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遠遠地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已經五更天,但是正L:沒有月光,外頭濃黑一片。首發
廚房這邊,則是亮了燈盞,當差的嬤嬤媳婦陸續過來上灶。廚房重地,按照規矩,外人不得稟入,然後現下卻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哎呦,大爺,大奶奶,屋子裡髒呢,仔細蹭了衣裳。」這邊的管事嬤嬤姓喬,是張義的舅母,見曹與初瑜進了廚房,忙上前道。
「嬤嬤,今兒是太太壽辰,我同大爺來盡孝心來了,想著親手給太太做碗長壽麵,還得勞煩嬤嬤這頭幫襯。」初瑜淡笑道。
聽了這話,喬嬤嬤不敢再攔,笑著說道:「還是大爺同奶奶孝順,難得這般心意,太太指定歡喜。」
說起來,曹是愛美食之人,對廚藝也頗有興致。只是這年頭,講究「君子遠庖廚」,少年時還好,沒事能去廚房,尋大師傅研究研究菜譜;年紀大了,再來廚房,別人的眼神就怪異。
倒是初瑜,受丈夫的影響,本不諳廚藝,幾年下來,倒是燒得一手好菜。梧桐苑那邊,設了小廚房,她得閒的時候,便也燒兩道菜,煲一鍋燙,孝敬孝敬公婆,哄哄孩子們。
今兒夫妻兩個沒在小廚房預備,是因為那邊都是小案板,白案不夠,才一起到大廚房這邊。
見其他人都在門外候著,不敢進門,初瑜對喬嬤嬤道:「只留下一個灶台給我同大爺就行,其他人也進來做飯吧,別耽擱了各院早飯。」
喬嬤嬤俯身鈾,出去吩咐大家。
到底是在主子面前。大家都不禁躡手躡腳地。默默幹活。誰也不敢說話。
曹與初瑜這邊。留了個小丫鬟燒火。初瑜和好面。曹拿著面杖。將半個麵團成一個長橢圓。切成幾根長長地麵條。
夫妻兩個正忙著。就聽到外頭有人道:「喬嬤嬤。紫晶姐姐打發我來傳話。說是這兩日天干。小爺們嗓子緊。小菜要清淡些⊥炸餑餑也停兩頓。換成發面餑餑或者水餑餑。省得上火。」
「回去跟紫晶姑娘說。我這頭記下了。剛好頭幾日醃製地芥末白菜堆得了。還有外頭送來地小黃瓜。正水靈。小爺們嗓子緊地話。不知咳不咳?要是咳。喝冬瓜丸子湯最好不過。」喬嬤嬤道。
「不咳。就是嗓子緊。前幾日下雪。火炕燒得熱了。紫晶姐姐已經叫人在上房擺了好幾個水盆了。這兩日已經好些。」那丫鬟回道:「今兒太太壽辰。葵院只傳早飯。晚飯在太太院子裡用。明兒紫晶姐姐要是傳丸子湯地話。我再來同嬤嬤說。」
兩人又說了兩句。那丫鬟才走。
曹與初瑜在廚房裡,彼此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兩人一個要往衙門當差,一個要操持家務,整日裡不得閒。
結果,兩個兒子移到葵院,就全都有紫晶照看。
切好的麵條,能盛出兩碗就不錯。剩下的拳頭大小地麵團,倒是能琢磨琢磨。初瑜看了那麵團兩眼,揉成長條,切成小丁,捏成貓耳朵,又使人騰出個灶頭。
曹府的早飯,多是粥加上幾樣麵食,外加小菜。所以,其他灶上預備的也快。
等她們預備得差不多,蘭院來人傳飯,曹這才將長壽命下鍋。湯是撇了浮油的高湯,裡面還下了幾個荷包蛋,加上飄著蔥花,聞著就香。
這會功夫,初瑜照看的另外一個灶台的貓耳朵湯也好了。
盛好碗後,貓耳朵湯使人送到葵院,專門使人傳話,這不僅是給兩個孩子的,還有紫晶的一份;長壽麵則是叫人提了,夫妻兩個帶往蘭院。
天已經濛濛亮,寒意未消。
曹與初瑜兩個盟一早晨,身上熱乎不少,倒是不覺得冷。
方才蘭院過去傳飯的小丫鬟,並沒有進廚房,所以沒看到曹夫婦。
蘭院這邊,還不曉得曹夫婦下廚。
因是壽辰,李氏今兒穿得也喜慶,裡面是品紅色小毛旗袍,外頭罩了海棠紅的氅衣。除了週身地竹花子外,領口、袖口也都繡了「萬字長春」的吉祥圖案。
除了身上衣服外,她還難得地帶了不少首飾。手上戴了瑪瑙戒面的戒指,頭上是一對絨花,還有一隻步搖,兩對金鑲寶石的簪子。
渾身上下,紅彤彤的,倒映襯著李氏越發白皙。
曹寅看了,都不禁怔住,奉承道:「夫人莫不是睡了一覺,返老還童,怎麼瞅著倒是比去年更年輕?」
雖說曉得丈夫是調侃,但是這天下女人,沒有不在意自己個兒容貌的。李氏面上嗔著,心裡也美滋滋的。
聽到丫鬟稟告,說是兒子媳婦來了,李氏同曹寅都覺得奇怪,怎麼來得這麼早。平素早間請安,都是用了早飯後過來。
曹與初瑜兩個進了屋子,先給曹寅請過安,隨後夫妻兩個便對著李氏雙雙跪倒。
李氏見了,唬了一跳,忙站起身來,想要上前扶兒子、媳婦起來。卻是被曹寅給按住,就聽曹寅笑道:「夫人,既是兒子、媳婦要給你上壽,那你就受著吧。」
「都是自家骨肉,還鬧這些做什麼?快快起來。」李氏還是不忍心,伸手叫兒子媳婦起來。
曹這邊,已經同初瑜一併磕了下去。
「祝母親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曹與初瑜兩個嘴裡說著吉祥話,磕了三個頭。
李氏這邊受完禮,忙站起身來,親自扶了初瑜,又拉了兒子起來,神色間滿是慰籍。
這會兒功夫,丫鬟們已經擺好飯桌。聽說這碗長壽麵是兒子、媳婦兩個親手做的,李氏忍不住紅了眼圈,連曹寅都有些動容。
見他們老兩口,只拿著筷子不吃飯,曹與初瑜兩個便尋了個由子,從蘭院出來,回了梧桐苑。
光陰如水,歲月如梭。
父母已經漸漸走向衰老,思及此處,曹不禁有些黯然。
「額駙,要不然咱們為太太預備份大禮?」初瑜看著丈夫,說道:「除了吃穿用度這些,擺設物件也是年年換著花樣挑。不過,多是擱著,真正的用處反而不多。」
「大禮?」曹聽了有些好奇,道:「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麼?太太這邊什麼也不缺,用那些古董擺設做壽
真不若一碗長壽麵實在。」
「額駙,如今太太最牽掛是哪個?」初瑜探過身子,問道。
「最牽掛地?除了父親,就只有長生那個小傢伙了。不是有句老話麼,『老兒子,大孫子,老兩口的命根子』。」曹回道。
初瑜點了點頭,道:「是啊,小叔是老生兒子,太太自然要牽掛。加上前幾日『抓周』之事,太太面上沒說什麼,怕是也不放心。依照我的意思,稻香村這幾年收益破豐,就算給女兒置辦嫁妝,也使不了那麼些。還不若拿出些銀錢來,置辦些房產莊子給小叔,算是免了太太后顧之憂。」
「天祐與恆生兩個都沒置產,給長生置?大家都這般嬌慣他,哪裡能自立自強,豈不是要成了紈褲?」曹聽了,並不贊同,搖頭道。
「額駙,這不過是讓太太心安罷了。該管教還是管教,並不是要縱著小叔。」初瑜道:「這些年沒有添什麼公中產業,雖說額駙的莊子收益,每年交到公中,但那個到底是額駙產業。等到小叔長大後,分家也分到那個。」
曹原想說等長生長大再置辦也不遲,但是想到病故的八阿哥,難免生出世事無常之心。
他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無道理,那就這麼辦。只是用不著稻香村的銀子,廣州那邊歷年送來地銀子,還有些富裕,也差不多了。」
初瑜搖搖頭,道:「額駙,還是讓我也出一份吧。稻香村的生意這麼好,銀子卻都把在我手裡,就算太太不說什麼,我心裡都過意不去。都是一家人,也不好咱們這邊銀子多多的,太太手裡不夠使不是?」
夫妻兩個都不是將銀錢看得太重之人,又是孝順李氏所需,便沒有在計較什麼,按照初瑜所說,拿出幾萬兩,準備等何茂財進京時,交代他去買莊子……
商議完畢,夫妻兩個才用了早飯。
曹上午還要往衙門裡打個轉,初瑜這邊則是使人傳話下去,派出馬車到國公府、孫家接姑奶奶歸寧……
*
紫禁城,內務府本堂衙門。
曹看了眼笑瞇瞇的十六阿哥,揮揮手將幾個書吏與筆帖式打發下去。
待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曹才仔細打量了十六阿哥兩眼,道:「十六爺瞅著氣色還好,這回換地方子管用?」
十六阿哥回京這一個來月,已經用了兩個戒煙方子,卻是都不大頂用。這回用的方子,是第三個了。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哪是那麼容易地?還不是爺毅力過人。預備了繩子,吩咐趙豐將我浪。熬過了兩次煙癮,使得最近食慾好了不少。」
「雖說苦些,但是十六阿哥有這般毅力,也是可喜可賀。」曹由衷讚道。
十六阿哥瞥了曹一眼,道:「還不都是因你的緣故,前些日子帶爺去前門看鴉片鬼。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真不若死了算了。爺可不想成那樣子,再苦也只能受了。」
「這世上心智堅忍之人,又有幾個?這鴉片之害,不容小覷。」十六阿哥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在民間尚好,要是傳到軍裡,比紅衣大炮還可怕。都成了大煙鬼了,誰還能上得動馬,舉得起刀槍?」
曹點點頭,道:「雖不能說是亡國滅種之禍,亦不遠矣!」
「我去戶部查過了,廣州海關那邊,那個東印度公司今年進陸的貨物,就有不少鴉片。趕明兒我尋了機會同皇阿瑪說去,限制或禁鴉片買賣。」十六阿哥說道。
「反正,管制就對了,也未必要全禁。杏林需要有用鴉片入藥之處,適量而止就好。」曹道。
「好好地,說起這個,差點晚了正事兒。」十六阿哥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地錦盒,遞到曹跟前道:「這是額娘給姑母準備的壽禮。我原想過去給姑母賀壽地,但是你們家今兒也沒有請客,我又是在孝中,冒冒然的去了,也惹眼,就勞煩你轉交吧。我們地那份,前幾日福晉就使人送過去了。」
曹接過,少不請十六阿哥向王嬪轉達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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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大門外。
派往孫家的馬車先到,因兒子已經入學,所以曹穎就帶著女兒,回這邊給伯母賀壽。
隨著母女二人到地,還有半車壽禮。從衣服料子,到金玉擺件,禮單就寫了兩頁。自打聖壽節,太后賜下如意,孫玨這邊便開始叫妻子預備壽禮。
按照曹穎的本意,是按往年地例,送壽麵與衣服料子這些。孫玨卻嫌這禮薄,又使人淘換了幾件古董擺設,還溶了家裡的幾件金器,打了尊金佛。
「知母莫若女」,曹穎是曉得母親兆佳氏那愛嘮叨的性子的。帶著丈夫精心預備的這份「重禮」回娘家,她絲毫沒有得意信息欣喜之感,只是存了幾分不安。
送這一次禮,還不曉得要引得母親念叨幾年。
本來就是,一個是親生母親,一個是伯母,就算禮重也當時前者,實不該厚此薄彼到這個地步。
關於伯母李氏的身份傳聞,曹穎聽丈夫念叨兩回。她卻是不信的,不過是太后厚愛,引得小人說舌。
要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怎麼會養在包衣家?就算無奈養在包衣家,什麼樣的良婿找不到,非要嫁到曹家做填房?
就說已故的祖母孫太君,當初讓兒媳婦立規矩,可是沒分長房與二房。要是伯母是皇家血脈,老人家如何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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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胡同,國公府。
看著妻子預備地壽禮,只是兩身衣裳與兩雙鞋,塞什圖猶豫了一下,問道:「會不會太輕了,要不要添些?」
曹頤搖了搖頭,道:「不用,太太又不是外人,還會在意那些面子上的東西不成?雖說太太針線好,但是要做老爺地衣裳,如今添了長生,逢年過節還要往宮裡孝敬。太太同別人不一樣,穿衣服不怎麼挑料子,挑手工卻挑的厲害,又不愛穿外頭裁縫的衣裳。我的針線雖拙些,到底是一番心意,太太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