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內宅,西北跨院。/首/發
屋子裡偶爾傳來女人淒沙啞地叫聲,廊下端水的丫鬟、婆子往來忙碌。
永佳坐在堂上正座,臉上神情淡淡的。側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坐在下首,臉上帶著笑模樣,有一句沒一句地同永佳說話。她對面的椅子上,坐著還是姑娘打扮的訥敏。
到底不比永佳淡定,也比不得伊爾根覺羅氏的老辣,訥敏聽著裡屋傳來的叫聲,神色複雜地瞅了永佳與伊爾根覺羅氏兩眼。
雖說已經到了八月,身上換了夾綢衣裳,但是伊爾根覺羅氏還是覺得身上有些燥熱。
她笑著對永佳:「聽說早在半月前,王爺就叫人從旗下選了兩個**。崔妹妹真是有福氣的,自打六格格落地,這幾年府裡也沒有動靜。這回要是能添個小阿哥,就是大善了。」
永佳微微點了點頭,道:「是,委實難得。」
雅爾江阿鮮到內院留宿的,早先還偶爾在永佳與伊爾根覺羅呆宿,今年年後出了訥敏的事後,更是絕稼內院。
崔氏也是運,去年臘月裡服侍過雅爾江阿幾日,有了身子。
她出身卑微,是永佳的:丫頭之一,所以她有身子,雅爾江阿反而沒有什麼忌憚之處。
伊爾根覺氏則不這樣想。雅爾江阿這半年雖留戀外宅。但是對嫡福晉也終有幾分關切。
如今。崔氏有身。雅爾江阿又般大張其鼓地。她就有些不放心。
若是個阿哥。怕是要養在福晉名下。那樣一來。她兒子地地位就越發低了。對個剛落地地娃娃也要多幾分恭敬。
想要此處。伊爾根覺羅氏心裡一邊咒罵。一邊祈禱崔氏生個格格下來。那樣地話。福晉就要白歡喜一場。
有六格在。誰還能越過那位王爺最寵溺地嫡女?
幾個女人悶坐無聊。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丫鬟婆子請安地聲音。是雅爾江阿來了。
眾人皆從座位上起身,給雅爾江阿請安。
雅爾江阿擺擺手,叫眾人起身,隨後問永佳道:「昨兒折騰了半宿,今兒又過去半晌,還沒落地?」
永佳回道:「剛才使人進去問過了,聽說是胎兒有些大,不好落地。」
雅爾江阿聽了,不由皺眉,道:「那可如何是好?千萬要保住孩子才好。」
正說這話,就聽到屋子裡傳來一陣嬰啼,雅爾江阿臉上已經添了歡喜。
少一時,就有婆子抱著襁褓出來。
雅爾江阿上前一步,問道:「是小阿哥,還是小格格?」
那婆子帶則幾分懼意,道:「回王爺的話,是……是位小格格……」
雅爾江阿聞言,卻沒有惱意,笑著點點頭,道:「那是七格格了,好,好,看賞。」
後邊的這句話,卻是對著永佳說的。
永佳這邊,轉身吩咐人拿了準備好的銀封,未等賞下去,就聽到裡屋傳來哭聲。
堂上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就見有人出來稟告,道是崔氏因產後雪崩,怕是不行了。
伊爾根覺羅氏與訥敏兩個,都駭得摀住嘴巴。
永佳這邊,已經轉身,疾步進了產房。雅爾江阿瞧著永佳地背影,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孩,跟著進了產房。
門口的婆子見狀,忙道:「王爺,產房污穢……」話說完,就聽到雅爾江阿冷哼一聲。
那婆子唬得身子一激靈,不敢再嗦。
產房裡,崔氏躺在炕上,臉上一點兒血色兒也沒有,頭髮因被汗水浸透,一綹一綹下身都是血,看著甚是駭人。
屋子裡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永佳卻是渾然未覺。她已經走在炕邊,拉著崔氏的手,說不出話來。
雖說她平素為人清冷,但是現下仍是紅了眼圈。
過了半晌,永佳才穩了穩心神,轉過身子,吩咐人將七格格抱過來。
不曉得是不是被血腥氣衝到了,七格格被抱到屋子後,就開始「哇哇」地哭了起來。
「如意,醒醒……瞧瞧小格格……」永佳低聲喚道。
她連著喚了好幾聲,才見崔氏幽幽轉醒。
看到永佳的那刻,她眼裡留出淚來,帶著哭腔道:「姑>……孩子……」
永佳放下崔氏地手,回頭從婆子手中接過襁褓,送到崔氏面前,強笑著說道:「是個小格,瞧她小鼻子、小眼的,多可人疼。」
眼前這個崔氏,就是永佳的陪嫁大丫鬟如意。她同吉祥兩個,都是侍候永佳多年的。
如意的視線往向永佳身後的雅爾江阿,嘎巴嘎巴嘴,想要說什麼,終是收回視線。
她使勁力氣伸出抓住永佳的衣襟,眼淚已經出來了,滿臉滿眼都是祈求。
永佳已經為人母,自是曉得這世上的娘親最牽掛的,就是自己的骨肉。她拉住如意地手,道:「你放心,這是王爺的骨血,委屈不到她。」
如意眼淚流得越發厲害,還是不肯撒手。
永佳低頭看看襁褓中的嬰兒,再看看已經奄奄一息的如意,心中不忍,輕聲道:「她以後會喚我一聲額娘,也是我的孩兒……」
話音未落,如意已經放開永佳的衣襟,胳膊無力地耷拉在炕邊,已經闔上雙眼,沒了氣息……
屋子裡亂成一團,已經有婆子給如意裝殮。
永佳與雅爾江阿回到廳上,雅阿猶豫了一下,道:「崔氏的喪事,福晉先看著料理,本王……」說到這裡,看了看**懷裡的嬰兒,道:「本王送七格格去那邊。」
永佳臉色煞白,像是抽乾了身上地力氣,扶著邊上的椅子扶手,才使得身子有所支撐。
聽了雅爾江阿地話,永佳並不覺得意外。
能使得雅爾江阿費心勞神,親自吩咐人挑**的,除了為了討好那位新寵,還能有什麼?
只是不曉得是雅爾江阿自作主張,還是那位的意思。
要是那位的話,存心奪他人骨肉,心底不算良善。現下,許是生不出孩子,想要有個阿哥、格格在身邊;待生出親生骨肉來,還不曉得如何對養子養女。
想到此處,永佳沉聲道:「將七格格交給那位撫養,也是王爺垂愛。只是王爺,這個孩子命運不濟,落地就沒了親娘,委實可憐。王爺能不能答應妾身,若是那邊宅子添了小阿哥、小格格後,就將七格
王府這邊,也省得那位勞乏。」
雅爾江阿方才見了如意托孤的情形,原還擔心節外生枝,見永佳並沒有阻攔之意,心裡鬆了口氣。
他笑著擺擺手,道:「七格格是本王地骨肉,還能委屈他不成。楊氏生不出孩子,不會有嫌棄七格格的時,福晉放心。」
永佳見他迫不及待要走地模樣,伸出手去,從脖頸上摘下一條細細地金鏈子,下邊掛著金鎖片,親手給七格格戴上。
雅爾江阿神色複雜地看了永佳一眼,喚了**,跟著他一起走了。
永佳坐在椅子,想著死了地如意,心裡添了幾許悔意。這幾年,如意見了她,始終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怪罪。
永佳只是覺得女人湊到一起事兒多,實不耐煩應酬府中各人,才誰也不怎麼搭理地……
*
皇城,內務府門。
曹坐在書案後,營造司員外郎董長海拿著賬目,跟他回報暢春園那邊幾處亭台修繕的進度。
如今,在內務府諸人眼,董長海算是內務府的紅人,不僅是新上任地總管的侄子,還是曹的親信。
他原本是六品主事,只因跟著曹到熱河修莊子,就委署員外郎。待莊子修繕完畢,回到京城中,他就轉了實缺。
到了九月,天就涼,有些工程就不能動了。所以如今要加快進度,好趕在月底前完工。董長海的意思,想學著春天修繕熱河行宮的例,再衝別處抽調人手,兩班倒。
除了人手,銀錢材料也要先預備出來,省得一樣一樣的請批,拖延時日。
除了這個,還有一,就是有幾處皇家廟宇的佛像需要鎏金了。還有就是太后早先吩咐過的,要內務府趕製一批禮佛的金器,都需要金子。
但是內務府銀庫裡,金子是有數的,怕是有些不夠用。
前面地曹還能做主,後邊提到金子,這個曹心裡沒底,一時也想不出對策。
內務府銀庫,就是皇帝的私庫不假,但是各種支出林林種種的,使得內務府這邊也是入不敷出,銀錢緊得很。
「修園子那邊,你去問問董總管,若是他沒有其他意見,就按照你說的辦。至於所需的金子,總共需要多少兩,銀庫裡有多少,中間還差多少,都勞煩你做個清單給我。」曹稍加思量,說道。
董長核應聲,出去尋在董殿邦去了。
曹坐在書案後,摸了摸下巴,已經琢磨宮裡有沒有其他藏金的地方。
皇帝是不是也有私房?
要不然的話,皇帝做得可太沒意思啊,還不若外頭的王府富庶。
目前各地發現的幾處金庫,最後出來的金子,都是收歸內務府地,數量怎麼會這麼少?
想到此處,曹越發覺得皇宮裡指定還有金庫,只是外頭人不曉得罷了。否則的話,皇帝都缺金子,那外頭的王爺手中指定也是有數的。
這樣一來,先前想要應付雅爾江阿的生意,就是實行不了了。想著雅爾江阿還興致勃勃得德等著自己出主意,要是沒有應付地,還真叫人為難。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曹想著金子問題時,就聽有人笑著說道:「這是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本王來了,也不曉得。」
曹抬頭一看,不是雅爾江扒哪個?
他忙起身,從書案後出,上前兩步,道:「王爺……」
雅爾江阿穿著常服,看著心情甚好,大踏步進了屋子,隨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道:「今兒天不錯,本王就來瞧瞧你。之前本王跟你說的,有眉目沒有。你也用些心,本王不願太催你,你也給本王點面子。」
曹這邊,將之前跟四阿哥與十三阿哥提過地廣州銀換金計劃,仔細說了一遍。
聽說廣州那邊金子能換十三、四兩銀子,雅爾江阿不由眼睛發亮,沖曹伸了伸大拇指,道:「不狼善財童子。那二十萬兩銀子,若在京城換金子,能換兩萬兩,到了廣州,就算按照十三兩算。一趟下來,就是六萬的利潤。刨除去各種拋費,也能剩下五萬兩銀子,夠宗人府使一陣子了。」
曹想起內庫無金之事,道:「王爺,金子多有儲財之用,世面流通地少。想要湊齊兩萬兩,怕也不容易。」
雅爾江阿挑了挑眉,道:「這有什麼為難的,不是還有錢莊麼?就從錢莊那邊換,按照金成色不同,許是還能多換些金子。」
打著朝廷地牌子,確實換金子的好主意。
但是曹這邊,雖也為內務府缺金子之事發愁,但是卻不能學著雅爾江阿去錢莊。
京城裡的錢莊,誰家沒有背景。
雅爾江阿位高爵顯,能在京城肆無忌憚,曹的身份,可隨意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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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胡同,簡王府外宅。
看著炕上睡得正香的嬰兒,楊子墨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可憐見地,這就失了親娘,長大了連點念想都沒有。」
韓江氏坐在她對面,看著那剛出生半日的嬰兒,臉上也多了幾分好奇之色。
她今兒是應楊子墨之請,過來探望他的,沒想到剛好雅爾江阿送孩子過來。
韓江氏原是要告辭避開的,卻是楊子墨給硬留了下來。因怕她不自在,楊子墨還將雅爾江阿「趕」了出去,只剩下「姊妹」兩個說話。
「下次來,記得帶蒽兒過來。好不容易有了個外甥女,卻只見了一遭。」楊子墨說道。
韓江氏鈾,眼睛還望著炕上的七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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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東府,內院。
兆佳氏看著手中的嫁妝單子,還有一匣裝得滿滿噹噹的首飾匣子,頗為滿意。除了一處房山的莊子,還有城裡的兩處鋪子。
之前,做買賣的幾千兩本錢,雖不能說是血本無歸,但是也虧了不少。裡裡外外,加上耽擱的房租銀子,使得兆佳氏肉疼。
如今,兆佳氏已經沒有做買賣的念頭,想著的是租出去收銀子。
之前的兩個餑餑鋪子,她尋思著,是不是也該使人收拾收拾,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