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慧滿月宴第二天,曹往平郡王府走了一遭,同平郡王訥爾蘇有番懇談。
聽到小舅子勸自己同皇子阿哥遠著些,雖沒有指名道姓的,但是十四阿哥卻是昨兒才見得,兩人自然心知肚明。
訥爾蘇也是伶俐之人,何須曹說得太多,但是卻是沒有放在心上,笑著說道:「弟,十四阿哥是十四阿哥,又不是八阿哥同三阿哥。十四阿哥大我兩歲,早年大家在上書房讀書時就關係較好,這是萬歲爺也曉得的,算不得犯忌諱。你且放心好了,我好好的鐵帽子郡王當著,自不會去摻和那些廢立之事。」
曹見訥爾蘇如此,曉得不說出點什麼來,他是不會放在心上。
於是,曹轉為鄭重,說道:「姐夫,八阿哥已經失勢,在萬歲爺面前怕是無法再翻身。八阿哥向來名聲大、人緣好,黨羽遍及朝野。姐夫身份尊貴,自不會將名利放在心上,但是一個擁立之功,便足矣使得其他人利令智昏。八阿哥既倒,他們擁護誰去?他們有九阿哥把著錢脈,由八阿哥把著人脈,怎麼會願意將儲位讓與旁人?九阿哥只愛黃白之物,十阿哥才學不足,十四阿哥不剛好是現成的人選麼?況且,八阿哥吃虧,就吃在不得聖心上,十四阿哥卻是皇上最寵愛的幾位皇子之一。雖說這兩年八阿哥不如原來風光,但是在諸位年長阿哥中,仍是勢力顯赫之人。王公百官,誰敢打包票誰八阿哥奪儲無望的?
曹本不是多話之人,今日又將話都說開來。
訥爾蘇臉上也收了笑,問道:「熱河那邊有何熱鬧?八阿哥處境已經至此了麼?」
曹指了指自己胸口,道:「這一箭所為何來?不管暗算我的是哪一個,十六爺為了怕上面不了了之,為了追查此事,在御前都攔到他自己個兒身上了。就算真兇查不出。怕是萬歲爺也要疑到八阿哥頭上。」
訥爾蘇搖搖頭,道:「不對啊。行事總要有個目的才是,就算萬歲爺想要給八阿哥按個罪名,也要八阿哥有害十六阿哥的理由才是。這總要查的,查不出,怎麼好認準是哪個?」
曹道:「就怕是這查不出。才會越發疑到八阿哥身上。什麼也不為,不過是狐疑罷了。前幾年,廢太子前後罪名還少了。難道都是實打實的?姐夫您思量一下,八阿哥今日處境,同昔日二阿哥有何不同?」
訥爾蘇本是通透之人,聽曹這些話,醍醐灌頂一般,眼中竟似帶著幾分歡喜來,道:「照弟這樣說。那十四阿哥真是儲君有望,實沒看出來,平日並不見他在這上頭上心曹見了訥爾蘇的反應,卻是哭笑不得,問道:「姐夫,您這意思,是想要將郡王再升一升,還是想混個佐政王?」
訥爾蘇擺擺手,笑道:「弟。你當曉得我的,最不耐煩朝廷上那些勾心鬥角之事,怪累的,圖什麼?我只盼著有機會出征,也顯顯我們平郡王府地威名。」
他說起這些,臉上多了不少榮光,同平日那個溫文爾雅的郡王截然不同。
願望雖好。但是聽得曹只有更憂心地。
他皺眉道:「姐夫。小弟有一事相求,還望姐夫應允。」
曹能巴巴地過來相勸。訥爾蘇也曉得他是好意,想著他府裡本就事多,如今還為自己這邊操心,不禁有些羞愧,道:「弟但說無妨,咱們都是自家人,姐夫能出力的地方,自會應允。」
因兩人說話,書房這邊沒有留人侍候,都打發出去。
但是曹還是站在門口,往院子裡看了,而後方對訥爾蘇道:「姐夫,藏王拉藏汗因廢六世達賴之事,同拉薩三大寺的僧官貌合神離,在拉薩處境甚是不好。准葛爾汗將拉藏汗的長子留在那邊,怕是要尋機會進藏。到時候,一場兵戈指定難免。」
訥爾蘇聞言,眼竟涼的,簾從座位上起身,喜道:「果真如此,那我定主動請纓上陣,能夠上一次戰場,才不算白活了這些年!」
曹見訥爾蘇如此熱血,跟著起身,道:「姐夫就這麼盼著上戰場?既是如此,那姐夫還能應承我什麼?」
訥爾蘇正色看著曹,道:「弟不願我去戰場,可是擔心你姐夫同孩子們?我訥爾蘇身為克勤郡王地子孫,怎麼會是貪生怕死之輩?弟小瞧了我吧?」
曹看著訥爾蘇,面上卻多了從未有過的凝重,道:「姐夫想要披甲,想要建耿業,樹男人雄風,弟弟只有敬佩的,如何會生出勸阻之心?只是請姐夫記得今日今時這番懇談,異日要是朝廷真動干戈,若是帶兵之人是十四阿哥,那請姐夫務必要三思而後行。」
准葛爾雖說人不多,但是卻關係到西北邊陲地安慰,昔日御駕曾親征三次,以後派皇子阿哥領兵也不算意外。
訥爾蘇不覺有些動容,諸位年長阿哥中,好兵事的除了被圈著的大阿哥之外,就剩下十三阿哥同十四阿哥。十三阿哥處境尷尬,要是到時候真選派皇子領兵,八成就是十四阿哥了。
曹這般規勸,不願他同十四阿哥多有牽扯,那自然是不看好十四阿哥的前程。
訥爾蘇半晌沒有應聲,道:「十四阿哥雖說不算豁達,卻是義氣之人,弟是不是對其有何誤會?要不要姐夫找個機會,將誤會說開來。」
曹見訥爾蘇到現下,還幫著十四阿哥,心裡歎了口氣,道:「姐夫,今日所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我只說這一遭,往後姐夫要是問我,我也不會承認的。萬歲爺畢竟上了年歲。心中屬意的儲君人選不會使其輕離京畿。」
曹曉得言多必失的道理,本不是多話之人。但是關係到訥爾蘇地前程,他只能一點再點。
卻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在訥爾蘇同十四阿哥如此厚誼之時,他自不會巴巴地說四阿哥才是未來的皇帝,十四阿哥是個倒霉蛋。
無所謂親近不親近。也無所謂信任不信任,有些話就算是再衝動,也只能忍著。要不就是禍從口出了。
今日所言,已是給訥爾蘇提了醒兒,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選擇。
曹從來沒有小瞧過這位姐夫,昔日太子被廢時,訥爾蘇私下沒有少動手腳。曹卻是能體恤的,畢竟年輕人都要臉面。
他自小也是高高在上,十幾歲就繼承了郡王之位。卻是被太子當眾鞭撻。這口氣,就算是換了別人,也未必忍得下。
訥爾蘇等曹說完,剛想要相問,就聽曹道:「姐夫,府裡那邊還需要我回去照看,改日再來給姐姐姐夫請安。」
訥爾蘇見他不願再說,便笑道:「先等著,昨日我同你姐姐回來。從府裡尋了兩株青芝,都是名目用的,今兒正想打發人送去。你來了,帶回去也是便宜。」說著,打發人去內院取。
少一時,青芝送到,曹沒有再留。別了訥爾蘇回府。
訥爾蘇親自將曹送出府。回到書房後,一個人靜坐了許久。
次日。七月初一,曹地生辰,卻是對外抱病,沒有宴請。外人不知道的,只當他真病了,人參鹿茸送了不少。親戚朋友,曉得他府裡有些變故,也都能體恤他。
曹因是回京「休養」來地,衙門裡也不用去,整日裡除了抱著閨女不撒手,就是研究各種下奶湯。
為了方便,曹便打發將梧桐苑地東廂設個小廚房。他才使喚去弄時,喜雲、喜彩她們都是帶著幾分喜色,手腳也都勤快了許多。
曹起初還不明白緣故,這不會是大家嘴巴饞了,尋思用小廚房做點心吃吧?
不過,看著卻是不像,連帶著葉嬤嬤同初瑜,看著曹的神色都有些異樣。
曹心中疑惑不解,待到了晚上,便對初瑜相問。
初瑜見曹不曉得東廂的意思,猶豫了片刻,方道:「尋常人家,主院的東廂、西廂都是給妾室預備地。」
曹卻真是頭一遭聽說,在江寧織造府時,因府裡寬敞,幾位姨娘都是住在開陽院後頭的小院子裡。
西府那邊,曹雖說也到叔叔嬸子院子裡去過,卻真沒有注意到妾室是不是住廂房,還有另外有院子。
怨不得妾又叫「側室」,原來是這個緣故。
曹將初瑜往懷裡摟了摟,道:「東廂既做了小廚房,西廂也別老閒著,收拾出來,做書房,往後我在那兒教孩子們讀書識字。東屋的書房撤了,收拾出來給天慧住。恆生下個月就一周了,今兒聽到他喊妹妹了。等天慧也會走道時,就讓兩個孩子在一塊,小兄妹也是個伴
雖說曹沒有說什麼肉麻地話,但是這東廂、西廂都佔了,卻也是表白心意。
初瑜只覺得眼眶發熱,心裡熨帖地狠,點了點頭,道:「不止恆生漸大了,還有田嫂子屋子的兄弟兩個,往後這府裡真是要熱鬧了!」
「是啊!」曹點點頭,道:「等過兩年他們大了,把府裡地空院子打通兩處,給孩子們修建個玩耍的地方……」
接下來的大半月,曹雖然沒達到「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境界,卻是圍著「老婆、孩子、鍋沿」這三處轉。初瑜日漸豐腴起來,奶水也漸足了。
曹除了給媳婦熬催奶湯,還選上輩子吃過地清單的小菜,沒事就來上一道、兩道。
雖說進了七月,天氣不像是六月那般燥熱,但是廚房裡生起火來,也是不好待。
曹膩煩油煙味兒,怕熏到閨女,每日要沐浴幾次。
洗澡還好,洗頭髮卻是不便宜。
曹便跟初瑜比劃著,讓她親自給縫了個小帽,去廚房時戴著,倒是不怕頭髮沾味道。
這期間,兆佳氏倒是往梧桐苑走得勤些,在初瑜身邊,念叨的都是帶孩子的那些歌經驗同典故。
不止是初瑜,就是曹,也不覺得嗦,都聽得津津有味。
怨不得世人皆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些人生經驗,就是這樣有長輩口碑相傳的。
雖然去年兩下相處,彼此有些不痛快,但是到了今日,卻是融洽了許多。
因兆佳氏回護初瑜,曹對這位二嬸倒是真心生出幾分親近,不再像過去那般淡淡的。
再有十多天,就是曹荃病故二十七個月,兆佳氏同曹頌他們兄弟就要脫孝。這說話之間,兆佳氏自然也提到了曹頌他們兄弟的親事。
曹同初瑜這才想起這些日子就圍著天慧轉,將曹頌的親事疏忽了。
對於侍郎府這門親事,曹是百分百反對的,只是其中原因,又不好直言相告,心裡也甚是為難。
初瑜這邊,則是不願因曹頌地親事,引得兆佳氏有什麼不滿。就算有時候兆佳氏所言所行不討喜,畢竟只是個寡婦嬸子,他們做晚輩的也只能多體恤,
籌備了數月的稻香村,終於在中元節後,定下了開業日期