大體尚算風調雨順的荊州,尤其是在南郡一帶,不啻於人間樂土。

    從戰略態勢上分析,所謂天下之重在於襄陽,東南之重在於武昌,荊州之重在於江陵。

    奪取江陵足以威懾荊南諸郡,北面的襄陽和東面的武昌是擺在嘴邊上的肉,想什麼時候吃就可以張口。南郡的錢糧充裕,人口眾多,要籌措軍資和兵源都不成問題,對於白手起家的陳涼而言,堪稱為一步登天,在未來爭奪天下的棋局中佔據了非常有利的出發點。

    本來船舶在大江之上航行,必須遵守大秦帝國那套嚴格到苛刻的巡檢制度,由漢水前往江陵中途還要經過武昌水師的巡防區域,等閒人物難以矇混過關。話是這麼說,只不過設計再完備的制度也要實際執行者照章辦事才行。

    隨著洛陽朝廷政令不出近畿,地方官府抱定了自掃門前雪的念頭,平常時候大家誰也不搭理誰。類似於江面巡檢一類防微杜漸的活動,時至今日演變變成了水師士兵們向行商打秋風的借口。陳涼謊稱自己是販賣布匹的商人,在向偶然撞見的水師繳納了一筆買路錢之後,船隊由漢水轉入江水,前方的江陵已是遙遙在望。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陳涼派出家族子弟買通了一批江陵本地人,透過多方搜集情報,他對江陵的情況有著明晰瞭解。

    江陵守軍約有兩萬人,步軍和水軍約各佔半數。陳涼打算依靠自家這支千人規模的私軍襲取江陵,姑且不論計劃成敗與否,光是以一敵二十的膽色,已經叫人必須衷心地道一聲佩服了。

    奇襲江陵的計劃不是出自於陳涼的原創,而是另有出處。林旭計劃培養陳涼作為代理人,又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露骨,那種通篇文言文的原版兵書詞彙深奧,也不是陳涼這種掃盲班畢業水平的新手所能讀懂的。有鑒於此,林旭改變了出牌的套路,在陳涼被錦衣衛追捕逃往安州的路上,預先在安州大宅裡放置了大量的通俗小說。

    諸如《三國演義》、《水滸傳》、《東周列國志》、《官場現形記》、《今古奇觀》,凡此種種,只要是可以教人讀懂世態炎涼,宦海沉浮和人心叵測的小說,通通都成了林旭拿來培養陳涼的教材。

    考慮到未來的實際需求,林旭隆重向陳涼推介了《三國演義》這本著作。當然,林旭也不光彩地扮演了一回金剪刀的角色,他把原書中那些難以解釋清楚的段落,諸如說科舉和改朝換代之類明顯跟本片界歷史不搭界,來自異時空的玩意一概刪除。在書中空出來的部分,林旭隨意地打些補丁上去,這些書籍本身也經過了作舊,從外觀看來像是老舊的手抄本。

    一切準備停當,宅邸迎來了新住客,陳涼手刃了錦衣衛的番子,也算是一級通緝要犯了。在安州躲風頭,他只能在院子裡坐井觀天,根本不敢出門見人,一日三餐都要靠林旭安排包伙的酒樓飯莊按時定量送到門房,經人轉交給陳涼。

    衣食無憂,又閒的無事可做,陳涼大把空餘時間都用來讀了小說。正如林旭所預料的那樣,他最喜歡的一部書就是《三國演義》,名著就是名著,自有不朽的藝術魅力。

    俗語說,老不看三國,少不看水滸。《三國演義》這本書名為演義,包含的內容許多是切合實際情況的經典戰例。

    這一次陳涼奇襲江陵的靈感來源,正是來源於這部林氏刪節版的《三國演義》,呂蒙白衣渡江奪南郡,關羽大意失荊州的那一段故事。

    儘管在地球上的中國,這段關雲長敗走麥城的故事是家喻戶曉的典故,被各類戲劇演繹了無數次,民間不識字的老農都能滔滔不絕地講上一通,但是在這塊片界情形大不相同。

    大秦帝國一統江山的千餘年,位於整個帝國腹心地帶的荊州地區太平無事,從沒發生過什麼像樣的戰事。因而,在這塊片界中,陳涼才是第一個動念靠詭計奪取江陵的人。這次師法書中東吳大將呂蒙故智,陳涼替自己一行人披上了商旅的偽裝身份,嚴令私軍成員只能待在船艙中不准外出活動,此後又大把撒錢打通了一路上的檢查環節。

    這一路上順風順水,沒有絲毫波折,反而叫陳涼覺得鬱悶了。枉費他構思了那麼多應變之策,結果毛都沒用到就已經到了正地方,真是白費心血呀!

    幸好陳涼的一番抱怨只是在心裡嘀咕,並未說出口,否則被兢兢業業服務了全程的林旭聽見,非得氣出個好歹不可。

    什麼叫身在福中不知福?陳涼這一路航程,林旭都在暗地裡保駕護航,他聯絡大江龍君敖平負責平息船隊經過的江面風浪。途經武昌時,敖平還特地在江岸升起一層濃霧遮掩水中船隊行跡,當日攔住船隻的一小隊水軍是私自駛出營寨撈油水的兵痞,根本沒有認真檢查的意思。換作是正規水師出動,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要翻查一下船艙,陳涼還敢指望他那點小九九不露餡嗎?

    如果缺了這些便利,別的事情且不說,單憑陳涼手下這一群沒下過水的旱鴨子在船上逛蕩兩天,絕對是得吐的翻江倒海四肢無力。估計這幫傢伙下地的時候都該暈路了,何談奇襲江陵,還是趕緊找地方養病吧!

    無知是幸福的,對自己可能遭遇的艱難險阻全無知覺,陳涼在登岸後,居高眺望著不遠處的江陵城。跟在他身旁的幾個隨從,其中一人出聲說道:

    「哥,你這法子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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