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的沾滿硝煙的軍旗下,精美的烤藍的槍管已經被骯髒的泥濘和血跡覆蓋,槍口噴出長串火焰,一群群帶著八角帽的軍人在倒在染紅了的戰場上,後面蜂擁而上的灰色人流立刻又遮擋了他們的身體,逼近防守陣地。
軍號聲中,一群軍人挺著明晃晃的刺刀躍出戰壕,衝下山坡,兩股人流凶狠的撞擊在一起,撞擊聲,慘叫聲,爆炸聲響徹山谷。血戰,死戰…………。
1932年九月下旬在湖北河口,兩支驍勇善戰的軍隊在這裡進行了一場殊死廝殺,指揮進攻的是黃埔一期畢業生蔣先雲、徐向前、蔡申熙;死戰不退的是他們的同學胡宗南、俞濟時,更遠的地方,大批國民黨軍隊正蜂擁趕來,其中包括黃埔教官同學劉峙、蔣鼎文、關麟征、黃傑。
連續幾天的血戰,紅色黃埔傷亡慘重,重要指揮官蔡申熙陣亡,陳賡負傷(後送往上海治療,並在上海被捕,釋放後前往中央蘇區),中下級指揮官傷亡殆盡;對面的胡宗南一師、俞濟時八十八師也是傷亡慘重,在最危急的時候連師長胡宗南都親自操槍衝上一線陣地。
最終紅軍丟下一萬多條屍體,一路向西,在十一月初時衝進陝西,蔣介石一方面佈置胡宗南追擊,另一方面嚴令陝西四川部隊圍追堵截。
川陝邊界的廣元、南江諸縣是田頌堯的防區,萬源、通江則是劉存厚的防區,田頌堯一走,立刻影響到北道作戰的劉存厚,他也召回部隊,聲稱要加強川北防禦。
「甫公,情況不對,」情況突變讓張斯可嗅到一絲不詳的味道,他顯得很是焦慮:「不能再打了。應該立刻與劉文輝講和。」
「講和?」喬毅夫楞了楞,想了想後問:「甫公,田頌堯難道就沒有個說法?」
劉湘愣怔的看著窗外發白的天空,他的心情異常煩躁,在經過開初的順利後,事情就開始有些詭異了,無論是楊李羅三部地糾紛,還是田頌堯突然退出成都,看上去都有合理的解釋。可細想下來卻處處透著詭異,特別是田頌堯退出成都,這裡面沒人插手那才有鬼了,川北的窮鄉僻壤怎麼比得上成都的富饒。
可講和,劉文輝願意嗎?以劉文輝的「雄才大略」。他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會把成都的監視部隊全部調到江津前線。
「甫公,鄧錫侯與田頌堯的聯合電報。」秘書長陳學池急匆匆的進來。
劉湘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過電報,快速看後長出一口氣,然後把電報遞給張斯可和喬毅夫。
「你們怎麼看?」劉湘問道。
鄧錫侯和田頌堯在電報中告訴劉湘,為了不引起劉文輝的懷疑。他在川北以防禦紅軍地名義集結部隊,待劉文輝把成都部隊調到江津之後,再殺個回馬槍,一舉奪下成都,端掉劉文輝的老巢,不過鄧錫侯和田頌堯提出,將來的成都由他們三家共同負責。
房間裡靜悄悄的,誰都不清楚他的真假,十一月初地重慶雖然不算冷,但也有些寒意。江上輪船往來。對岸傳來陣陣號子聲,那是民工在平整土地。
劉湘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江上的帆影,看清他們在做什麼,他憑直覺感到這一系列不正常與他們有關,可他們憑借的是什麼呢?鄧錫侯、田頌堯對中央與對他的戒心是一樣的。
「要不過去與探探他的意思。」張斯可看出劉湘腦子裡裝地疑問。
「我看鄧猴子和田冬瓜的目的很清楚,他們還是坐山觀虎鬥,不想將來我們一家獨大。」喬毅夫說:「你說呢?斯可兄。」
「如果單是田頌堯可以作出這樣判斷。但如何解釋楊森他們的行動呢?楊子惠不是傻子。我們戰敗,劉文輝會饒過他?」張斯可反問道。
「不可能。以劉文輝的脾氣,他絕不會放過他們。」傅常替他回答道。
「對呀,那他們為什麼還要這樣作?甚至甫公答應交給他兩個縣他也不動。」張斯可問道:「你怎麼解釋?」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喬毅夫遲疑的說:「就算我們自己的部隊也有過。」
「對,可這些事連在一起就不能不讓人起疑。」張斯可很是鬱悶,正是因為想不透他才這樣鬱悶。
「都有可能,」沉默很久的劉湘忽然開口了:「有可能都是意外,也有可能是有人策劃好的。」
「策劃好的?誰?他要做什麼?」傅常想起這有可能是個陷阱就感到頭皮發麻,這是個什麼樣地陷阱,居然川中各派勢力都捲進來了,更重要地是各派勢力居然都聽他的安排,而且四川這些老爺們什麼時候這樣聽話了?
「不知道,」劉湘歎口氣說:「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讓人擔心。」
看得見的危險就不是危險了,知道深度的坑不會摔不死人;如果這是個陷阱,能設下這樣陷阱的,只能是中央。但中央的意圖是什麼呢?把四川交給劉文輝?可劉文輝與蔣介石在政治上是敵對的;中央自己來佔領?就憑對岸那千來人?那不是做夢嗎。
「文革,你說劉湘會相信嗎?」就在他們商議時,對岸地基地作戰室內李之龍也在擔心地問。
「現在還不知道。」莊繼華低低的說,讓田頌堯退出成都是一著險棋,為了說服田頌堯,不但曾擴情煞費苦心,而且蔣介石還給他許下承諾,戰後一定讓他重返成都,成都兵工廠重新交給他管理,同時補充他剿匪費一百萬大洋,槍支兩千條,當然這一切最後都由莊繼華買單。
「他會不會與劉文輝講和?」洪君器回來後也一頭紮在作戰室中,他甚至表現得比其他人都狂熱。
「換我,我就講和。」杜聿明甕聲甕氣地補充說,秋季的氣溫變化很大,他每天訓練各隊帶回來的新兵和學生,沒有注意穿衣,有些輕微的感冒:「現在就是二劉在打,換我,我就講和。」
「這一點,我倒不擔心。」莊繼華搖搖頭說:「講和是雙方面的,就算劉湘想和,也要劉文輝同意。」
「不想他們了,我們開始下一步,」莊繼華雙手撐在沙盤的邊緣:「乃建,按我們商議的,把劉湘的部署透露給劉文輝,突破口選在潼南。」
這又是一步險棋,潼南戰場本是勢均力敵,但南充退下來的陳光藻師加入後,立刻形成對王贊緒的絕對優勢。
潼南縣城西南的馬鞍山是一座由連串山丘組成的山脈,王贊緒在這裡建立了防線,不過他不在這裡,他的指揮部設在距離這裡約二十公里的營盤鎮,前沿太危險,指揮部嘛自然應該設在安全的地方。
晚飯之後王師長拉上參謀長在幾個人在指揮部裡打起川牌,最近前線沒什麼戰事,對面的敵人攻了兩次,被打回去後就再沒發動過進攻了,而川軍更沒有打夜戰的習慣。黑黑的天空中淅淅瀝瀝的飄起小雨,這下所有人就更安心了,這種天氣沒有人會進攻的。
可就在防線最左邊的歪嘴角和青竹巖之間的樹林小道上,一支部隊悄悄摸了過來,這支部隊大約有一百多人,雨夜讓山道變得更不好走,部隊裡面不時有人摔倒,又迅速爬起來,悄無聲息的跟在隊伍裡。這百多人後面約半里處還有大約一個團的部隊,在默默跟進。黎明前部隊在馬鞍山防線的側後密林中埋伏下來,靜靜的等待前面山頭的槍聲。
晨霧在山谷間飄蕩,幾天前的戰爭早已經讓活躍在山間的林雀逃離家園,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九點正,一聲炮響,劉軍的進攻開始了。
這是戰線上不引人注意的一個缺口,杜聿明從王贊緒的計劃中找到的,然後通過佈置在二十四軍中的內線透露給劉文輝。
劉文輝為了發動這場進攻,悄悄把夏首勳調到潼南戰場充當指揮官,從成都把冷寅東調到永川戰場,而他自己也離開成都到達隆昌督戰。
馬鞍山左翼防線在前後夾擊下首先崩潰,陳光藻師從左翼插進來,直撲營盤鎮王贊緒師部,王贊緒倉皇逃跑,劉湘的整個戰線在潼南撒開一個大口子。
夏首勳沒有向江津永川的劉湘主力迂迴,而是經銅梁、舊縣,直撲重慶門戶青木關,劉湘大驚,立刻把留守重慶的警備旅調到青木關防禦,同時明令潘文華從永川前線撤軍,唐式遵從江津前線撤軍,他自己卻找到他的大伯劉文淵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